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陶謙還等著張良來表態,甚至拽住了張良的手,不乏懇求之意。
陶謙的意思,張良如何會不明白,漢室中臣子確實對曹操多有偏見,論權勢誰人能和他比較。
“屠城一事,良會想辦法,但漢賊與漢臣這事並不苟同,天下一統天子勢弱,總會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受萬人所指。”
陶謙或許並不一定能明白張良的意思,但這話不得不說出來。
“少府是讚同曹操的做法嗎?不會覺得愧對你自己的身份,愧對天子,曹操一人隻手遮天,他眼裏可還有漢室?”
陶謙越說越激動,但因為情緒的激烈,一時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
“他對漢臣多有打壓,給了你什麽好處,是不對少府殺雞儆猴嗎?”
一遍一遍的質問,仿佛想讓張良立即羞愧難當,與之站在同一戰線上。
張良一直不鹹不淡傾聽著,在不認同的地方,適時提一下自己的看法。
“他並沒有給良什麽好處,良也不是幫曹司空說話,天下需要執棋者,目前看來他隻是比較合適罷了。”
張良有自己的立場,曹操現在看來隻是合適那個執棋者位置,實質性幫助曹操,他還真沒怎麽動手。
“陶刺史病情不宜情緒過於激動,良最後也隻說一句,執棋者誰都可以當,但能引領百姓的人卻不多。”
與其在這同他爭論個高低,為何從不自己站出來,有權有地盤有兵馬,不知比多少人起點都要高了。
張良推門而出時,門外的郭嘉就與陶商兩人在大眼瞪小眼。
眼神詢問郭嘉,他怎麽會在這?
“既然同刺史閑聊完,那就不多打擾了。”
郭嘉向陶商告辭,拽過張良就要離開。
被人拽著離開,在經過陶商身邊後,張良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與轉頭的陶商對視一眼。
回了郭嘉在府內的居所後,郭嘉才回答張良剛才問題,“嘉還想問他們怎麽會邀請子章前來,那劉備心眼也多,不知道多少人想來挖牆腳。”
“挖牆腳?良不過籍籍無名之輩,無功也無過。”
張良心裏可非常清楚,在許都尚且有不少人對他看不上眼,眾人哪怕張口就來也是,房良他不就那個天降的少府。
“千裏馬也是需要伯樂慧眼識珠。”
郭嘉還在擔心,張良是否是因為有才無人賞識而憤憤不平,忙安慰上兩句。
聽者有心說者無意,張良如然慶幸一下,還好郭嘉自我懷疑他配不上張良,不然這番安慰的話,絕對會讓郭嘉非常尷尬。
兩人還在閑聊,這時門外卻傳來一陣敲門聲,“扣扣扣~”
兩人聲音也是直接戛然而止,郭嘉起身將門推開,張良隻聽幾人耳語了一陣。
隨後郭嘉進來時,嘀嘀咕咕了些什麽。
“那劉備這時候來找子章,怎麽處處都想挖牆腳,嘉見他有些不安好心,子章還是別去了。”
張良心中煩躁到是沒有,就是有些無奈。
“不去怎麽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麽目的,說教也不缺他這麽一個。”
明知會有什麽陷阱還不得不去逢場作戲,郭嘉自己就比較隨性,說不去就不去。
但張良不一樣,禮數還是要麵麵俱到,出了房門後,劉備正好就等在門外。
“不知劉使君此來所為何事?”
劉備並沒有直接接話,而是在拜完禮後,繼續朝外走去,似乎有些話並不能讓郭嘉知道。
郭嘉原本就扒拉在門邊偷聽,隨著一頓腳步聲,衝出門一看,哪裏還有兩人的身影。
撓了撓頭,失算了!
一開始張良有些懷疑,但現在他有點摸清了劉備的意思,便靜等人家表明來意。
劉備算盤也有些失算,他本以為張良至少會好奇,然而他瞟了眼其神色,怡然自得得可以。
這回劉備急了,說話一時沒咋過濾,“備這次請少府出來,是想問問陛下的近況。”
“陛下,近來很好,隻是曹司空遠征,西涼那邊一直虎視眈眈盯著許都,怕是矛盾不斷。”
張良給了個非常模棱兩可的回答,劉協那邊究竟如何,或許除了自有權利,一切都好。
但這兩樣都是做為一個天子最為渴望的東西,好與不好應該讓劉協自己來選擇。
“並州西涼兵,冀州袁紹或許也一直在盯著這個地方。”
張良一點也不上當,這讓劉備很挫敗,本來一些打算是希望通過劉協,然後在這裏麵前打一打感情牌。
張良就硬是同劉備扯一些死對頭曹操的事情,而劉備還必須聽在耳中好好接受,同聰明談論,他太難了。
不得不被張良牽著鼻子走,有那麽一瞬間劉備似乎意識到謀士重要性。
天子那處,張良隱晦避開,劉備特別注意立馬轉移話題,“曹操似乎有屠城的打算,不知少府是什麽看法。”
“良以百姓利益考慮,他們有何罪過,陶刺史曾請求良幫忙,這事不能退讓半步。”
至始至終張良一直強調自己的立場和原則,他不願看到的事,哪怕文官不涉獵軍政,張良依舊會盡自己力量去維護。
突然間劉備感覺自己的目的似乎還有希望,之前被看穿打激後,有些奄奄的模樣,當即來了精神。
“百姓無罪,何必施加私仇於他們身上,百姓勢弱當以仁義約束,不然將會造成倒施逆行的狀況。”
劉備沒有明說,他清楚張良一定知道,他隻是再慢慢在旁邊提醒,回憶下黃巾之亂的情景。
“寬己愛人,仁義雖可,但良看來不適合亂世,世家事不關己,百姓難以求存,沒誰希望給自己添上一堆的麻煩。”
之前沒怎麽表明自己的態度,這次機會正好讓劉備明白單獨分開的仁義,不足以打天下,卻可以治天下。
沒有足夠的威懾力 ,仁義可不值錢,這也是劉備至今落魄的原因吧!
劉備頓時陷入了沉默中,牆腳沒挖到人也沒拉攏,反倒被張良給上了一課。
一陣恍然大悟後,劉備好像想通了很多的事情,虛心再次恭敬朝張良行了一禮。
禮數做足,內心也是真心實意感謝。
“少府大才,備受教了,備一直有疑慮如今亂世少府無心施展一番自己的才能嗎 ?”
越是和張良接觸,那種深藏不露的感覺也越強烈,若非今日深談,劉備也隻當張良是個有名無實的高官,或者牆頭草。
這,張良停頓下看似猶豫起來,好半會後才開口道:“功名利祿良並不感興趣,良隻在將有錯誤時刻出現時,盡自己所能幫忙,更希望永遠要不要出現這樣的時候。”
“那一身才能無處施展,不會覺得失落嗎?”隨後接上對自己審視,“備有時也會對自己的際遇感到失望或者絕望,蹉跎了半輩子一事無成,還浪費兩個好兄弟的時間。”
“不會,良更希望這一身才學無處可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良一人如何能與之相比。”
張良從未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達則謙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並非隻有功名一條路可以追求。
“原來如此嗎?備過於目光短淺了。”
劉備被張良這一通洗腦,望著張良時覺得他站的高度無人可去觸及。
將人唬住,劉備陷入自己迷惘中,張良離開時劉備還沒回神。
搖了搖頭,從劉備身旁走過,他還有很多路要走,多吃一些虧才知道自己哪裏有不足。
戰事還在繼續,城門將破,不過劉備卻在這時親自請示陶謙放他們離城。
張良感覺意料之中,郭嘉都有點意外,更別提陶謙和陶商兩人。
大堂內,劉備立過道中間,兩旁並坐了張良和郭嘉,三人將目光皆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倜倜而談下,劉備是有自己的算計,徐州不是曹操的對手,掙紮隻是延緩破城的時間,曹操若真要屠城,他必定要去周璿。
主位上陶商從劉備說完後,臉色幾乎黑如鍋底,沒想到仁德如劉備,也會幹見利忘義的勾當。
脫口就要大罵劉備不識好歹,滿滿盡是諷刺,“你劉備落魄之時,是我們徐州收留了你們三兄弟,如今不幫忙也就是算了,還幫著敵人,好一個仁義之君!”
“徐州無力與曹司空抗衡,糾纏許久戰事,還不能讓長公子看清局勢嗎?”
懵逼樹下郭嘉和陶商,齊齊不敢相信這話會從劉備口中說出來,臉上更是大寫什麽情況。
唯獨悠閑自得的張良,明白其中意思之人,絲毫不插手快收不攏的局麵,一派閑適煮茶泡茶,卻就是沒喝上一口。
“你不是徐州人,怎麽會懂我們的悲哀。”
你不懂就別說話,根本沒資格。
陶商慢慢陷入自我中,根本就聽不進任何一個人說的話。
“屠城一事,備還是房少府,我們都會盡力勸誡曹司空。”
或許是真怕陶商誤會,劉備立馬補上一句話。
事情漸入佳境,郭嘉漸漸品出其他意味來了。
張良無論外麵有多吵,依舊享受手中烹茶的樂趣,這一招確實是很高明,徐州算是被賣了,最後還得賠錢。
看明白的人,不會揪著劉備漏洞不放,無論是張良和在場郭嘉,亦或者城外的曹操,這都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局麵,沒看明白除了一開始氣憤外,隻能默默承受。
算算時間快到了,張良默默朝門外望去,急促腳步聲中,毫不掩飾主人心急如焚。
而對於劉備出招沒了興致的郭嘉,將視線放回張良身上時,依舊事不關己啊!
“報,報!長公子……”
門外跑進來一小廝,神色匆匆慘白一張臉,好似受到極大的驚嚇。
他和劉備對手戲落於下風,陶商麵子實在有些過不去,一股氣還正好無處可發。
“何事如此慌張,衝撞在場各位唯你是問!”
陶商麵色不善,小廝察覺氣氛不對,但陶謙有吩咐話一定要帶到,脖子一梗把話直接一股腦抖了出來。
“小的不敢,長公子刺史已逝,說將徐州一事全權托付給劉使君,他是下一位徐州刺史。”
“你說什麽 ?他劉備是下一任徐州刺史?我不信!”
戲是一出接著一出,黑如鍋底的臉,此時配上火冒三丈怒氣,減去幾分稚氣,多了不少威嚴。
平地一聲驚雷,炸了個昏頭轉向。
不問自己父親生死,隻盯著權勢來看,陶謙難得眼光高了許多。
如今最為淡定還是張良,不疾不徐起身看了郭嘉那邊一眼催促,“奉孝,我們去送一送陶刺史。”
“長公子一起吧!”
郭嘉這次沒去和誰開開玩笑,而是難得安撫性詢問。
陶商那處並沒有動靜,張良也一起等了一會,劉備直接過去虛扶了下受了很大打激那人。
張良卻見劉備在陶商耳邊說了些什麽,才被劉備拉起來,同他們一道出去。
一路過去路上,郭嘉總感覺身旁有些怪異之感,拽了拽前方張良衣袖。
張良沒第一時間感覺到郭嘉這邊的動靜,而是陶謙虛浮的身影飄在他身邊,一直吵個不停。
不去罵一罵自己不孝兒子,反而跟著張良念叨保下徐州百姓。
伸手捂了捂左耳,陶謙反應更大了。
“還以為你看不見,卻是在裝瞎子,記得答應過的事情啊!”
“聒噪!”
“嗯?”
緊跟在張良後麵的郭嘉,抖了抖耳朵,伸手又摸了摸感覺涼颼颼的脖子,“唉!”張良又早就知道有問題。
屋內跪滿一地的仆從,陶商進來就守在床榻旁,默不作聲未曾說上一句話,眼中情緒格外複雜。
張良卻在陶謙不經意扭過頭時,發現那裏麵沒有悲傷,自負之人為何自負,大概就是如此吧!
張良心中很是感慨,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隻餘下沉默 。
郭嘉率先朝床榻旁拜了三拜,隨便拉了拉不知還在想些什麽的張良。
“別,可別,先生要是拜我,可就折煞老夫了。”
陶謙雖然不知道張良的真實身份,但輩分絕對隻高不低。
這麽多人都看著張良這邊注意到的人,好像還真不少,在陶謙再次叨嘮的勸誡聲中,張良也拜了三拜。
這才同郭嘉走了出去,在這期間張良的目光一直落在無人虛空之處,可怕郭嘉嚇地不輕。
之前沒覺得有什麽,但當自己覺得心有愧疚心虛時,郭嘉在胸前拍了拍,會很嚇人的好不。
兩人等在外麵,劉備應該很快就會出來,走與留還需要他們下定主意。
院內走動的人,來來回回忙忙碌碌,隻有他們兩個人無所事事,非常尷尬。
郭嘉是無所謂,就怕張良自己麵子掛不住,便開口提議,“他們這一時半會,也忙不過來,我們先出去看看,再來商議出城的事情,如何?”
“不知司馬家兩兄弟情況,出府去看看也無妨。”
視線從一邊陶謙身上飄過,得盡快安排他的去處。
邊走邊思索著,這些死後的人構造而成的局勢。
陶謙目前身份是與孫堅他們也湊合不到一塊,且手中也無其他可用之人,留下的話似乎會被他們看不上眼。
城樓還在火拚,宛如逼入絕境的人做最後一絲 掙紮。
兩人從旁路過時,可見不少士卒一身血汙背靠著牆直接席地而坐,嘴裏還在喘著粗氣,就如同剛剛經曆一場生死的洗禮。
一片低語中低語,盡是頹喪之色,或已陷入絕望,或絲毫打不起半點精神,被破城而入的危機,誰都知道就在下一秒,卻不得不堅持下去那種無力感,在眾人身邊徘徊不去。
血色的洗禮,郭嘉隨同曹操打戰,甚至也親自指揮過,但他眼中的張良,更不像第一次遇見,而是經曆無數次般,心如沉石帶著些許懷念感。
懷念戰場,城破無力感張良也有過嗎?
這一刻郭嘉有些想進一步了解張良時,卻發現原來的他對此,什麽也不知道。
很多自以為他們都一樣的感受,有那麽一瞬間被打破了幻想 ,他們從來就不一樣。
張良從旁走過,一眼望去的街道上門窗禁閉,蕭瑟而沒有一絲生氣,彰顯著這座城池即將淪亡的命運。
客棧是走後門而入,郭嘉稀奇看了眼張良這行為,嘖嘖幾聲沒再說啥。
屋內隨禁閉門窗未點燭火有些昏暗,郭嘉進來後直接是找個位置,就坐在桌旁。
張良順樓梯而上,找到司馬懿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沒聽到什麽動靜,再敲了敲小半會後,房門才被打開。
“少府。”
司馬懿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戰戰兢兢,見到是張良後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伸手就要將人拽進屋內,看起來就像是門外有什麽洪水猛獸般。
“一時解釋不了這麽多,我們還是先進去說吧!少府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張良走後這裏就被搜查好幾遍,司馬懿什麽時候見過這種陣仗。
“郭祭酒還在下麵。”
隱約中張良懷疑客棧這些時日,一定發生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戲誌才又不在城內,讓人幫忙照看這邊,也沒有人手。
“少府先回房,懿下去一趟即可。”
司馬懿格外警惕聽著附近一些動靜,一有個風吹草動,會立馬做出防禦來。
張良走進屋內,裏麵沒有打鬥的痕跡,客棧內也沒有,希望不要是什麽大事才好。
一直等到兩人再次上來,司馬朗也緊隨其後而入,兩兄弟皆是神色憂慮。
在幾人入座後,張良向兩人問明原由,“這之前可是發生什麽事情嗎?”
“在少府走後,就來了一群官兵,應該是少府的出現,令他們懷疑客棧還有其他密探,便將這裏通通都搜查了一遍。”
“陶商派人來搜查,這事他也做得出來,客棧內是否還有其他人?”
張良還沒說什麽,郭嘉到是先關注起來。
“還有不少人住在這裏,但因為最近搜查非常嚴謹,動不動就會找個人出去拷問一番,能不能回來都成問題,好多人天天都提心吊膽。”
“那你們呢?入城可是需要記錄在冊。”
“有家世背景原因,他們不敢拿懿和兄長怎樣,但是想出這間客棧,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見到他們時,張良明顯發現那一刻司馬懿還有些猶豫,最後是司奕提醒後才一改那時狀態,請他們進去。
“那我們這次來客棧,可會影響到你們?”
郭嘉絲毫不客氣,試探意味有之,不信任感更多。
“不會,怎麽會,他們已經有所懷疑,就不會放過任何一條線索,到不如讓他們大大方方知道,如今徐州將破,他們可沒那麽多閑工夫來管我們了。”
郭嘉的疑慮還真因為這番話打消了不少,司馬懿更擔心還是張良那邊。
他喜歡還是討厭一個人,根本就從張良麵上看不出來,郭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理都不會再理你一下。
張良依舊當做沒看到,不過這個司奕確實有些厲害,“沒事就好,後麵事情良會幫你們解決,這事交給我們就行。”
司馬懿再次鬆了一口氣,就怕會被誤會。
幾人再次聊了一些事情,張良從他們口中得知,屠城一事不知怎麽就傳揚開來,好幾戶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了。
“遷移,徐州必定會流失大量的人力物力,曹司空會曹賊名聲這個帽子將會一直扣在他頭上,直到被落實。”
張良將一些事情一一都分析了出來,他也希望郭嘉能正視事情的嚴重性。
在他們眼中可以包容下這些缺點,但百姓會希望統治天下的天子有缺點嗎?
想往更上麵爬,就不要給人抓住把柄摔的時候摔地更慘,讓別人加以嘲笑。
“若是這些流民混跡各個州郡,就沒有人敢來投靠!”
弊與利之間,這次有張良帶動,郭嘉沒有一味支持曹操的決定,不能圖一時的爽快,而埋下永久的禍根。
在張良自己也沒發現的情況下,他已經開始將自己代入其中思考問題,思考怎樣將曹操打磨成明主出來。
“我們需要盡快出城,不然就來不及了。”
郭嘉起身時,看了張良一眼,眼神交流中,兩人依舊再次同行。
“你們保護好自己,我們去一趟刺史府邸,隨後帶你們出城。”
張良囑托兩兄弟幾句話後,才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