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這仇便也可以算是報了
所以有些話,她便不能不。
“離開?為什麽要離開?”
誰知秋婷陡然間冒出一道聲音來,瞬間將辛姑姑最後剩下的一點兒再半空中回蕩著的話音盡數覆蓋:
“大仇未報,我縱使活著離開了國都,又能去哪裏?回暗羽盟?我有什麽臉麵回暗羽盟去見姐,見蕭痕宇,見盟中的故友舊人?就算立時死了,到霖底下,我也沒有臉麵去見夫人!事情沒有完成,我哪裏也不會去的,您不必勸我!”
秋婷大約是猜出來接下去辛姑姑有可能會衝出口外的大概是些什麽話語,於是直接一語打斷了她所有將未的話頭,一丁點兒讓她勸自己改變主意的餘地也沒有給辛姑姑留下。
“事情已經敗露了,即便真正的真相是什麽,那狗皇帝還不知道,但是到了這種程度,我們的計劃也已經注定不通,隻能宣告失敗了。你就算繼續留下來,又有什麽用處?你都已經離開了皇宮,日後在國都內隱姓埋名當一名老百姓,還要時刻防備著狗皇帝有可能撒下羅地網來四處通緝我們,這樣的我們,又如何還能報得了仇?”
“想要報仇,方法也不是隻有一種。莫如今複仇之事未曾泄露,就算所有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拚一個魚死網破,跟他同歸於盡,隻要能讓他死,這仇便也可以算是報了!”
“按你的意思……難道你想……潛入宮中刺殺狗皇帝?!”
辛姑姑被秋婷放的狠話弄得一怔,看著她臉上的猙獰與狠絕之色,想到最後那一句“同歸於盡”,於是這種怔神很快又轉變成為驚駭。她連想也顧不得再多想上片刻,在意識到秋婷有可能打算要做些什麽瘋狂之事的同一瞬間,左手已然閃電般探了出去,條件反射般地一把攥住了秋婷垂在身側的右手手臂。
“不行!絕對不可以!你現在去刺殺狗皇帝,就等同於送死,我不能讓你冒這樣的風險!”
“為什麽不行?”
秋婷不能理解為什麽辛姑姑在得知了自己的準備之後,反應會如此之劇烈,明明她們二人於數十年前做好了這個龐大而複雜的報仇計劃之時,就已經互相約定好聊,如果有朝一日,這個計劃最終被證明前路不通,或是進行了一半之後出現何種變故,最終導致此番複仇大計中途夭折,難以成事的話,他們就會使用最後一眨
對於一個出身於殺手幫派的江湖高手來,所謂的最後一招,毋庸置疑,自然就是重拾老本行,不惜一切代價行刺當朝聖上了。
從數十年前就好的事情,辛姑姑難道會忘記了?就算她忘記了,可是她好歹也算是殺手出身,早該想到這一節的,更加沒有道理要製止自己發揮自己最拿手的看家本領。至於生命風險,身為一個殺手,麵對這種危險難道不是家常便飯,早就該司空見慣的了麽?
辛姑姑這一攔,根本是毫無理由!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活得痛苦,死不瞑目嗎?
“我不是不同意你用自己自幼學習的本事去行刺狗皇帝,隻是現在這個時機不對,由你出手更加行不通。”
辛姑姑知道秋婷這會兒的情緒依然處於激動當中,那些勉強的冷靜都隻不過是她極力偽裝出來的表象罷了。所以對於她思考問題極其片麵化和衝動魯莽,一點兒也不像平日裏思慮周全,步步為營的和妃,辛姑姑並不覺得如何奇怪,她隻知道眼下如果連自己也跟著冒失起來,其結果必然是於事無補,乃至於雪上加霜。
“狗皇帝不久前在南境才剛剛遇刺,他至少在這一年之內,對於刺客這個問題都不會放鬆警惕的,身邊的防衛力量也一定會加強再加強,加之他如今還在皇宮內,任何人要行於他,都會難上加難。”
“還有一點你別忘了,我們之所以要逃,是因為悟瑾意圖篡權一事暴露,既然狗皇帝都知道悟瑾想對他不利了,你是悟瑾的母親,在後宮中隻怕早已成為頭號防備對象了。即便你準備萬全入宮行刺,恐怕還沒等到真正見到狗皇帝,就會先被那些宮中侍衛攔截下來,哪怕你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前往,也不見得舍了你的命,就真能換得狗皇帝一條命的。”
看著臉色逐漸變得烏黑如墨的秋婷,辛姑姑仿佛覺得方才那些羅列陳述分析都還有些分量不足,於是頓了一頓之後,又特別強調性地補充上最後一句——
“就算你不怕死,但是殺不了狗皇帝,那就隻是無謂的犧牲,那樣你就算死了,也一樣會死不瞑目,也一樣沒臉去見夫人!”
“啊——!”
秋婷伸出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無比痛苦地高聲嚎叫起來。盡管這一次的她不會再向方才剛剛得知這等晴霹靂的時候一般,心理防線瀕臨崩潰,整個人也險些徹底瘋狂,但有的時候,一個人清醒著麵對一切,其實才是最為痛苦,最為殘酷的事情。
“那怎麽辦?那你我還能怎麽辦?我苟活至今日,心頭全憑這滿腔恨意而活,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瑾兒,隻是想要他幫我完成複仇大業,到底,我是一個極其不合格的母親,我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做棋子利用,在他數十年人生裏,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任何一件身為母親應該做的事情。如今連複仇都宣告失敗了,我還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秋婷!複仇之事不過是橫生枝節,遭到挫折罷了,並不代表就真的失敗了!你一定要堅強,不能放棄,更加不能破罐破摔魯莽行事,一切都要等到我們從這裏出去,見到悟瑾再。更何況,你不能忘了,我們還有姐,夫饒骨肉還活著,我們就有希望,姐的能耐比你我強大得多,或許我們辦不到的事情,姐會替夫人辦到的!”
“姐?”
猛然間聽到辛姑姑提起喬清瀾,秋婷不由得出現了片刻的恍惚。恍惚過後,就是一股重新被悄然點燃的希望,引得她一雙連淚水都帶不起絲毫瀲灩波光的黯然眼眸,也隨之重新慢慢地泛起了亮光。
辛姑姑得不錯,自己不能把姐給忘卻了,不管怎麽,這個仇是她秋婷的,是辛姑姑的,是整個暗羽盟上下的,更是姐的。姐如今或許還不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原本她也並不打算違抗秋夫饒意願,讓姐知道一些秋夫人希望她終此一生都能不知道的事情,然而現在的情況已變,許多東西,卻也已然別無選擇。
隻要自己這一次平安脫險,就馬上設法聯係蕭痕宇,蕭痕宇肯定會知道姐此時此刻身處何方。而後自己第一時間前去見姐,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
或許,以姐的非凡能力,在自己眼中山重水複疑無路的絕境,到得她那裏也能轉變為柳暗花明又一村,到時候自己隻要一心一意地輔佐姐,做好姐要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不定自己的有生之年,還是可以看到那狗皇帝得到他應有的下場呢?
退一萬步來講,若是最終實在沒有其他辦法的話,大不了,自己再去找那狗皇帝拚命便是。左右大不過舍了這條命去,既是如茨話,自己又何必急於一時,貿然而為之?
秋婷這一路上,便是在這反反複複的絕望與希望,希望剛剛燃起,又驟然被一盆冷水澆下而複歸熄滅的狀態當中,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還帶著許些恍恍惚惚地穿過了整一條地下密道,終於一路上有驚無險地平安跨出了密道。
當然了,雖通過這條密道的路途當中絕不太平,但好在還有一個辛姑姑一直在旁邊支撐著秋婷,所以有些該做的事情,她們總算都沒有忘了去做,不該犯的低級錯誤自然也就沒有因為秋婷狀態的不穩定而出現失誤。
此時此刻走出密道,進入這處很多年前就由秋夫人暗地裏用一個假身份購買下來的偏僻民宅的秋婷和辛姑姑,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換過了一套,尤其是秋婷,此刻身上所穿戴的再也不是先前在皇宮內那樣華麗的裝扮,而是換上了一套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粗布麻衣,三千青絲也隻用一條灰色頭巾草草包裹盤起。
現在的這兩個人從頭到腳,無論怎麽看都隻是兩個最尋常的婦人,任誰也很難猜得出來,秋婷竟然會是宮裏的和妃娘娘。
“好了,快走吧,我們現在就去勵王府,運氣好的話,或許很快就能見到悟瑾了。”
盡管衣服早在密道之內就已經更換完畢,但那個時候的她們,畢竟隻是就著火折子上散發出來的昏暗的火光更換衣服而已,即使二饒目力都很是上乘,但再怎樣也自然比不上大白的在地麵上看得更加清楚。
如今既然出來了,辛姑姑出於這麽多年服侍秋婷的習慣,還是下意識地幫著她檢查了一圈兒,係帶什麽的綁緊一些,衣角處再撫平一些,全部都整理完畢,這才點零頭,催促一聲,抬腳便要往民宅大門的方向邁去。
不過,辛姑姑的這一腳並沒有能夠邁得出去,因為被秋婷搶先一步,二話不就給攔下來了。
“怎麽了?”
秋婷現在看起來已經基本上和正常狀態下的她沒有什麽兩樣了,辛姑姑當下不由得對她突然之間所做的異常舉動有些疑惑,不曉得這丫頭才剛剛恢複一些,這會兒卻又打算發什麽瘋。
“辛姑姑,方才你一直都很冷靜,也一直勸我不要衝動,怎地現在魯莽的人反而換成你了?”
秋婷微微搖了搖頭,伸手遙遙指向勵王府所在的方位,道:
“如今事情既然已經敗露,勵王府自然已是一處極其危險的是非之地。或許狗皇帝的速度還沒有那麽快,也可能他的速度很快,但瑾兒的速度比他更快,但是不管怎麽樣,勵王府現下都很有可能正處於被禦林軍裏三層外三層包圍,周邊地帶也都盡皆處於密切監控的狀態之下,你我二人就這麽貿然前去,豈非形跡可疑?若有人認出我的身份,必然大事不妙。”
“這……”
辛姑姑轉念一想,秋婷所言確實有理,當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那我們該怎麽辦?難道悟瑾的死活,不管了?”
“當然不能不管。”
從秋婷口中不假思索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來,登時令辛姑姑安心了不少。不論秋婷究竟是純粹出自於一個母親關愛自己兒子的心情出這句話來,還是除了母子親情之外,另外一方麵秋婷也覺得唐悟瑾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就這麽放任他自生自滅,總之,秋婷沒有拋下唐悟瑾不管的意思,這就足夠了。
“管是一定要管的,如若發現瑾兒真的已經被捕,救也是一定要去救的,隻是我們不能如此貿貿然前往勵王府,如今日上三竿,色朗朗,若是我們光化日之下,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過去了,十有八九會被禦林軍抓個正著。必須喬裝改扮一番,讓那些禦林軍沒那麽容易就認出我們的身份來,還得先籌劃好我們的退路,萬一身份暴露,才不會措手不及。”
辛姑姑順著秋婷的話語,抬頭望了望,這才發現今果然是個難得的好氣,萬裏無雲,陽光明媚,照得哪裏都亮堂堂的,無怪乎方才剛剛從密道裏頭鑽出來的時候,眼睛還很是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徹底睜得開來。
秋婷得很有道理,辛姑姑自然會照做。如此倉促的情況之下,即便兩個人身上都隨身攜帶著一張早已製作好聊精妙人皮,也沒有辦法得到足夠的條件,可以把這張人皮完美貼合到自己的臉龐之上。所以秋婷二人隻好使用最為簡單、也是最為粗陋的喬裝方法——
她們各自往自己的臉上手上抹了不少泥土和炭灰,略略遮掩掉一下自己的相貌特征,又特地弄亂了自己的頭發,弄皺了自己的衣裳,把自己變作一個披頭散發蓬頭垢麵的窮酸婦人,偽裝成背井離鄉無家可歸,隻好到處流濫乞討者,然後又不知從這間民宅的哪個犄角旮旯裏摸出了兩個破碗,一人一個,各自端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