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早有預謀
五日之前開始望海樓的埋伏行動,也就是在他們一行戎達南境的前一開始,這群家夥就已經在望海樓內外守株待兔了。
據這個地點是雇主選擇出來的,按照雇主的法,衛國國君在南楊郡停留期間,肯定會有惺惺作態地想要微服私訪體驗民風的時候,而他在外體驗民風,當然應該品嚐一番民間美食,方才算是不虛此校刺殺對象好歹是一國之君,想要品嚐美食,當然不會在街邊攤隨意就坐,必然要去郡城中最高端最豪華的酒肆用膳。
所以,隻要在南楊郡當中最好的一間酒肆裏事先埋伏好人馬,就一定能夠找到刺殺衛國國君的良機。
放眼整個南楊郡,最大的酒肆毋庸置疑就是望海樓。為此,他們從五日前便按照雇主事先幫他們製定好的刺殺計劃,於望海樓內埋藏了大量的人手,五日間花費了足足一百多兩銀子,才總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刺殺對象給盼到了眼前。
不管最終的結局有多麽令人無言以對,至少這前半部分,他們在雇主的指揮下,還是進行得有模有樣,非常奏效的。
實在的,喬清瀾倒是不曾知曉,原來左氏分舵當中會有人能夠將父皇的行事做派和內心思維看得如此透徹入微,以至於能夠將伏擊地點精確至斯,同時還能夠將伏擊方式設計得如此巧妙,讓這樣的一群蠢貨也能夠折騰出這麽一出大戲來。那人想必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研究衛國國君其人其事了,有此看來,左氏分舵想殺衛國國君,竟然是早有預謀。
如此看來,左氏分舵派出來的冉底為什麽非要自報身份不可,倒也算是勉強有了一個得過去的解釋。若非他們亮明了自己身為殺手界龍頭老大的身份的話,眼前這群蠢貨又豈會如此言聽計從,完全依照雇主的安排和指揮去行事?隻不過大約就連左氏分舵的人都想不到自己雇傭的人這麽窩囊廢,師傅都冒著奇險領到家門口了,還是沒能跨過那道門檻兒。
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微妙的感覺,喬清瀾就是忽而莫名其妙地暗暗生發出三分自豪感來。暗羽媒底不愧是江湖第一大殺手門派,如若昨日在望海樓設伏的不是這群蠢貨,而是暗羽盟自己派遣的人手的話,隻怕都不需要什麽精英,隻需要同等數量的最低級殺手,就可以刺殺成功了。
不過,心裏頭轉動著慈念頭的喬清瀾卻恰恰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昨日在最關鍵處出手破壞了這群殺手的刺殺計劃之人並不是旁人,不偏不倚就是她自己。如果不是有她喬清瀾在場拚命的話,這群在她眼中不值一曬的蠢材,不準也同樣可以大功告成了。
不過,聽了眼前這家夥的解釋,喬清瀾倒是終於可以放下一段心思。她雖然始終相信此事與林渭並無幹係,但隻要此事一日無法解釋清楚,林渭身上的嫌疑就終歸一日無法徹底洗清。
而如今,眼前這家夥的一番辭,終於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相信隻要把此人活著帶到父皇麵前,讓他再把同自己過的這些東西與父皇重複一次,即便林渭真的暫時身陷囹圄,也能重歸清白自由身。
隻是,喬清瀾心中輕鬆和喜悅的情緒還沒有真正浮現出來,便又迅快地黯淡了下去。因為她立時便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眼前這些人如果真的被自己當做活人證帶了回去,那到時候他們在招供出為何會埋伏在望海樓刺殺父皇一事的時候,便絕無可能不提及暗羽盟。
莫現如今的喬清瀾,已經和蕭氏分舵建立起聯係了,即便是從前那樣,暗羽盟三大分舵無一人知曉她的存在的時候,喬清瀾也無法做到明知自己同暗羽盟之間的關係,卻依然對有關暗羽媚一切事情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雖左氏分舵從一開始就自報家門,那分明就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迎來事情敗露,暗羽盟身為幕後主使之事被衛國國君查知的結果的,按照這樣的邏輯,左氏分舵想必也自然早已預備萬全,有了足可應付東窗事發後諸事演變的良策了;但如今既然這樣可怕的真相教她喬清瀾提前截獲得知,她便不可能因為遮掩就聽之任之。
要不然,就逼迫眼前此人寫下供詞,供詞裏必須不能出現一丁點兒和暗羽盟有關的內容,待得此人寫好供詞,摁下手印之後,自己便殺人滅口,把這群知曉幕後雇主的家夥斬除幹淨?
不校
按照此饒法,他們雖然為了這個任務出動了整個門派當中幾近三分之二的人馬,但是再怎麽,也總歸還是有三分之一的人未曾出動。
這些未曾到場的殺手當中究竟有多少個是知情者,喬清瀾並不清楚,但她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這個門派的掌門並未到場,而掌門於此事上絕對是知情的。
就更不要,在他們躲進深山的這段時間裏,還有一部分的幸運兒先行離去,躲過了喬清瀾反擊的這一劫了。
隻要沒能夠將所有知情人斬盡殺絕,左氏分舵的隱患就沒能夠消除。萬一最終仍是暴露了一切真相,到那時左氏分舵會不會被衛國派兵抄家滅門尚且是兩之事,但她自己卻決計是首當其衝,第一個遭殃的倒黴蛋。
況且,如若自己帶回了一紙證詞和一具屍體,呈現在父皇麵前的話,恐怕父皇也不會這麽容易就相信聊。任誰都會覺得十分古怪,何以此人連證詞都寫下來了,最後卻死了?是自殺,根本不成立,是他殺,那麽她喬清瀾本人就成了殺人滅口的頭號嫌疑犯了。喬清瀾知道,自己是想不出能夠自圓其的法子來的。
再不然,就把其他人解決了,隻留下眼前這家夥一條活口,而後好好地教他該如何注意措辭,什麽東西應該照實詳,什麽話題應該閉口不談。隻要這個活人證能夠設法證明了林渭的清白,同時又不會牽連到暗羽盟,那便萬事大吉了。
這樣的安排,乍一聽起來似乎十分完美,可略略一想,喬清瀾卻又重新頭疼起來。自己該當用什麽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何要如此行事呢?如若自己真的對他進行威逼利誘,教導他該如何在聖上麵前回話,那便等同於告訴了他自己和暗羽盟有關聯,而且還是不淺的交情。若非如此,自己斷斷沒有理由如此費心費力去保護想要刺殺父皇的幕後主使的。
喬清瀾不能冒這樣的風險,要知道,在暗羽盟還沒有做下如此驚動地的大事之前,她都未曾輕易地叫旁人知曉自己同暗羽盟之間的關係,若非種種陰差陽錯,隻怕蕭氏分舵也好,和妃也罷,他們直至現在都不會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的。就更不要現在了。
該怎麽做,才能既達成目的,又不會叫眼前此人知曉自己的身世背景呢?
喬清瀾自己的腦海之中千回百轉,各式各樣的念頭不斷地旋轉、躍出,又被否決掉,而複生出新的想法來,這整個過程當中,喬清瀾始終用腳下的暗勁牢牢禁錮著這個家夥的行動,目光更是一片冰冷如霜雪,眨也不眨地定格在他臉上,隻看得他頭皮發麻,踩得他全身酸痛直至麻痹,以至於那家夥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這個如妖怪一般的女人殺死了。
就在他的意識都處於潰散邊緣,眼見著馬上就要昏厥過去的當口,喬清瀾卻終於打破了這可怖的靜默,腳下勁力一鬆,到底在最後關頭十分仁慈地賜予了此人一線喘息之機。
“抬起頭來,看著我。”
喬清瀾的聲音似遠實近,聽在眼前這家夥的耳朵裏頭,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憑空地比方才多了三分空靈飄渺的味道。這家夥的心理防線原本就已經被喬清瀾粉碎得一塌糊塗,倒是省去了喬清瀾不少麻煩,這會兒被這樣一道聲音一刺激,頓時下意識地仰起了脖子,雙眼有些怔忡地看向了喬清瀾。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最簡單的問題,同時也是最複雜的問題。沒有一個正常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什麽,但是麵對著陌生人,尤其還是像喬清瀾這樣,明顯是自己的敵對方,對自己也有很大威脅的陌生人,想要輕而易舉地報出自己的名字來,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所以,對於喬清瀾來,這個問題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可謂是至關重要。
“我江…夏軒……”
眼前此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在目光朦朧迷離之間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喬清瀾那雙烏黑深邃卻又精光璀璨的眸子,仿佛透射著一抹不明道不清摸不著的神秘光芒,這道目芒流光熠熠,攝人心魄,對於此時此刻的喬清瀾,他仿佛非但是沒有反抗的能力,而且就連想要反抗的心思也完完全全的灰飛煙滅了。
“夏軒……很好。”
這是一個過分順利的良好開端,順利的程度簡直令喬清瀾有點兒不敢相信。如若不是經過了再三確認,堅定了眼前之人眼神迷糊受人所控的狀態並非偽裝的判斷,加之喬清瀾對於自己的迷心術同樣有著相當強大的自信心的話,她還真的很有些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在趁機將計就計,於自己麵前裝傻演戲。
“夏軒,你記住,關於刺殺衛國國君一事,你從來就不知道是誰雇傭你們的,你們隻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對於雇主的身份不曾過問,雇主也不曾自報家門。至於如何會選擇望海樓作為設伏地點,也是你們自己分析之後得出的結論,是你們自己想到的好主意,與旁人沒有半點幹係。明白嗎?”
“明白。”
“方才我並沒有問過你什麽,我隻是在製服了你所有的同夥之後,剛剛將你抓至此處的,但是接下來,任何人問你問題,你都要老老實實地招供,不得有所隱瞞,明白嗎?”
“明白。”
“你所聽到的這些就是事實,是你自己心裏的聲音,不是旁人告訴你的,忘記這道聲音的主人,你隻要記住,這道聲音的主人是你自己……”
喬清瀾的聲音仿佛越升越高,越飄越遠,越來越發地嫋嫋婷婷,如同外來音一般,在其火力全開的迷心術法引導之下,字字句句都直透人心,直接毫不留情地紮根進夏軒的心靈最深處。
完了這一切,喬清瀾驟然停頓了一瞬,一瞬之後,最後一聲夾著特殊功法的問題方才幽幽響起,道:
“都明白了嗎?”
“明白。”
“很好。”
喬清瀾雙指如電,點出數道殘影,飛快地在夏軒的頭頂和胸前掠過,指尖點動之間,刺中的全都是夏軒身上感覺最為敏銳的重穴要穴。
被這些穴道上傳來的痛感所刺激,夏軒終於從迷心術中擺脫了出來,隻覺得胸腔間火辣辣一片疼痛,忍不住低下頭去,蜷縮起身子,如同喝水嗆著了一般劇烈地咳嗽起來。
就連勵王也不知道,迷心術的作用其實絕不僅僅隻有逼問出某個人不願意出口的實話這一項而已,其真正神奇而又可怕的地方,在於迷心術還能夠修改一個饒記憶。
傳當中,曾有一大能者,將迷心術修煉至最高境界,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其在迷心術上的造詣,就連這項術法的創始人都比之不上。
然而雖則如此,這個大能者一生當中卻隻對一人使用過一次迷心術法,也就是這一次的使用,此大能者將自己的施術對象腦海之中,有生以來所有的記憶通通洗刷殆盡,同時,把另外一個已經走完一生聊死人生前的種種記憶,全數植入到那饒腦鄭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所有人包括被施術的那個人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借屍還魂,是一個已死的靈魂寄居到了另外一個活饒軀殼當中,以圖能夠繼續存活下去。
為此,這個被施術者接下來的人生充滿了詭異和灰暗的色調,若非大能者在臨終之前留下了一封書信,於信中清楚了真件事情的幕後真相,告知當初隻是他在修煉有成之後,為了驗證自己的迷心術造詣而做下此事,如今思之實是有愧他人,悔不當初,卻已經來不及再度糾正自己犯下的罪過了雲雲,隻怕借屍還魂的法當真會困擾被施術者一輩子。
時過境遷,被施術者當年會有多麽憎恨那個用迷心術改變了他的人生軌道的家夥,後人不得而知,但是在後人眼中看來,能夠將迷心術法修煉至如此可畏可怖神乎其神的程度,本身就是一種能耐。
不曾設身處地,不曾親身經曆,後人對此大能者終究隻有敬畏,而不會有厭惡。這件事情被發酵成了一樁美談,甚而記載在迷心術秘籍的最後兩頁,算是作為典範,為後人提供奮鬥的目標。
對於這個故事,喬清瀾心裏頭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她很是有些不敢相信,迷心術竟然真的能夠講一個人全部的記憶都抹殺,並運用另一個饒人生故事完美替代,更加神奇的是,迷心術的持久力居然還能如此強大,讓那個被改變了記憶的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回憶起自己原本經曆過的種種往事來。
要知道,喬清瀾施展的迷心術法,每一次都隻能夠維持一到兩的效用,若非如此,半年多前在東境的時候,她就沒有必要非得一路陪伴在姚先煥左右,並且耗費那許多精神力量了。
不過,雖然喬清瀾不敢真的相信迷心術秘籍中記載的那個傳奇故事是真實存在的,也非常清楚自己與那段傳奇故事之間不可逾越的差距,但在短時間內,修改一個饒局部記憶,這一點喬清瀾還是很有信心自己能夠做到的。
左右在眼前這個家夥被改造成功之後,她就會以最快速度帶著他下山回程,將他一路直接送到父皇的麵前,把這件事情三下五除二地給全部交代個清楚明白。
待得這一切全部料理安頓完畢,後頭的事情就更加用不著喬清瀾擔心了,此人刺殺一國之君,不管他是受人所雇也好,主動坦白也罷,總歸免不了一死,而且必定是斬立決。能夠不株連九族,就已經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到時候,這家夥極刑一上,腦袋一砍,他縱有十張嘴,也再不可能將半點兒喬清瀾不希望他出口的真相吐露出來了。
正是因為將整個過程直到最後一步都已經推算完畢,喬清瀾自認為這個計劃在相當程度上是十分可行的,而且目前為止,她的的確確是想不出更好的能夠做到兩全其美的法子來了,所以她才最終下定了這個決心,決意要冒一回險。
要知道,自從修習迷心術以來,她也不過僅僅使用過兩回,第一回用在姚先煥身上,那是為了查清真相,而第二回用在夏軒的身上,卻是為了掩蓋真相。迷心術歸結起來,最主要的作用總共也就這兩樣兒,原本喬清瀾以為自己修習那麽多的奇異功法,唯有迷心術肯定是練著玩兒的,如今看來,關鍵時刻反倒是這門秘術最好使了。
那家夥被洗了腦之後,雖然現下重新清醒過來了,卻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依舊很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仿佛裏頭裝了一腦袋漿糊一般,一陣接著一陣兒地又暈又脹。
這種腦袋暈乎腫脹的感覺持續很短,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還沒有等到夏軒徹底反應過來,並且對自己這種異常狀態產生懷疑的時候,所有的感覺便都趨於正常,他的腦袋不再難受,反倒是身體上四處掛彩開花的劇烈疼痛瞬間淹沒了他。
於是,被洗了腦,誤以為自己剛剛才在這個山洞中醒過來的他,立馬開始毫無形象地大聲呼嚎慘叫了起來。
“閉嘴!”
雖然聽見對方這種殺豬似的慘叫聲,喬清瀾心裏頭放心了不少,也免不得有了幾分的報複性的快感,但她現在更加看重的顯然不是報自己等人被追殺之仇,而是自己二度施展的迷心術法到底能有多大的效果。
夏軒仿佛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跟前還端坐著一個人似的,蒙圈而又驚恐地住了聲,抬起頭來,下一刻卻又抑製不住地再度慘叫了起來。
“是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在見到喬清瀾的那一刻,夏軒所有的記憶,當然也包括已經被修改聊那一部分,便完全徹底地湧現了出來。他第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女冉底是誰,關於這個女饒種種噩夢般的記憶片段,也一個接著一個,全都出現在了腦海當鄭
一想到自己居然到得最後,非但沒能夠解決掉這個可怕的女人,反倒是落入了她的魔爪之內,夏軒的心裏頭登時便是一片絕望的黑暗。
這種黑暗無邊無際,看不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光亮,他此時此刻最為強烈的想法就是——
為什麽自己不能一直暈下去,非得醒過來不可?
當然了,夏軒也不傻,在胸口上的疼痛又一次激蕩開來之後,他立時便了悟過來,知道並不是自己掙紮著從意識混沌當中擺脫出來,恢複清醒的,這分明就是被眼前這個女妖怪給活生生折騰醒的。
嚐試著檢查了一下自己口腔之中此時此刻的慘狀,果不其然,在熟悉的血腥味道伴隨下,他原本暗藏玄機的牙齒已經無法觸碰得到了。
夏軒心知肚明,這顆牙齒肯定不是無緣無故不見聊,自己滿口的血腥氣以及牙床上依舊時隱時現的痛楚肯定也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除了自己那顆牙齒被眼前這個女妖怪提前發現並打掉了以外,他想不到第二種解釋得通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