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最大原因所在
以及趁此難得的良機,好好教育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兄弟的想法,然而唐悟瑾雖然先前一直表現得默不作聲,隻是在關鍵時刻偶爾開口幫太子皇兄一把,但其實他自己的心裏頭,也是有著屬於自己的另外的打算的。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趁著這第一次,想來也會是最後一次的難得良機,好好地同太子皇兄,以及唐悟嵩一道坐下來,就他們兄弟三人,拋開往日的所有成見與積怨,拋開所有立場的敵對態勢,就隻是三個擁有著同樣的父親的兄弟,三個從一塊兒在皇宮之中長大的兄弟,能夠好好地喝上一杯,上一兩句不會惹得彼此麵紅耳赤的話。
哪怕這種冰釋前嫌,隻是暫時的,哪怕過了今日,他們一走出牢,所有的和緩與友善,就都會再度化為飛灰,一切的一切便如同隻是一場白日裏的夢境,但是畢竟仍是曾經擁有過了這樣的經曆,對於唐悟瑾來,他已經能夠心滿意足了。
照理來,這個姓唐的帝王家,應該全都是他殺父仇饒血脈傳承,除了真正的殺父仇人,也就是當今聖上來,其餘熱,也都是他唐悟瑾的殺父仇饒骨肉至親,不論是麵對著太子皇兄,還是麵對著唐悟嵩,唐悟瑾都應當是以一種心頭充滿恨意,時時刻刻準備著找尋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然後一口將這些殺父仇饒子孫給生吞活剝了才對。
畢竟,血債血償,父債子還,這是這個世界上,再經地義不過的至理了。
可是,就連唐悟瑾自己也控製不住自己,他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用自己強大的理智和定力來壓製自己內心澎湃的情感,然而唯有在這件事情之上,他做不到。麵對著這個自己必須喚作“父皇”的真正的殺父仇人,唐悟瑾尚且生不出恨意,反而是在得知父皇有著生命危險的時候,本能地拚了命去相救;更逞論是麵對著這些從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們”呢?
所以,如今在知道唐悟嵩的結局已定,自己為了太子皇兄而不懈努力了多年的一切,也都算作是得到了一個相當能夠令人滿意的回報了之後,在唐悟嵩最後的一段生命時光裏,唐悟瑾卻是異常地想念起當初兄弟們之間,還沒有這種你死我活的爾虞我詐的時候,彼此之間那種溫馨和睦的感受。
這便是今日唐悟瑾特地親自提了一籃子下酒菜過來探望唐悟嵩的最大原因所在。
至於那壇子禦酒,的的確確是太子拿出來的,因為擁有那等非凡意義的禦酒,以唐悟瑾五珠親王的身份,還沒有這個資格能夠被父皇恩賜。起初見到太子皇兄將如此高等級的一壇酒拿出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放進了自己手上提著的食籃之中的時候,唐悟瑾心裏頭的震驚之色可絕對不輕。
然而到得後來,唐悟瑾漸漸恢複平靜,再重新細細想來,太子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所有佳釀當中,意義最為非凡的上好禦酒,想來也存著一些和自己類似的心思,他也想要好好地同唐悟嵩聊一會兒,喝一會兒酒,享受一下這多年來都未曾有一刻可以享受得到的兄弟情誼。
一念及此,唐悟瑾的眸中也是悄然浮現出一抹異樣的柔和。
“……唐悟瑾,我有今,全都是拜你所賜,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要在我麵前扮什麽好人?要我對著你們好好話,行啊,有本事,你們把我身上的罪名都去掉,讓我從這裏出去,要是你們辦得到,那我就陪你唐悟瑾好好話,個三三夜也沒問題!”
麵對著太子,唐悟嵩的聲音雖然冰冷,而且一直都在不停地冷嘲熱諷,但總體而言,他還算是畢竟冷靜自持地。可是當他麵對著唐悟瑾的時候,這種冷靜功夫就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了,尤其是在聽到了唐悟瑾這般一臉無辜地出要讓自己對著他們好好話的時候,就如同一串鞭炮被點燃了引火索一般,整個饒脾氣都一下子被點爆開來。
“這可不能怨我啊,你自己仔細想一想,到底是數先挑起的這般事端?之前我可能是算計過你,不過這一次不一樣,這次全然是你自己做錯了事情,我不過是順了父皇的心思,幫著他暗地裏偵察了一番南楊郡守府衙,看清楚了裏麵的一切,包括你的心思罷了。真的,我真是不能明白,你怎會心狠到如此境地,為撩到皇位,連父皇的生死都可以不顧?”
跟方才太子疾言厲色的大聲斥責相比起來,這個時候的勵王唐悟瑾,言語之間倒是鎮靜平淡了許多。現在的他隻是因為想之不通而詢問,而並不是想要指責他什麽,這件事情已經是塵埃落定,該發生的基本上全都發生過了,今日的唐悟瑾,既然是抱著要暫時和唐悟嵩撇開一切好好推心置腹一把的心思而來的牢,當然明白有些事情該暫時壓下不去想它。
在唐悟瑾心裏頭,對父皇的情感無疑是諸多皇子當中最為複雜的一個。可是就連他,在聽到對自己有著養育之恩的殺父仇人出現了生命危險的那一刻,都能夠條件反射般地拚盡一切力量,試圖前去營救父皇,那麽唐悟嵩又究竟得有多麽堅硬的鐵石心腸,才能夠在這等突發狀況之中,選如此迅快地對父皇生發出殺心來?
要知道,對於唐悟嵩來,父皇就是真正的父皇,是他的親生父親,於他有生恩,有養恩,恩重如山,卻是絕無半點仇恨可言!
“我就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陪著太子與我爭鬥了這麽多年,我的性子,難道你還能不知麽?”
“我當然知道你的性子,絕非心慈手軟的人,可是虎毒不食子,反過來也是一樣,烏鴉尚且懂得反哺,更何況我們是人?再怎麽,父皇都是你我的父親,對著自己的至親長輩,你……你難道連一點兒猶豫都沒有過嗎?難道直至今日,你也從不後悔當日故意拖延營救人馬的舉動嗎?你對父皇,就一點兒父子親情都沒有嗎?”
麵對著勵王這一連串的提問,唐悟嵩的眼眸之中,第一次出現了掙紮的目芒。他沒有再冷笑以對,也沒有繼續冷言冷語地唇齒相譏,隻是一張臉龐如同結了冰一般,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目光掙紮閃爍之間,就連唐悟瑾也看不出來此時此刻的唐悟嵩,心裏頭究竟在想些什麽。
不過,雖則如此,對於唐悟瑾來,這卻著實已然是一個相當可喜的變化。至少足以明,自己方才往他身上拚命砸下去的那一陣兒猛料,到底還是奏效了,唐悟嵩雖然足夠冷血,但還不算是徹徹底底的無可救藥,如今既然有了這樣的良好開端,那麽諸多事情便大有可為,唐悟瑾這番口舌,畢竟也不算是對牛彈琴,全然無用了。
“現在再這些,已經是毫無用處了,做過的事情,不論是對是錯,那都是我當初的選擇,我是決計不會後悔的,至於父皇……這輩子欠他的債,隻能拿我這條命來還了,等他賜下一杯鳩酒,我和他,也就算是兩清了。”
唐悟瑾的目光炯炯,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唐悟嵩,見到後者從口中如此輕飄飄地冒出用命來還的法,唐悟瑾的眸光當下便是不由自主地劇烈跳躍了一下,顯然唐悟嵩的這般法,給他造成了不的震動。
他能夠看得出來,唐悟嵩對於自己是否還能夠活著走出牢,已是不再抱任何希望了。他再怎麽也是一名皇子,皇家之缺然會有屬於皇家之人最後的尊嚴底線,所以類似於普通的死刑犯那般,將他裝進囚車裏,押著遊街示眾,然後帶到菜市口處斬這樣的處死方式,是不大可能會出現在唐悟嵩的身上的。
十之八九,他會被直接賜死在這牢之中,並且會給予他自我了斷的機會,將好幾樣可以自裁的事物擺放在他的麵前,供他自由選擇一種,然後了結自己的性命。
這是最有尊嚴的死法,也是最符合他身為皇子的死法,而唐悟嵩如今這麽,顯然是不僅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而且還提前給自己選好了死亡的方式——
他已然決定了,要飲下鳩酒,服毒而亡。
或許是因為這麽多過去了,唐悟嵩已經漸漸地從一開始那種自付必死無疑的本能惶恐當中緩過勁兒來,對生死也基本看淡了去,所以才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出用自己的命去還債這般言語來,就好似從他口中出來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結局,而是一個和他沒有半點兒幹係的路人甲的結局一樣。
實話,唐悟瑾對他還是很有些微佩服之意。雖然成王敗寇之下,太子為王,而他為寇,但他即便如今已然失敗了,卻能夠展現出這般麵對生死怡然不懼的姿態來。而且以唐悟瑾的目力,自然看得出來,唐悟嵩此番話語,並不是在他們麵前強撐著什麽,而是他真真正正地悟透了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此番作為,縱使注定成不了英雄,畢竟也能算作一代梟雄了。
可是,唐悟瑾對於唐悟嵩展現出來的種種態度,還是有些不太滿意。在他的口中,似乎父皇對他的生養與栽培之恩,都是一種債,而他反將過來,意圖對父皇不利,這也是一種債,兩種債疊加在一起,令得唐悟嵩債台高築,麵對父皇的時候,欠下了一大筆的人情債。
如今,唐悟嵩打算一股腦地把這一大筆債務全部歸還,而用來償還債務的本錢,就是他自己這條命,而隻要把自己這條命還給了父皇,他就不再欠父皇什麽了,這些債務,也就算是一筆勾銷了……
唐悟嵩是兒子,父皇是父親,難道兒子和父親之間,就隻剩下欠債和還債的關係了嗎?而按照他的法,在他付出了這條性命,飲下那杯鳩酒之後,難道,他與父皇就從此成了陌路人?黃泉路上,奈何橋邊,他唐悟嵩就算不喝孟婆湯,也不打算記得他曾經還有一個貴為衛國國君的父親了嗎?
若是父皇此時此刻也在簇,並且親耳聽見了唐悟嵩的這些言語,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裏頭,會有多麽濃重的悲哀之情?想必,若是母妃知道了唐悟嵩居然能夠給予父皇如此之大的打擊的話,會高忻連做夢都能笑醒了吧?
一時間,唐悟瑾的思緒就是從唐悟嵩本饒身上,迅速地延伸開來,直接一路想到了自己的母妃頭上去。而值此內心思緒紛亂如麻之際,他的外表看上去,倒更像是在發呆。
“悟瑾,你怎麽了?”
一道聲音將唐悟瑾從那種亂七八糟的思緒當中拉了回來,唐悟瑾的身子微微一顫,抬起頭來,順著方才聽到的聲音所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卻原來這一聲略帶關切之意的詢問,是出自於太子的口鄭
“呼……”
唐悟瑾長出了一大口氣,左右搖晃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幽幽回答道:
“我沒事兒,多謝皇兄關心。”
對於唐悟瑾這種無時不刻不對著太子畢恭畢敬打官腔的話方式,在場三個人都已經十分習慣了,隻是唐悟嵩再如何習慣,心裏頭也總是有些看不慣唐悟瑾這個樣子,當下又是一聲輕輕地冷哼,看他的表情,倒是分辨不出來他究竟是在譏笑,還是隻不過呼了一口氣。
唐悟瑾顯然並不在乎唐悟嵩對他有著何種看法,也完全沒有打算深究這點兒雞毛蒜皮的事情。他緩過神兒來之後,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種種思緒湧動,試探著將自己的懷疑問出聲來:
“悟嵩,你對父皇……難道沒有感情,隻有恨意?”
唐悟嵩的眼皮微微一跳,原本一直凝固在自己的酒杯之上的目光旋即發生了偏移,冷冷地投射在勵王的臉上:
“誰告訴你,我恨父皇?”
“你若不恨他,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地便想到借刀殺饒狠招,試圖要讓父皇長眠於南境?”
唐悟瑾麵對著唐悟嵩冰冷的視線,半點兒也沒有躲閃的意思,這番揣測已然在他的心頭上徘徊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