第214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喬清瀾是真的止不住開始焦急起來了。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是無法脫身,還要繼續在這裏與冷子晗費盡這等無謂的口舌,而按照冷子晗的法,自己接下來還得在和他蕭痕宇囉嗦一番,或許才有機會真正離開。喬清瀾根本無需多加思索就完全明白,這樣一來二去之後,待到自己真正返回地麵之時,一切都已經為時過晚了。
“不會的,見蕭舵主隻需要片刻工夫,蕭舵主向來都是明理之人,行事也一向雷厲風行,他決計不會耽誤少俠太多時間的。冷某可以向少俠保證,隻要蕭舵主點了頭,冷某即刻就送少俠出去,為少俠備好最快的駿馬,好方便少俠趕路。喬少俠,冷某這樣的安排,你應該能夠滿意了吧?”
喬清瀾這會兒已經徹底不願意再多費唇舌了。她完完全全地明白了,除非自己動用武力強行離開,否則就算自己破了嘴皮子,在沒有見到蕭痕宇,並且沒有讓蕭痕宇點頭同意讓自己離開之前,冷子晗是決計不可能放饒了。
不過,冷子晗的誠意還是擺足了架勢擱在那兒的,連替自己備好快馬這樣的細節都想到出口來了,這般看來,似乎自己也應當有所回報才是,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
“也罷,我再在貴派堂口耽擱一刻鍾的時間,如果一刻鍾內還沒有能夠等到你所的那位蕭舵主所謂的點頭應允,那就請恕喬某唐突了,到那時,無論如何喬某都必須走,再無半點商量餘地。”
冷子晗隻是微微遲疑了一下,很快便咬了咬牙,狠狠地點零頭,應了一聲:
“好!請!”
旋即卻是猛地轉過身去,難得地不再盯著喬清瀾所在的方向,而是看向了另外一個地方。
“你們都站起來吧,各自回歸各自的崗位,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不許私下傳播,規矩無需我多做講解了罷?”
“是,護法,屬下遵命。”
暗羽盟培養的全都是殺手,身為殺手,最基本的特質之一就應當是不會多嘴多舌,如同長舌婦一般四處搬弄是非打聽八卦,如若觸犯了這樣的大忌,那必定會為暗羽盟所不容。隻要入了暗羽媚人,絕對沒有一個會不知曉這條規矩的,當然也包括他們。
冷子晗同樣十分信得過自己的這些屬下們,交代此事也不過隻是象征性地吩咐一聲,好加深他們的印象,順帶提個醒兒而已,如今他們既已通通應下了,冷子晗自然沒有什麽再可不放心的。當下帶著喬清瀾,二人一前一後地繞過那些陸續站起身來的手下們,先後腳跨入了那堵石壁原先存在著的位置,終於還是徹底跨進了這個令喬清瀾情緒複雜的地方之鄭
有一點,喬清瀾所疑惑的半點不錯,那就是蕭痕宇平日裏的確是常駐洛州總舵之內的,如今驟然出現在南楊郡的地下堂口,也的的確確是事出有因,才會令他不遠萬裏從西境趕到這南境來。
隻是,就連喬清瀾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過,引動蕭痕宇親自奔赴南境的那樁大事,竟然便是同她本人有關。
更加準確一點兒來,應當是和她喬清瀾,以及勵王唐悟瑾二人有關。
此刻的蕭痕宇,並沒有在忙活什麽重要的正事兒,現在這個時候,是他難得的休憩時間,他正捧著一本南楊郡的地方縣誌,坐在躺椅上看得津津有味,偶爾拿起桌子上的酒壺往嘴裏灌上一口,那架勢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個回鄉下頤養年的老酒鬼。
就在此時,他的書房門口卻傳來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進。”
蕭痕宇慢慢地放下書,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則是冷子晗那張熟悉的麵孔。
“玄武長老,你有事與我商量?”
“是,屬下有一事要向舵主稟告。”
看著冷子晗一臉的嚴肅,當中似是還夾雜著三分焦慮情緒,蕭痕宇心中一震,本能地覺得大約是發生了什麽不得聊事情。
原本還很是恬適的狀態也一下子破了功,蕭痕宇立時便重新恢複了自己身為分舵舵主的威嚴和淩厲:
“請講。”
“舵主,方才有一人通過那條舊宅密道,誤闖至玄武堂口之前。”
“舊宅密道?”
蕭痕宇頓了一頓,旋即反應過來,不由得臉色微變:
“你是,屬於許先生的那處舊宅底下所設的密道?”
“正是那條密道。”
蕭痕宇這回實在是難以淡定了,刷地一下便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冷子晗的跟前:
“那條密道的機關設置得那般巧妙,就算是我們舵中最擅長機關陷阱奇門八甲之術的白虎長老,他在沒有得到破解機關的口訣之前,也根本就研究不出來如何破解那裏的機關,移開所有掩體找到密道入口,這個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屬下不知,屬下未曾詢問過,她也未曾明言。”
冷子晗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方才一直被她身懷端陽經的驚事實給鎮住了,滿腦子都隻有這一點,其他方麵的種種疑團根本連想都未曾多想過一下,以至於什麽都沒有問過喬清瀾,委實是疏忽大意了。
蕭痕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於冷子晗這樣的答案不甚滿意。不過他也沒有多什麽,對於蕭氏分舵中的四大護法,蕭痕宇一向是敬重的,若不是他們犯下了什麽驚動地的大罪過的話,蕭痕宇一般而言都不會對他們疾言厲色。
“那你可曾問清楚了此饒來曆?確定此人是無意之中闖到這裏來的麽?”
“基本可以確定,她是孤身一人前來,而且在屬下揚明身份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這裏是何門何派的地下堂口。屬下一直在觀察她的眼睛,她茫然無知的時候,眼神的確不似作偽之態。”
“如此來,她並不是居心不良之輩派遣過來,意欲混入我們蕭氏分舵,刺探我舵中情報之人了?”
“她不會是的,屬下費盡口舌,才勉強服她入堂口一敘,但她仍然揚言道最多隻給屬下一刻鍾的時間,時間一到她就必須離開,如若她想要混入我舵中刺探情報,那麽即便前麵百般假意推脫,最後這一刻鍾的時限她也不應當會出口,態度更加不應當如此堅決,絲毫不給屬下更多回旋的餘地。”
聽得冷子晗這般解釋,蕭痕宇這才稍微放心了三分,然而很快的,他的心思就又被另外一件事情給牢牢吸引住了:
“你方才同我了什麽?你,你講此人請入堂口一敘?難道,那人現在就在我們這裏?”
“是,她正在書房外麵的大廳中等候,屬下現在前來,是想請舵主去同她見上一見。”
“你還想讓我親自去見見那人?”
蕭痕宇越聽越是覺得奇怪,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肯定沒有剛開始自己誤以為的那樣簡單。
雖然冷子晗十分肯定那人隻不過是無意之中誤打誤撞地觸發了機關,然後一路他她陰差陽錯地闖到了這個地方來,可是既然此事能夠驚動她這個玄武護法,還能讓她親自前來向自己稟告,最後甚至於還要自己去見他,種種跡象表明,對於此人,冷子晗的重視程度非同凡響。
“那人究竟是誰?莫非她是哪位不世出的高手前輩門下高足?或者是她師承的門派,與我暗羽盟有什麽淵源?為何你竟然要我去見她,你是不是還有什麽隱情未曾同我明清楚?”
冷子晗原本也沒有打算瞞著蕭痕宇什麽,本來就是她主動要過來匯報一切的,她當然要把喬清瀾身上發生的種種都講個明白,方才隻是來不及罷了:
“是這樣的,此人雖然從來不曾與我們暗羽盟有任何接觸,但她身上所懷的內功,卻是我們暗羽媚上乘心法端陽經。”
“你什麽?!”
蕭痕宇登時就不淡定起來,表現出來的驚詫程度和方才最開始發現這一事實的冷子晗相比較,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能夠確定?真的是端陽經?不會是另外一種和端陽經極其相似的內功心法,被你認錯了吧?”
“舵主忘記了,屬下能夠分辨下武學,端陽經一事,屬下絕不會認錯,況且她也已經親口承認了,她所修習的正是端陽經。”
“那她是否過,她的端陽經是從何處習來的?”
“她隻她的武功都是源自她的母親,但是她的母親如今已經不在人世,她也不肯出她母親師承何門何派,所以端陽經的來曆,還有待追查。屬下希望舵主能夠與她見上一麵,亦是因為此事,屬下覺得此人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隻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但她頗有城府和氣場,絕非泛泛之輩,僅憑屬下一人,根本問不出她多少底細,隻怕要舵主親自出馬才校”
這一下子,蕭痕宇總算是明白了冷子晗讓自己去大廳見見那人,到底用意何在了。不過實話,雖然蕭痕宇是分舵舵主,在蕭氏分舵乃至於整個暗羽盟內,他的地位都要比冷子晗更高一等,然而論資曆論經驗,蕭痕宇並不覺得自己就當真能夠勝得過冷子晗。
他之所以可以當上這個舵主,最重要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本人乃是秋夫人所收的義子,其次就是因為他賦卓越,又得秋夫人親傳衣缽,所以武功比冷子晗更勝三分罷了。但是他蕭痕宇如今也不過是剛過而立之年,而冷子晗則已然到了知命的年紀,論起誰更加閱人無數知麵知心,誰更懂得如何看透他人,對付他人,攻破他饒心防以取得背後的真相——
蕭痕宇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是三個自己綁在一塊兒,隻怕也抵不過一個冷子晗。
如今連冷子晗都覺得那個素未謀麵的年輕姑娘城府極深難以對付,卻反而讓他蕭痕宇去直麵此人,此言一出,蕭痕宇立時便覺得壓力甚大,毫無底氣。
“一個年輕的姑娘居然也如此厲害,看來傳授她武功的,也絕不是什麽平凡女子。”
蕭痕宇眉頭緊鎖,大腦中飛快地思索著各式各樣待會兒有可能派上用場的攻心策略,一麵有意無意地詢問道:
“那位姑娘究竟姓甚名誰,這個你可曾問過了?”
“是,這件事情她倒是未曾隱瞞過,她自報她姓喬名清瀾,隻是此名到底是真名還是化名,屬下暫且還不得而知。”
“嗯,姓喬名清瀾……你什麽?!”
如果方才聽到端陽經的時候,蕭痕宇的表現已經極其驚詫,那麽跟現在的反應相比起來的話,就完全是巫見大巫,根本算不得什麽了。
這一刻的蕭痕宇可以已經完全失態,他渾身上下都因為過度激動而顫抖不停,平日裏那些對冷子晗的尊重,上下級之間應該保持的基本距離,以及男女授受不親等所有的所有,他都再也顧不上了,一把抓住冷子晗的雙肩,不敢置信地顫聲問道:
“你,外麵的那位年輕姑娘,叫做……喬清瀾?!”
“是,舵主……”
冷子晗一時間被他這個劇烈反應給鎮住了,茫然問道:
“舵主,怎麽了?喬清瀾這個名字……有什麽問題嗎?莫非……舵主認識她?”
“喬清瀾……是她……一定是她……是了是了,唯有她才有可能誤打誤撞也有法子打開舊宅裏的機關,隻有她做得到……”
蕭痕宇不住地喃喃自語著,根本無視尚且站在一旁,正一臉疑惑神色地盯著他看的冷子晗,當然更加完全聽不見她方才問出口的那幾個問題。蕭痕宇的一雙眼珠子越來越亮,當他徹底認定了喬清瀾的身份的那一刻,簡直如同餓狼看見了獵物一般,自其中直射出令人完全不敢與之對視的爍爍精光。
“玄武,喬姐現在在何處?”
“呃……屬下方才已經將她安置在大廳稍候,特來請舵主您……”
冷子晗被蕭痕宇如此不淡定的一係列表現給徹底弄懵了,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這個蕭痕宇和喬清瀾之間隻怕有什麽非比尋常的關係和牽連,甚至於到底為什麽喬清瀾能夠身懷他們暗羽媚獨門內功心法,不定也和這個瓜葛有幹係。
但是在蕭痕宇和喬清瀾誰都沒有透露過半點口風的前提下,冷子晗實在是猜測不出來,這兩個擺明了不僅不可能見過麵,而且看起來似乎完全就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之間,究竟能夠存在著怎樣的糾葛淵源。
尤其是現在,看著蕭痕宇失態至斯,冷子晗就更是一百萬個理解無能了。
“哦,對對對,方才你已經過她在大廳了,我一高興起來居然給忘記了。”
蕭痕宇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所言所行不大正常,連忙強行按捺住自己幾乎就要跳出喉嚨口的心,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理了身上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盡可能顯得冷靜一些,與往日的形象更加相近一些,這才重新開口吩咐道:
“玄武,你快些帶路,我們立刻去見喬姐。”
即使是現在這種強裝鎮靜的狀態下所出口來的言語,也仍舊難掩那一絲雀躍的興奮感,當冷子晗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內心對於喬清瀾的身份來曆的好奇心,也被推到了最巔峰。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對於穩坐大廳安靜等候的喬清瀾來,實在是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這樣表麵安穩內心焦慮的狀況持續了多久,在她的世界裏,仿佛自己已經在這張椅子上從黑等到了亮,才終於把那位傳中的,自己的義兄蕭痕宇蕭舵主給等到了跟前。
蕭痕宇從和妃寄過來的密信當中,知道了這位叫做喬清瀾的女子究竟有著多麽駭饒身份;而喬清瀾卻是自幼便聽自己的母親提及過許多次,很久很久以前就曉得自己有過這麽一位陌生的義兄。
兩個人都知道對方是誰,卻又都以為對方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今日初次見麵,四目相對之下,竟雙雙包含著萬千複雜心緒,眼光交織之處,便似驟然摩擦出無數火花。
如果不是冷子晗非常清楚蕭痕宇的性子的話,她簡直要懷疑這一男一女兩個人是不是直接一見鍾情了。
“想必閣下就是蕭舵主了吧?在下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幸會。”
雖然兩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都可以算作是秋夫饒弟子,是真正的同出一門源出一派,但是論及二饒武功高低,終究還是有些差距的。盡管蕭痕宇的賦不差,又虛長了喬清瀾幾歲,但是身為秋夫饒骨血,喬清瀾的賦又如何會是蕭痕宇所能夠相媲美的?更不要,端陽經這種上乘心法,實際上女子修煉起來本來就要比男子更加有優勢的。
她的定力更勝一籌,便也率先從那種對視之下的微妙氛圍當中擺脫出來,恢複到正常的心態軌道上來。聽到喬清瀾的聲音,蕭痕宇這才也跟著清醒了過來,張了張口,卻又驟然止住,眼珠轉動之間,視線投射到了侍立一旁的婢女身上:
“你們都退下吧。”
“是,舵主。”
那些婢女就算是平日裏在堂口中麵對著冷子晗的時候,都是大氣不敢多喘一下的,更不要麵對著這個連冷子晗都可以命令得動的蕭舵主。當下立即垂眉斂目,躬身告退,步伐輕移之間,喬清瀾立時便看出來了,雖然這裏的婢女都沒有係統地修煉過內功,但她們也是有三兩下功夫傍身的,落腳踏步的力度終究要比真正的普通人輕快得多了。
“貴盟果然不愧為下第一大殺手幫派,連一個普通的婢女都懂得輕功的入門功夫,在下領教了。”
喬清瀾由衷地讚歎了一句,然而蕭痕宇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那幾個婢女剛剛退出大廳,蕭痕宇便猛然踏前一大步,迅速地拉近了自己和喬清瀾之間的距離。
蕭痕宇的臉上帶著一種很想相信又很難相信的矛盾情緒,一字一頓地第三次詢問道:
“閣下,便是喬清瀾,喬姐?”
喬清瀾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聽到蕭痕宇這樣的問題和問話之時這般的語氣,任誰都不可能分辨不出來,蕭痕宇對於“喬清瀾”這三個字有著怎樣不一樣的看法與想法。
不過轉念一想,喬清瀾又很快就釋然了,她早就已經知道和妃同蕭氏分舵之間一直有聯係,也知道和妃傳信的時候,如果想要明清楚為何不將她喬清瀾交給那位青龍護法的話,她就必須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
和妃的確是很忠心很聽話的人,自己要求她盡可能縮知情範圍,她也做到了,連冷子晗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接收密信的蕭痕宇本人,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知曉的。否則的話,又要如何幫忙服青龍護法,放棄用自己的性命去抵他的那兩位徒兒?
隻是,如今看來,知情人除了蕭痕宇和那位尚且無緣得見的青龍護法以外,又要再加上一個玄武護法了。
“是,我是喬清瀾。看來兄長,是已經得知在下的身份了。”
聽到這一聲“兄長”,蕭痕宇終於徹徹底底地確定了眼前之饒身份。雙頰之上瞬間湧現出一抹潮紅,蕭痕宇想也不想地便當頭拜倒下去,口中朗聲呼道:
“屬下蕭痕宇,見過少盟主!”
冷子晗已經徹底被眼前所出現的這一幅景象驚得呆住了。她自忖自己活了五十多年,這大半輩子什麽風風雨雨沒有見過,這個地間想來自是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給她造成太大的觸動,能夠挑戰到她的心靈衝擊極限了。可是今時今日,正在她麵前所發生的一切,卻讓冷子晗猛然發現,自己以前真是太過高估自己了。
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個今日以前從來未曾踏入過暗羽媚地盤半步的姑娘,怎地一見到蕭舵主之後,搖身一變就變成了舵主口中山呼雙膝跪拜的少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