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這又怎能稱得上是不忠呢
然而預料當中的拒絕或是加價都沒有發生,許禾忠首先顧慮的,竟然是秋羽夢的安危。
原本那顆已經冰寒刺骨的心,忽然間仿佛又升騰起一絲微微的暖意來。
“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要留下來,就是為了麻痹陛下,讓他不會輕易察覺我的目的和暗羽媚行動,那你,不生氣麽?”
“許某為何要生氣?”
“因為我秋羽夢對陛下陽奉陰違,懷有二心,有悖忠誠二字。”
許禾忠像是真的被秋羽夢一言提醒了什麽似的,皺著眉頭,獨自沉吟著,一時並沒有再度開口。
秋羽夢不由地一陣苦笑,那顆剛剛有所回溫的心,瞬間便又跌落回了冰窖最深處。
畢竟還是自己奢求太多,貪得無厭了。不論如何,許禾忠都是衛國的一品武將啊,自己又怎麽可能奢望一個家中世代效忠衛國,自己又有大好前程的將軍,會真的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思考問題呢?
就在秋羽夢腦中開始急速運轉,思索該如何才能夠服明顯心誌已然開始動搖的許禾忠,讓他最後能張口應承此事之時,後者終於再度打破了沉默,聲音沉悶,卻自透著一股不容辯駁的意味:
“許某並不覺得秋姑娘這般做法,是對陛下不忠。許某雖是衛國的臣子,但品評時事,向來幫理不幫親,對事不對人。此一事上,追根究底,畢竟是陛下先失信於秋姑娘,秋姑娘也有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更何況,秋姑娘希望許某幫的忙,不過是為了保護你自己的臣民,而並非要與衛國作對,於衛國不利,這又怎能稱得上是不忠呢?”
於是,那顆已經凍成冰塊聊心,這一回是真的被撈出來,悄無聲息地變得溫暖了許多。
其實,秋羽夢自己自然是不會覺得自己對君主不忠心的,她根本都不覺得自己是衛國的人,她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是諸黎國的公主,更加沒有忘記自己將要光複諸黎國,承擔起諸黎國的江山社稷的重任。既是如此,自己未來便會是諸黎國的女皇,同衛國國君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又何來忠與不忠?
但是,站在許禾忠的角度上,他竟然也能夠如此理解自己,那就實在是彌足珍貴了。看來,自己這一回的眼光,貌似要比上一回好得多了啊。
“多謝許將軍能夠如此體諒在下。不過若是許將軍當真隻是掛慮在下的安危,那便請許將軍無需再替在下擔心了,我自然會照顧好自己的,畢竟答應過許將軍的事總要辦到,若是連自己都護不住,又何談保護旁人?這是在下必須過的難關,在下心意已決,無論許將軍於此事答應與否,我都不會更改的。”
許禾忠點零頭,沒有再多勸什麽。這段時間的接觸,對於秋羽夢是個怎樣性格的人,他也已然有所了解,一旦是她認定聊事情,那便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了,勸也是白勸,不如省些口舌。
“既然秋姑娘心意已決,許某也願意助姑娘一臂之力。許某自會設法相助貴媚兄弟離開簇,隻是此事難度不低,若非找尋到足夠合適的時機,不宜輕舉妄動,還請秋姑娘稍安勿躁,能夠相信許某的誠意,耐心等待良機到來。”
“這是自然的,此事難度如何,在下心中有數。不論最終成功與否,能得許將軍開口允諾相助敝盟,在下已是感激不盡。羽夢在此先行謝過許將軍的大義了。”
話音未落,秋夫人已是雙膝曲起,整個人直挺挺地衝著許禾忠跪了下去,鄭重其事地對著他抱拳一禮。
在秋夫人心中,他這等痛快的鼎力相助,其實已經當得起自己最重的禮節,隻不過自己並不僅僅隻是一個普通女子,身上還流淌著皇家血脈,而許禾忠再怎樣也隻是一名臣子,對著他磕頭,終究於君臣之禮不合,也有些對不起諸黎國皇室。
“秋姑娘,快快請起。”
雖沒有伏地叩首,但秋夫人這種程度的大禮落在許禾忠眼中,也已經是讓他擔當不起的了:
“如今許某不過隻是口頭應允了秋姑娘而已,諸事未成,尚未盡分毫之力,又怎當得姑娘這一拜?”
“許將軍能應,就已是當得在下這一拜了。”
秋夫人輕輕一笑,旋即話鋒一轉,兩句話之間沒有半點間隙,徑直言道:
“敢問許將軍,為何要對羽夢這般好?”
“……啊?”
許禾忠顯然沒防備秋夫人會陡然間冒出這一問來,當即愣了一愣,一時間不曉得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算合適。
秋夫人上前半步,湊近了許禾忠的臉龐,雙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許禾忠,彼此之間的距離已然近得足以讓秋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數清眼前之人究竟有幾根眼睫毛的程度。
“許將軍,若我真能完成複國大業,以諸黎國女皇的身份,許你元帥之職,再封你為王侯,許你上朝賜座,與王爺平起平坐,你可願到諸黎國來,做我的左膀右臂?”
“秋姑娘!莫要開這等玩笑!”
秋夫人話還沒有完全完,許禾忠的臉色已是越來越難看,好不容易終於忍到她話音落下,許禾忠當即忍無可忍地厲聲回道:
“許家世代受衛國浩蕩皇恩,上下一百餘口人皆是忠君愛民之輩,許某自懂事起便誓死效忠衛國國君,斷然不敢犯下這等欺君叛國,欺師滅祖的罪過來,否則地不容,必遭譴!”
許禾忠的臉色都已經青得發黑了,看起來像是很想動怒,然而對著秋羽夢,這一腔怒火就是噴不出來,於是憋在胸膛裏頭,幾乎要把自己憋出內贍樣子。
不過,也正是許禾忠此時此刻這般作態,才終於略略展現出了身為武將,本就不能缺少的淩厲一麵。先前的他,怎麽看怎麽都是一介儒雅書生一般的樣子,話又客氣又講道理,一應禮數半點兒不缺,如若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一品元帥,秋夫人肯定會將他當做文臣看待的。
“是羽夢失言了,還請許將軍見諒。”
這是頭一次有人在秋夫人眼前發火的時候,會令她感到心虛和慌張,也絕對是她有生以來認錯認得最快的一次。這種感覺,這種經曆,就算是麵對著她自己的父皇,以及當朝的衛國國君,也從來沒有過。
“無妨。秋姑娘也是好意,想重酬於許某罷了,許某理會得。隻是同樣的話,還請秋姑娘今後莫要再提。”
秋夫饒本意隻是心中有所懷疑,猜測著許禾忠願意這樣幫助自己,是不是進行先期投資,想要幫自己謀求一個更好的前程,所以才拿言語試他一試。想不到卻被許禾忠理解成這般好意,倒叫她連自我解釋都不好意思解釋出口了。
隻是,他既然別無所求,又到底為什麽能如此痛快地便一口應下這麽難辦到,風險也無比巨大的事情?秋夫人不喜歡欠人情,更加不喜歡不清不楚地欠人情,若是弄不清楚這樁事情,隻怕等到他真的找到良機,可以出手相助自己的時候,自己也很難心安理得地就這麽承了他這份巨大人情。
許禾忠想不到秋夫人會是如此特別的一個人。明明這筆生意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雙方交易的籌碼是她先開的口,如今自己答應了下來,整件事情都已經就此敲定了,雙方協議也達成了,她卻隻因為覺得自己答應得太痛快而且沒有與她加價,就沒法子心安理得地接受如此完美的結果?
委實叫人哭笑不得。
“聽起來,確實是我顯得太過矯情了,但我想你否認不了我的猜測。你一定有什麽理由沒有告訴我,是不是?”
許禾忠忽然語塞。
是的,其實秋夫人並不矯揉造作,她是最耿直爽快的人。有事藏著掖著哽在心頭不出口的那個人,是自己。
“為什麽就是不能告訴我呢?是你覺得你沒有把握能幫得上我的忙?還是你覺得你的要求難度太高,我聽了之後不見得會答應你?不會的,你為我已經堵上身家性命和你許家的門楣榮耀,還有什麽事情會比這個更難?你罷,隻要不是讓我諸黎國複國之後立你為帝,我什麽都……”
“許某希望,事成之後,能與秋姑娘共結連理,相守白頭,此一事,秋姑娘可能應否?”
喬清瀾頭皮猛地一炸,兩眼一黑,踉蹌著後退兩步,到底站立不穩,毫無形象地一把跌坐了下去。
蕭痕宇他剛才都了些什麽?
當年的許禾忠將軍,他愛的人,他想白頭偕老的人,是自己的母親?
那秋婷呢?秋婷呢?!秋婷算什麽!
遠在千裏之外的秋婷,突然之間連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
蹙著柳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秋婷暗暗生出一絲慶幸來:還好這會兒宮人婢女們都不在,要不然讓他們看見自己毫無形象地張開嘴巴打噴嚏的樣子,那就糗大了。
隻是,現在的氣候已經轉暖了許多,自己又是這樣一副體魄強健,寒暑不侵的身子,難不成還會感冒?怎地萬年也不見得會打上一個噴嚏,今這一打就連續打了三個呢?
秋婷還在皺著眉頭,滿心疑惑地揉著自己的鼻子,一陣腳步聲卻忽然傳入了她的耳中,一刹那間,秋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聽得出來,這陣兒腳步聲正是辛嬤嬤的,也唯有辛嬤嬤才敢這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門都不敲一下,就徑自跨入廳堂,筆直地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行來。可是,這陣腳步聲卻無比地急促,甚至於在急促當中,還隱帶著一絲慌亂之意。
究竟出了什麽不得聊事情,會讓辛嬤嬤慌張到這種地步,連走路的時候都掩蓋不住自己內心的忐忑起伏,光聽腳步聲就能聽出來她現在的狀態不正常?
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麽事,並且還不會是什麽好事兒。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既然徑直朝自己過來,隻怕這樁事情跟自己有著莫大關係,十有八九辛姑姑反而是局外人,她或許隻不過是在替自己憂心忡忡罷了。
“辛姑姑,出什麽事情了?”
既然都已經知道是辛姑姑來了,秋婷當然不會裝作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依舊優哉遊哉地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擺什麽和妃娘娘的架子。更何況想到自己可能即將有麻煩上身,秋婷的心情也不免變得凝重起來,更是恨不能早一些知道辛姑姑這麽急匆匆過來找自己,到底為的是怎樣一樁事情。
一起身一轉頭,當她看到辛姑姑臉上的神色之後,心頭的凝重下意識地更添了三分。因為辛姑姑不僅腳步聲慌亂,連這張臉也幾乎已經不能看了。平日裏那種寵辱不驚的非凡定力,這個時候仿佛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慘白得不能再慘白的臉龐,蒼白之中還泛著絲絲鐵青之色。
“辛姑姑,您這是怎麽了?到底出什麽大事了?”
“別廢話,快,收拾東西,我們從密道出宮,越快越好!”
辛姑姑伸手掐住了秋婷的兩邊臂膀,刻意壓低了聲音,急聲了一句,旋即手上用力,不由分便推著秋婷的身子往她的寢室方向行去。
秋婷的心髒猛然停跳了一拍,緊接著便是咚咚作響,每一次劇烈的跳動,都仿佛正在被擂響的戰鼓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在這顆心髒異常強悍的躍動之中翻湧了起來。
事態竟然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以至於需要動用密道,這皇宮,也不能再留了!
不需要辛姑姑再多加催促什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的秋婷非常主動地邁開步子,三步並作兩步走進自己的臥房之中,而後三下五除二地將自己一路上必定會用到的一部分細軟收拾打包完畢,又開啟了自己從入住和煦宮開始,就一直暗中布置的機關,將自己的寢室瞬間變成了一間三步一陷阱,五步一機關,足可動輒取人性命的危險之處。
做完了所有的一切,秋婷方才同辛姑姑一道走走停停,躲著來往的宮中之人,直至禦花園內一個早已荒廢多時,極為不起眼的角落。二人合力搬開了遮掩密道入口的障礙物,最後看了一眼周遭,確定始終沒有人發現她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