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張良眼中看來,華佗望過來的那一眼,實在是有點突然。


  嘴前胡須都連著抖了三抖,仿佛發現什麽格外稀奇的事情。


  方士麵前,張良一般都會收斂很多,可華佗是太夫,這就很讓張良感到意外。


  侍從在張良拍肩時,垂下去的腦袋,片刻後再次緩緩抬起頭來,直愣愣看著陳登開口道:“太守,外麵百姓中有不少是來求醫,城內不少大夫都束手無策。”


  “華神醫雲遊四方,一直未能得見,如此神醫就在太守府內,這是他們最後一絲希望。”


  陳登猛然又咳出一大口的鮮血,說話時都在喘著粗氣,“不是說先壓下去嗎?吾才是太守,不治好吾的病,怎麽治理廣陵!”


  華佗臉上神情有些薄怒,不過並沒有立即開噴過去,而是在另一旁盆裏將手請洗幹淨,隨後讓侍從給他帶路。


  “既是求醫,哪有避而不見的道理,帶路吧!”


  侍從還有點愣然,完全不太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睜眼眨眼間,華佗就要讓他帶路,帶什麽路?


  有些遲疑望向陳登道:“啊!這……”


  華佗在走到侍從麵前時,一直都在觀察他的反應,顯而易見的遲鈍,甚至身上還殘留著一絲絲涼意。


  有些不太滿意現在的氛圍,華佗語氣不太耐煩了,“不是說外麵有百姓求醫,出去看看也無妨。”


  華佗硬是要離開,陳登不得不再追問一遍,“神醫吾這還在咳血,你就不管了?”


  “體內鬱結於心,怎能隨意食用生魚,毒素積攢較多,這是放血,並沒什麽大事,你們照顧好太守,吾出去看看情況。”


  隨手點了幾位服侍在旁的侍女,讓她們照看好陳登,有事就來找他。


  這回陳登才沒搞什麽幺蛾子出來,不過在華佗走後……


  哪裏還有剛才給慍怒的華佗賠笑的樣子,臉色直接一黑,“你,還有你帶幾個人,不要被華神醫發現,暗地將他們都驅逐開太守府附近。”


  被陳登點名幾人,抱拳應答道:“諾。”


  “還有將剛才報信的叫回來,剛才怎麽回事?”陳登清楚他手裏這些人性子如何,今天怎會突然忤逆他的話來。


  陰惻惻的感覺下,陳登總感覺屋內多了雙眼睛,心裏開始縈繞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


  張良沒有再盯著陳登,這種人也配為太守,漢室製度漸為腐朽,他們都是被上一代掌權者選拔的官吏。


  黨錮之禍一連兩次都是在上下兩代交接權利之時,他們不過千裏之穴下眾多蛀蟲之一,非一時直接大換血就能解決的問題。


  張良從太守內出來後,就見到華佗引著一堆百姓去了附近的醫館。


  在人群外圍的角落處,張良再次換上房良的名號行事。


  太守府門前,本身就有驅逐百姓之意,自然不會安排好各種用具,讓他在外義診。


  張良混在再次混進人群內,隨華佗前往最近一家醫館。


  此番一來,頓時裏三位外三圍,或是吃瓜群眾,或是真正想求醫的人。


  “你們是?”


  醫館內走出一位小童子,對於眼前的大陣仗,被嚇到直直往後退了好幾步。


  華佗見到同行,臉上沒了之前在陳登府上不耐煩。


  很是和和氣氣同人進行著商量道:“這些百姓中有不少患有舊疾,或是替家中的人求醫,吾便想同醫館內大夫瞧瞧害了什麽毛病,也能相互有個照應,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華佗此番也是帶來一筆大買賣,人心終究難料,其中多半必定有不少尋醫的人,醫館怎麽可能不清楚。


  小童子有些為難,“這事,還請待吾詢問下醫館主事。”這事他並不能做主,說完後就跑進了醫館內。


  張良在後麵聽著兩人的對話,本想上前打斷,救人是職責,但不是本分。


  稍微等候片刻時間,才見到從醫館內走出一位不惑之年的人,應該就是醫館主事了 。


  “你就是那位受太守之邀而來的華神醫?”


  來人開場就在摸華佗的底,言語中似乎多有抵觸。


  “醫者仁心,如今兵荒馬亂,陳太守治理一方百姓,吾當然要來。”


  他可以救人,卻不懂如何讓更多人生活無憂,陳登可以做大,他必須要來。


  主事也沒想到華佗居然是為了這個而來,如此冠冕堂皇,他不不可在百姓麵前給他難堪。


  “目前醫館一直在供用太守府內藥材,恐怕實在難以留出多餘的藥物。”


  太守府內的人,剛才已經給他送了口信,陳登要把人壓下去,他也無能為力。


  “難道整個廣陵都在給陳太守供應藥材不成。”


  之前他還能對陳登忍一忍,現在就該另當別論了。


  “他們當中多有常年求醫之人,害了什麽病何須你來診治,我們醫館皆是一清二楚,病入膏肓藥石無醫者,不該盡早準備後事。”


  主事同華佗還在爭論,張良將兩人說的話,皆是聽在耳中。


  不出城還不知道,這次到好太守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漢臣內部情況。


  張良從華佗身後走出,站在兩人身旁,擲地有聲進行質問:“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陳太守可是在一刻鍾前命人傳話,將求醫之人通通趕離出去?”


  華佗詫異於突然跑出的張良,這時候可沒誰敢和太守對上。


  他身後基本都是廣陵人,在求醫與活命之間幾乎都屈服了後者,所以華佗一開始就沒抱希望會有人來幫忙。


  “你是何人?你並非廣陵人士。”主事被人戳到痛腳,直接就看張良不順眼起來。


  完全就沒有去回答他的問題,隻開口奚落了主事幾句,“是何地之人,在幫忙抱不平上,好像並沒有衝突吧!”


  “不是廣陵人士也最好少管閑事,小心給自己惹上一推麻煩。”主事再次警告張良,他們可是有門路的人。


  “主事何必心虛,不如把那位傳信的侍從叫出來當麵對峙如何?”


  華佗伸手正要拽出妄言下判斷的張良,卻見到張良對他搖了搖頭,他自有辦法。


  主事可樂嗬極了,他見張良富貴公子的裝扮,還以為有多大背景,要官大一階壓死人,沒想到家世再大也不枉費此人是個傻子的事實。


  得意的嘴臉中,滿是對張良鄙夷,“對峙 ,就對峙,你可別後悔,若是妄自汙蔑,吾可是能拿你去太守那問罪!”


  “良若是汙蔑太守,自己親自去請罪。”


  張良回答越堅定,主事越是對此感到不屑。


  侍從是陳登自己的手下,就算張良真有辦法查到傳口信一事,當事人咬死不承認,最後也是張良自討苦吃。


  “你是什麽來頭,這是在廣陵,吾雖感激你半路相助之心,但也沒必要讓你去涉險。”


  華佗的勸阻不時在張良身後響起,但事情都到了這個時候,可沒有回頭的餘地。


  張良不為所動,更難看的臉色他都見過,“那便請主事將人從醫館內帶出來,當麵對峙吧!”


  “去請人出來。”主事忙吩咐一邊童子,進去叫人。


  童子這回又為難了,快速在張良那邊看了眼,又將目光收回主事身上,不確定一問:“我們為什麽要叫人,且不應該是去太守府上嗎?”


  小童子希望這位主事,能盡早發現張良早就已經埋下的坑。


  “叫你去,你就去啊!磨蹭什麽,小心把你最後一點工錢都給扣了。”


  在主事說完後,周圍的人有一些騷動,甚至沒了直接畏畏縮縮,已經開口指指點點了。


  “就他這腦子也能當主事,這醫館遲早敗壞在他手裏,這醫館以後請我都不會再進去了。”


  旁邊碎岩碎語太多,主事還在想著怎麽把張良給解決掉,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


  眼神在周圍人群中飄忽不定,完全不敢落在誰身上,他是奉命行事,太守也應該保下他。


  “快點去啊!”在急於辨明自己當下,甚至伸腿踹了小童子一腳。


  看了這麽一出戲,原本還覺得這主事有些手段的華佗,剛才也是急地如此跳腳的模樣,現在輪到他自己真有些痛快,此時更是高看了張良好幾眼,別有另眼相待看法。


  “醫館如此主事,受害是廣陵百姓,他可以愚蠢,但主事這個身份不需要愚蠢的人。”


  張良頓時感慨了一句,此行到是真讓他好好見識了一番。


  小童子領著人出來後,主事瞬間感覺在這一陣吵鬧聲中的自信,立馬找了回來。


  “你們可有傳信於這位主事,不要接納華神醫義診?”


  張良隻口不提是不是陳登安排,要驅逐百姓。


  來人似乎還有點沒弄清楚狀況,義診而已好像沒毛病,“太守確有此番安排,我們隻是收羅藥材為太守所用。”


  張良惋惜搖頭將事情給他們裏理明白,同時也是在說給他身後一群人聽,“不讓接待義診,不安排府外義診,明明隻是放血清除身體積攢那些毒素,卻偏偏要說已無多餘的藥材留下,當官不為民辦事。”


  雖然麵子極為掛不住,但他此時卻一心隻想把問題扯回去,他還沒輸,“這,我們之前不是說好對峙是否驅逐的問題嗎?”


  “良是問是否有人來給你傳信,若是真沒有,你又何必去醫館裏叫人出來。”


  主事說話有些磕磕巴巴,虧他之前還一直笑別人傻子,“吾,你,你一早就挖了坑等吾往下跳。”


  耳邊的吵鬧聲在那一刻,沒有自己選擇性忽視後,不再是簡簡單單吵吵嚷嚷,而是一聲聲謾罵不絕於耳。


  “如今有個扳回局麵的買賣,你做嗎?畢竟病人的病還是要解決。”


  張良沒有給主事太多傷悲秋的時間,而是布下另一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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