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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恩威並施,方能不怒自威矣!

  鹹陽宮,禦花園……


  春季萬物複蘇,百花齊放,五顏六色的鮮花,倒印在清澈的溪水中,盡顯嬌豔。


  嬴政躺在工匠特製的搖搖椅上,十分悠哉的曬著溫暖和煦的夕陽。


  一支精致的魚竿被固定在他的腳下,趙忠則是老神在在的守在一旁。


  隨著政務下發給了李斯與馮去疾交相處理,嬴政也漸漸閑暇起來。


  兩人處理政務,做出批注之後,再轉呈宦者令趙忠,由自己觀閱之後再下發各地府衙。


  如此既大大減少了自己的工作量,又牢牢抓住了帝國大權。


  比起以往忙碌不息,如今的嬴政,小日子過的十分悠哉。


  可是李斯與馮去疾就沒有這麽悠哉了,不但要忙碌自己的公文,還要處理各地政務做出批注,上呈陛下。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幾乎是日夜挑燈,頭上的銀絲都多了一圈。


  十四歲的韓信與胡亥則坐在不遠處的水亭之中,捧著一本書,聚精會神的觀看著。


  “兒臣,拜見父皇。”


  就在這時,扶蘇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對躺在搖椅上的嬴政拱手一拜道。


  “知道朕為何召你嗎?”


  嬴政雙目微閉,聲音不緊不慢道。


  “兒臣不知。”


  扶蘇十分幹脆利落的回答道。


  “看看這份奏章。”


  嬴政伸出大手,從一旁的木案上拿起奏章。


  趙忠連忙接了過來,然後轉遞給了扶蘇。


  扶蘇接了下來,滿腹疑竇的打開奏章看了起來。


  隻是越看,他的臉色越難看。


  直到看完之後,扶蘇才深深呼了一口氣道:“父皇,兒臣絕對沒有覬覦東宮太子之位。”


  嬴政聽聞,雙目陡然睜開,翻身而起,走向了扶蘇,然後突然揚起大手。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扶蘇懵了。


  趙忠也被嚇懵了,臉色微微一變。


  看著這場合,他心中暗暗叫苦,然後緩緩後退,開始腳底抹油,溜了。


  “知道朕為何打你?”


  嬴政盯著神色委屈的扶蘇,冷冷道。


  “父皇疑心這份奏章是兒臣幕後指使。”


  扶蘇低著頭,臉上五根淤青的手指印,清晰可見。


  “混賬,朕怎麽會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兒子。”


  嬴政聽聞,麵黑如炭,差點沒被氣死。


  “兒臣無用,又惹得父皇不悅。”


  “父皇息怒,兒臣甘願受罰。”


  扶蘇唯唯諾諾,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扶蘇越是這樣,嬴政看的就越生氣。


  自己若真有不測,大秦帝國交到他的手上,他真的能壓得住,那些魑魅魍魎嗎?


  “太子你不爭,你想做什麽?”


  “難道是想直接坐到朕的位置上來嗎?”


  嬴政指著扶蘇,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本來從記憶中得知,扶蘇竟然聽奉假詔而自刎,自己還有點不信。


  這世間豈會有如此迂腐之人?


  可現在越看扶蘇,嬴政就越來越相信了。


  要說優點,自己這個兒子可謂是數不勝數。


  自身品性修養,就算是山東那些腐儒,也是讚不絕口。


  扶蘇之賢名,天下皆聞。


  可做君王不能隻修德政,隻會施德的君王,也許能夠贏得天下人愛戴,卻不能得到天下人的敬畏。


  “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等大逆不道之心。”


  “兒臣縱萬死,也絕不敢悖君逆父。”


  扶蘇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


  嬴政縱是鐵石心腸,聽聞也是備感欣慰。


  扶蘇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好兒子,可自己更想要一個可以,托付這萬裏河山的儲君。


  胡亥自幼聰慧過人,曾經他也想要將胡亥當作繼承人來培養。


  不過一直顧慮重重,自古以來,皆是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


  自己一生都未立後,胡亥當然不是嫡子。


  扶蘇為長,胡亥為幼,所以也輪不到胡亥。


  再加上胡亥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統,更是讓嬴政難以決斷。


  後來得到後世記憶,這個念頭便徹底永絕了。


  沒殺了這個逆子,已是於心不忍,畢竟他尚且年幼,血濃於水。


  讓他一生衣食無憂即可,掌權永遠想都不要想了。


  可舍去扶蘇,其它諸公子要麽更加不堪,要麽就是年幼無知。


  這一直都是嬴政的心病,東宮懸而不決的隱患,自己何嚐不知。


  可徒之奈何也?


  嬴政看著匍匐腳下的扶蘇,語氣不由柔軟了幾分道:“起來吧!”


  “喏。”


  扶蘇站了起來,低著頭,兩眼通紅。


  “抬起頭來,看著朕。”


  嬴政看扶蘇一副弱不禁風,委屈不已的樣子,頓時又氣不打一出來,厲聲喝道。


  扶蘇身子微微一顫,心中更加委屈了,自己做錯什麽了?


  緩緩抬起頭,眼神帶著些許驚慌失措,眼眶之中,淚花已經開始打轉。


  “很痛嗎?”


  嬴政眉頭緊鎖,看著扶蘇道。


  “有點痛。”


  扶蘇戰戰兢兢,聲音輕柔道。


  “哢嚓……”


  嬴政轉身拿起木案上的一個瓷罐,直接摔在了地上,對扶蘇道:“脫掉步履,踩過去。”


  “父皇,這踩上去,豈不要皮開肉爛?”


  扶蘇滿臉不解,看著地上的瓷器碎片道。


  “朕讓你踩過去。”


  嬴政再次重申道。


  扶蘇聽聞,眼神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堅定無比的脫掉了腳上的步履,然後走到瓷器碎片前,咬了咬牙。


  剛一踩上去,扶蘇就感到腳麵傳來劇痛,痛的他一陣齜牙咧嘴。


  鮮血緩緩從他的腳麵流了下來,他頓時宛如一隻受驚的兔子,收回了踩上去的腳,直接坐在了地上,用手拔出紮入腳麵的瓷器碎片。


  拔完之後,腳麵的疼痛感已經讓他心有畏懼,對著嬴政拱手道:“父皇,兒臣血肉之軀,實在疼痛難忍。”


  嬴政看了看扶蘇,然後直接坐在搖椅上,將自己的兩隻金絲步履脫了下來。


  他麵無表情的站了起來,宛如閑庭散步,從瓷器碎片上走了過去。


  腳下的瓷器碎片,被巨力碾壓而過,時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雖然他那一雙大腳下麵紮滿了碎片,鮮血緩緩流了出來。


  可是他那張堅毅威嚴的麵孔,至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變化。


  走到溪水邊,直接坐到了一塊巨石上,將兩隻腳放入溪水之中搖擺幾下,便收了回來。


  扶蘇看著父皇腳麵紮滿的瓷器碎片,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寒意,又有些許心疼。


  “父皇,您何必如此?”


  扶蘇眼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直接跪了下去,伸出手,幫嬴政取出腳麵的殘骸碎片。


  “蘇兒。”


  “一名合格的君王,不但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要做到天崩地裂而麵不改色。”


  “些許疼痛並不算什麽,君王不會痛,也不能痛。”


  “即便痛,那也不能表露出來,這份痛隻能自己獨自承擔。”


  “君心莫測,恩威並施,方能不怒自威矣!”


  嬴政看著為自己包紮傷口的扶蘇,意味深長道。


  心中不由長歎一口氣,若非為了教你這個傻孩子,父皇又何必作賤自己?


  真的希望,你能明白父皇的苦心啊!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大秦帝國不能亡,也不會亡,至少不能亡在兒子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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