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換我來守
喬清瀾以為勵王方才的一時失神是太過疲勞了而導致的,於是更加堅定地要勸他趕快抓緊時間去休息一會兒,不要再在這裏同她這些沒有什麽價值的話語,與她做這等無謂的爭執,平白地浪費了大好的休息時間,以至於最後變成兩個人誰也沒有辦法好好睡上一覺,那就著實得不償失了。
勵王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當然明白自己的走神跟精神不振精力不足實際上沒有多少關係,可是他卻也沒有辦法多做什麽解釋。畢竟自己對於晟王的一係列陰謀的猜測,都是憑空所想,並沒有任何其他的佐證,而此事又太過於重大,重大得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足以翻江倒海,令衛國地動山搖的程度。
這樣嚴重的揣測,即便是對著自己絕對信任的喬清瀾,勵王也是不敢輕易將之出口的。此事無關乎信任與不信任,隻不過他沒有相當的把握之前,不能允許自己做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行徑,輕而易舉地就將足以致命的揣測宣之於口罷了。
“這樣吧,我隻睡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你叫醒我,換我來守著。”
眼看得此刻的喬清瀾是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動的了,勵王便退而求其次,換了一種折中的法子來。一個時辰之後,尚且未到亮時分,如果喬清瀾肯答應自己這個建議的話,那麽至少喬清瀾也隻需要多堅持一個時辰,然後就可以利用最後的一點兒暗夜時光,再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態。眼下或許也唯有這個建議,還有得到喬清瀾同意的可能了。
“不用這麽麻煩,我一個人就可以……”
“你答應我,你必須答應我,要不然我就不睡了,幹脆我陪你一道守著,咱們倆偶爾話,指不定這個晚上還能好過些,至少不至於一個人守著守著就睡著了。”
喬清瀾再一次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勵王會親口出這種類似於孩子耍賴皮一般的話語來。這種諸如“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此類的言語,難道不應該是女人們拿手的招數嗎?什麽時候連勵王這樣的人兒,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將之出口了?
不過,實在的,麵對著眼前這個耍賴的勵王,喬清瀾還真的沒脾氣。這法子雖然老土,可是真心管用,不服不校
“好吧,我答應你了,一個時辰後我去叫你,你現在趕緊去歇著,一個時辰看似很長,其實很短,尤其是對於睡覺的人來,你要是不抓緊休息,恐怕就真的沒得休息,隻能陪我聊兒了。”
到得這一刻,勵王才終於衝著喬清瀾笑了一笑,難得地擁有了一丟丟放鬆而愉悅的心情。他倒是也到做到,在喬清瀾答應了這個折中的要求之後,就不再多廢話,而是直接走入山洞之內,就著方才喬清瀾臥著的位子躺了下來,雙手抱住自己的身子,好讓自己不至於因為沒有被子蓋而受涼。
過不多時,勵王便沉沉地睡了過去。事實證明,喬清瀾認為他這一日同樣的疲憊至極,是完全正確的。
喬清瀾沒有像方才的勵王那般,一套做一套,嘴上滿口答應了要跟喬清瀾分攤守夜,而事實上卻暗地裏下定決心要自己一肩扛起。
喬清瀾非常地有時間觀念,也應當和她本饒的確確困倦不堪有些關係,她不能不考慮會否因為自己的精力不足而誤事。
如果自己一意孤行,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卻非要自己一個人全部承擔起來,最終因此而犯下了不應該犯下的低級錯誤,甚至於是致命的失誤,而且不光是自己的性命,連同父皇和勵王二人也會因為自己的自不量力而隨之遭遇不測的話,那自己才真真兒地是死不瞑目了。
然而,就在喬清瀾剛剛將勵王從半深半淺的睡夢之中搖醒過來,同他一道再度靜悄悄地繞過始終睡得很沉的父皇,剛剛走到山洞之外,他們先前輪流守夜的時候始終待著的那個地方,都還沒有來得及上第一句話,喬清瀾地身子就一下子變得僵直起來。
有了上一次不心鬧了一個烏龍的經驗教訓,這一次喬清瀾雖然依然對自己的耳朵非常有信心,但是出於謹慎起見,喬清瀾這一回並沒有像一個時辰前所做的那樣,又一次直接把自己的判斷宣之於口。
她隻是默然靜立於原地,雙眼警惕地在四周來回掃視起來,伴隨著喬清瀾對周圍環境的觀察,她渾身的神經也都再一次悄然緊繃起來,如同一支上了弓弦,蓄勢待發的羽箭,隻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可以隨時隨地離弦而出,直擊敵方要害。
雖然這一次喬清瀾選擇了一聲不吭,但她的動作神態並不如何在勵王的麵前加以掩飾,更不曾做出諸如強裝鎮定淡然之類的事情來,所以喬清瀾的神情變化,立時便引起了已經從惺忪狀態當中快速擺脫出來聊勵王的注意。
“又有情況麽?”
“似乎是……確實是!噤聲!”
喬清瀾猛地伏下身去,同時也沒有忘記伸手順勢將勵王的身子一並壓低,讓他也跟隨著自己一道匍匐在地麵上。勵王被喬清瀾這一帶,弄得整個人猛然一矮,大半個身子都貼到略有些潮濕的地麵之上,隻差一點點兒,好懸沒有連自己的臉都幹脆和這片大地來一個親密接觸,不至於把自己折騰得嘴啃泥。
等到勵王反應過來,再度仰著脖子抬起頭來看向前方的時候,就隻見不遠處影影綽綽,來回晃動著的幾道身影,雖然這種深更半夜的時候,又是樹木茂密雜草叢生的深山老林之中,距離不算太遠也同樣看不清楚對方高矮胖瘦如何,長得什麽模樣,不過從這幾道輪廓上來判斷,勵王勉勉強強地,到底還能看得出來那幾個家夥至少是人而不是狼。
就連勵王自己也不清楚,當他確定了這一節事實之後,心裏頭究竟是喜是悲,又到底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幾個人類肯定不是來救他們,而是想要對他們不利的。如果是援軍,搜索的時候肯定恨不能讓他們幾個早些發現援軍的到來,就算不至於高聲怒喊,那也至少得不斷地呼喚著他們幾個,好設法叫他們早些聽見才是。
而如今這幾個家夥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在行進之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唯恐讓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如若不是喬清瀾的耳朵實在厲害,為人又足夠警覺,隻怕他們二人現在都不見得能夠發現得了那幾個家夥。他們不是前來刺殺父皇的江湖殺手,那還真是鬼都不信。
想通了這一點,勵王對於喬清瀾這個總是能夠提前發現對手的行蹤的本事,著實佩服得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勵王簡直記不清自己是第幾回由於種種原因,而對喬清瀾的身世產生出強烈的好奇心來了,也同樣記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硬生生地壓抑住開口追問的衝動。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每逢這種時候,心裏頭就很不舒服,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心口上爬行一般,癢得發慌。
就在勵王正自內心糾結不已的時候,喬清瀾的聲音適時地響了起來,無意之中,倒算得上是幫了勵王也幫了她自己一個大忙:
“悟瑾,看那些人行進的速度和左右巡邏探查的樣子,應當是尚且未曾發現我們的行蹤。我們現在不能夠輕舉妄動,如果莽撞地收拾東西奪路而逃的話,恐怕反而會打草驚蛇,引起他們的注意,從而引發這些殺手針對我們新一輪的追殺。”
循著喬清瀾所的話語朝前方望去,觀察片刻之後,勵王也很快便認同了喬清瀾對於當前形勢的分析和判斷。隻是現在的問題在於,並不是那些人目前未曾發現他們的行蹤,那麽他們隻要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不輕易做出那些容易暴露自己行蹤的事情,就可以萬事大吉,平安過關了。
那些殺手距離他們現在藏匿的位置已經不算太遠了,而且隻要稍稍觀察片刻就不難發現,這些殺手對四周種種環境事物的勘測檢查,完全稱得上是事無巨細,麵麵俱到,半點兒死角都不留,每一處犄角旮旯都不見他們落下過。
最要命的是,這些殺手不停地一邊尋覓刺殺對象的蹤跡,一麵慢慢向前行進,而他們行進的方向,不偏不倚地正巧就是聖上等三人所暫時棲身的這個山洞的方向。
如此一來,許多事情恐怕就注定了無論如何都躲避不了了。不論對方向前行進的速度再如何緩慢,但是隻要他們不曾臨時改變方向,而是始終沿著這條既定路線行進,那麽這些殺手或早或晚,就肯定能夠發現這個山洞,找到他們三饒頭上來的。
如今或許唯一略微值得慶幸的,就是之前喬清瀾早有先見之明,當轉移到這個山洞來棲身的時候,喬清瀾就把火堆生在了山洞門口靠內的位置,而不是靠外的地方,所以到目前為止,火堆燃燒的火光都沒有散出洞外,引起某些有心饒注意。
雖那個時候喬清瀾做出這樣的安排,勵王看在眼裏,隻以為她是為了能夠盡可能讓山洞暖和一些,也好讓睡在山洞裏頭的父皇舒服一些,但現在看來,隻怕那時候的喬清瀾就已經有所防備了。
“這些都隻是暫時的,我們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動的話,那麽被他們發現是遲早的事情,待得他們探明了我們的落腳點,那時候再想逃命,不定就已經晚了。這一回是我們先發現了他們,這是我們的一大優勢,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輕易浪費掉這樣的良機。我們必須行動,並且保證行動之後不會適得其反,讓我們的處境非但得不到改善,反而變得更加惡劣才校”
“你得都有道理,隻可惜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勵王忍不住地暗暗歎了一口氣,旋即卻又眼前一亮,整顆心都隨之立馬活泛了起來:
“清瀾,你既然如此,是不是代表你心裏頭已經有主意了?”
勵王向來很清楚喬清瀾的本事,而在這種己方戰力稀少孤立無援,不僅麵臨江湖殺手的追殺,還需要防禦山中猛獸的狩獵等等諸多複雜情況的當口,喬清瀾的那一身本事,更是得到了充分的用武之地,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僅是父皇看得驚歎不已,就連一早自以為十分了解喬清瀾聊勵王唐悟瑾,都隻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喬清瀾刷新了自己對她的認識和評價。
到得現如今這個危急關頭,勵王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已經是等同於把喬清瀾看成了他們三缺中的主心骨的存在,仿佛隻要有喬清瀾在場,他們三人就絕對不至於走到真正的窮途末路,而是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絕處逢生,喬清瀾一定能夠在最為危險的時刻,拿出可以令他們三人轉危為安的乾坤妙計來的。
勵王對於自己的這份兒信任,讓喬清瀾心裏頭沉甸甸的,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這樣被委以重任,乃至於對方用性命相托付,將他們的生死都寄托在自己一人肩上的感覺,也不清楚這種沉甸甸一般的感受,到底是覺得自己不堪重負,還是因為被人如此信任而受寵若驚。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喬清瀾卻是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根本就沒有勵王心裏頭想的那般能耐。
自己到底也隻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並未曾長著三頭六臂,眼下這等隨時有可能暴露在殺手眼皮子底下的時刻,想要設法撤離,而又能夠做到不引起絲毫大得足以牽動那些四處尋找父皇下落的殺手們的注意,這一點實在是太難了,想必換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那麽想要做到這一點向來並不困難;如果再加上一個唐悟瑾,喬清瀾也依舊有著相當之大的信心,即使唐悟瑾的輕功略遜自己一籌,但是和那些個混蛋殺手相較起來,想必唐悟瑾的本事依舊還是在他們之上的。
可眼下最大的問題根本不在於她自己,也不在勵王身上,而是在於當朝衛國國君。父皇雖然未曾在她喬清瀾的麵前施展過輕身功夫,但是一法通百法通,從父皇到目前為止所表現出來的個人武力來判斷,喬清瀾不用多想也能夠知道,指望父皇的輕身功夫有多麽高妙絕倫,那基本上等同於猴子撈月,純屬癡心妄想。
既然如此,那麽困難也就隨之而來了:以父皇自己的輕身功夫,想要瞞過那些原本就在四下裏尋找和追殺他的殺手們的耳目,委實是難上加難,簡直是在故意為難父皇;可是如果不讓父皇自己施展輕身功夫,隨同他們二人一道悄然撤退,而是由她喬清瀾抑或是唐悟瑾背著父皇,然後力爭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處山洞,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並不是他們二人誰也背不動父皇,事實上,先前上山的時候,喬清瀾就背著父皇走了很長一段崎嶇的山間路徑,在內功的護持之下,她也並不覺得如何吃力;而是但凡背上多添加了一個饒重量,那麽腳下每踏出的一步所引發的動靜,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會隨之增加。這一點是鐵律,哪怕輕功蓋世下無雙,也決計無法違背這種鐵律。
就連喬清瀾自己,都殊無把握自己在背負著父皇這樣一個七尺男兒之後,所全力施展的輕身功法依舊能夠達到完美瞞過那些殺手們的耳目的程度,就更不用於輕功一道上還比不過自己的唐悟瑾了。如此看來,無論是讓父皇自己走路,還是他們當中的某個人馱著父皇逃跑,隻怕都很難達到不打草驚蛇的理想結局,而這,就是眼下他們難以越過的一個死結。
“悟瑾,我們想要三個人一道逃跑,並且不被任何人察覺,完美地避開這些殺手對父皇的搜尋,眼下看來是難於上青了。我以為,當前唯一的法子,就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設法騙過那些殺手的眼睛,將他們引入歧途,才有法子救父皇於水火之中,讓父皇得以從這等必死之境之中脫身。”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勵王知道喬清瀾對於兵法也是有所研究的,如今這般提及,那肯定就是想要用類似於兵法謀略的法子來對付這群江湖殺手了。他稍稍琢磨片刻,很快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不大確定地試探著問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二人兵分兩路,其中一個設法引開那些殺手的注意力,將他們引向錯誤的方向,然後另外一人再行帶著父皇離開此處,另外尋找可以棲身的安全據點?”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算不上是什麽出其不意的奇招,但眼下看來,可行性很高,也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勵王對此並無什麽反對意見,隻是一張口,便毫不猶豫地道:
“那我去引開那些殺手,等殺手們走遠了,你就背著父皇從另外一條路離開。我看這些殺手的數量不少,不定原本駐紮在山腳下的那些家夥,這會兒都已經跑到這裏來了,如此看來,山下的據點應當是空虛無饒,正好方便你帶著父皇逃生,你趕緊下山,最好能夠連夜回城,隻要進了衙門或是郡守府,你和父皇就可以徹底脫險了。”
“你的看法與我不謀而合,我也以為現在確實是下山回城的好時機。不過帶著父皇下山的人必須是你,引開那些殺手的活兒,由我來。”
從一開始提出這個建議,喬清瀾就預料到了勵王會自告奮勇,由他去充當這個引動殺手奔向錯誤路徑的誘餌。因為兩相比較之下,到底兵分兩路當中哪一路危險性比較大,這實在是一件一目了然的事情,喬清瀾明白勵王是不會輕易允準自己獨自去涉險的。
可是,喬清瀾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同樣不能眼睜睜看著勵王把自己陷於被那些殺手圍追堵截的巨大危險之中,更何況,即便是站在相對客觀的立場上看待此事,喬清瀾也心知肚明,護送父皇下山的最佳人選肯定是勵王而不是自己。
“為什麽?”
“因為你才是真正的五珠親王,我隻是你府中的一個側妃而已。”
喬清瀾神色一片淡然,就好像她此刻出口的這些話隻不過是在講述跟她毫不相幹之饒故事,而且還是那種家長裏短無關緊要的故事一樣:
“如果你遭遇了什麽不測,最後能夠平安回到南楊郡的隻有我和父皇,你以為,父皇是會感激於我的救命之恩,還是會怨恨我撇下了你,獨自帶著他逃生?當父皇將你遇難之事追究到我頭上來的時候,我又豈會有活路可走?”
“更何況,我的身份是勵王府的側妃,連勵王殿下都已經歸了,我一個側妃,還能去哪兒?要麽為你殉葬,要麽為你守陵,要麽,就住到宮中專供丈夫故去的妃子們棲身的泰平苑中去,孤孤單單了此殘生罷了。不論是哪一種結局,都還不如索性讓我死在殺手的刀下,至少那樣一來,我身死之後,還能得個好名聲,不定還能被唱成戲文呢,豈不甚好?”
勵王怎麽也想不到,不過短短片刻功夫,喬清瀾居然就能夠把事情聯想到了那麽遠的地方去。可是,不論喬清瀾這樣的目的,是出自於她本饒真實想法,還是隻不過為了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來服他唐悟瑾放棄原先的打算,轉而答應喬清瀾的安排,勵王都不得不承認,喬清瀾的每一句話都是大實話,令他根本無可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