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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會繼承父皇之遺誌,完成這個福澤華夏萬古之偉願嗎

  三川郡是大秦帝國京畿屏障,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堪稱諸郡之首。


  境內有黃河,洛河,伊河三川而得名。大秦占領滎陽後,由此設置了三川郡。


  這是秦人東進後設置的第一個郡,在後來並吞六國的戰爭中發揮過重要作用。


  門閥故裏,鄭氏發源於此地,素有天下鄭姓出滎陽,滎陽鄭氏遍天下之美譽。


  魏國曾在滎陽開鑿了鴻溝,自滎陽引黃河水流向東南,與淮水,泗水,濟水,汝水等匯合。將滎陽與山東,以及江淮一帶連成一個四通八達漕運商貿雲集之地,富甲天下,商賈雲集。


  陽武縣隸屬三川郡轄境,戶牖鄉則歸陽武縣治下。


  三川郡有民三十萬戶,陽武縣有民二萬餘戶,而戶牖鄉轄民三千。


  戶牖鄉偏隅之地,小城寡民方寸之地。


  陳家在戶牖鄉也算是家喻戶曉,陳伯,陳平兄弟兩人相依為命。


  原本陳家的日子也算勉強過得去,家有良田三十畝。


  陳平素有才名,但凡鄉裏舉辦祭禮皆會相邀。


  這段時間因備受大嫂擠兌,原本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陳平,開始東奔西跑,為別人辦喪打雜,賺取薪資以貼補家用。


  天漸漸暗了下來,陳平做了一天的雜活,累的他是筋疲力盡。


  托著疲憊的身軀,剛剛踏入家門,陳平就被一盆冷水澆成了落湯雞。


  原本憤慨不已的陳平,見大嫂站在家門口,手中端著一個木桶。


  雖是炎炎夏日,一絲威風吹拂而過,陳平的心中卻升起一絲寒意。


  “大嫂。”


  臉上強行擠出一絲微笑,陳平不敢有絲毫怨言,行禮道。


  “小叔啊!你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走路都不帶眼睛?”


  “還好這隻是洗腳水,若是一盆滾燙的熱水,隻怕你這俊俏的小模樣就要全毀了。”


  平嫂眼神輕蔑的看著陳平,戲謔道。


  “洗腳水?”


  陳平陡然怒氣飆升,原本隻是以為是一桶冷水罷了。


  這洗腳水也往自己身上潑,實在晦氣,可惡!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的處境,他內心深深歎了一口氣。


  罷了!


  罷了!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心中不斷安慰自己,陳平歎了一口氣,打算息事寧人,準備進門。


  可是平嫂卻站在大門正中央,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大嫂這是何意啊?”


  陳平止住了身形,不解道。


  “你說說,你這個廢物吃了我們家多少年白食,農務一概不可,隻知道躲在房中看那些沒用的破書。”


  平嫂十分刻薄尖酸指著陳平,陰陽怪氣道。


  這樣的一幕,陳平已經記不清經曆多少次了。


  “嫂嫂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四處務工。”


  陳平心中憤慨不平,但是臉上沒有絲毫表現,依舊溫文儒雅道。


  “我呸,人家有手藝那叫務工。你這給人家跑跑腿,打打雜,做下看門狗,也配叫務工?”


  “人家工匠務工好說一月也有上百個大錢,你這都跑了快兩個月了,掙了多少大錢?”


  平嫂十分不屑,毫不掩飾嘲諷之意道。


  陳平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右手摸了摸懷中辛辛苦苦賺來的十幾個銅錢。


  取出自己賺的銅錢,雙手捧著,遞向了大嫂道:“嫂嫂這些給您貼補家用。”


  平嫂隨意瞅了一眼,嘴角上揚,抓起陳平手中的銅錢直接丟在了陳平腳下道:“就這麽點,還不夠你的夥食費。”


  “你好歹也十五歲了,何必如此作踐自己?憑你這身板,哪怕去參軍,一個月俸祿也有幾百枚大錢。哪怕戰死了,朝廷也會給五貫銅錢撫恤金,還有相應照顧,也算對這個家付出了。”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鬼樣子,那麽大的人了,媳婦都娶不到一個。你說你這個窮酸樣,哪家姑娘肯嫁給你?那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眼睛瞎了。”


  “模樣俊俏有用嗎?這年頭又不能當飯吃。還好你娶不到媳婦,否則老娘不光要養你這個吃白食的廢物,還要養你的臭婆娘,野娃娃。”


  “那情景,老娘簡直不敢想象,嫁入你們陳家,老娘真是瞎了眼了啊!”


  平嫂囉裏囉嗦一大堆,一番話毫不掩飾對陳平的厭惡嫌棄。


  陳平哪怕修養再好,聽得也是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前不久因為自己,大哥要休妻,可是身為弟弟,豈能坐視兄長休妻?

  兩個侄子,三個侄女怎麽辦?

  如今農忙已過,大哥前去陽武縣服役去了。


  大秦律,每歲每戶皆要出一成年男丁服一個月徭役。


  因為自己尚未成年,徭役大哥全都自己扛了下來。


  若大哥因為自己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於心何忍?


  陳平露出一絲慘笑之色,彎腰撿起地上的銅錢,低頭之際,淚花再也止不住的流。


  再見了,生我養我的故土!

  終有一日,我陳平必會光耀門庭,榮歸故裏。


  “對不起大嫂,一切都是我的錯。小弟這些年給您們添麻煩了。”


  “兄長回來之後,麻煩您告訴兄長,就說小弟謀得一個好差事,長則十年八載,斷則三五年,必會回來看望兄長。”


  陳平拱手躬身一拜道。


  “咦?啥意思,你要走了啊?”


  “說你兩句咋滴了?還生氣了?”


  “以前老娘咋沒看出來你這麽有骨氣呢?”


  “今天這是怎麽了?開竅了?”


  “嗬!嗬!嗬!”


  平嫂發出一連串疑可,然後發出刺耳的嗤笑之聲。


  陳平雙拳緊握,指甲陷入了手掌的血肉之中,鮮血順著他的掌心洋溢出來。


  “大嫂,小弟可否進屋收拾一番隨身物品?”


  陳平壓抑內心的怒氣,心平氣和道。


  “你都窮成這個樣了,還裝什麽裝?你有個屁的隨身物品?”


  “你那些破爛老娘都給你打包好了,趕緊滾吧!”


  “看見你老娘就鬧心。”


  平嫂微微轉身,從身後提著一個麻木包袱,直接扔在了陳平腳下。


  陳平楞了楞,看了看包袱,心中苦笑不已。


  提起包袱,陳平便轉身離去了。


  一人一包袱,從此浪跡天涯,若不能青雲直上,那便泯滅於眾生。


  看著陳平遠去的身影,平嫂露出得意的模樣道:“總算趕走這個小廢物了,心情好像都快樂了啊!”


  伸了一個懶腰,她便關上了大門……


  宋賢,本為宋國王族。


  宋國被滅之後,便以國姓緬懷故國。


  父輩流亡於秦,為秦所庇佑。


  為報秦王之恩,後入宮侍奉聖駕。


  因宋國覆滅依舊,在宮中地位一直不高,隻有一個美人稱號。


  九年前,為陛下生下了二十四公子羽。


  未曾想母憑子貴,陛下封公子羽為皇太子,自己也被擢升為夫人。


  因是皇太子生母,宋賢也從鹹陽宮一處偏僻破舊的殿宇,搬倒了宏偉的甘泉宮。


  甘泉宮的意義,遠不止是光鮮亮麗,它所寓意的政治意義更是非凡。


  自它被宣太後建成之日,便一直是秦國太後棲身之所。


  宋閑遣散所有內侍宮女之後,便悄然一人走入了逢春殿內。


  來到自己的臥房之中,她走向那顆鑲嵌於石壁之中的夜明珠。


  潔白的玉手十分富有節奏的在夜明珠上左右敲了幾下之後,這麵牆壁咯吱作響。


  緩緩展開,露出了一扇門。


  宋賢走入門中,牆壁再次合攏,完好如初。


  通道兩側牆壁鑲滿了密密麻麻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在密道中,她十分熟悉的走過一條條岔道,然後又繞過一座又一座精妙絕倫的迷宮。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她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地下宮殿門前,整理了一番衣裝頭飾,生怕有一絲淩亂。


  臉上露出微笑之色,好似一笑生花。


  推開地宮的大門,她緩緩走了進去……


  走進地宮大殿之中,宋賢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裏,仍舊癡迷震撼的望著大殿上方按照滿天星辰軌跡排列的夜明珠。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宛如仰望的不是大殿之端,而是在仰望星河。


  尤其是那兩顆璀璨巨大的明珠,猶如日月交輝,光耀古今。


  殿中站滿了威風凜凜,仿真陶俑,夾帶著無盡肅殺之氣。


  一盞巨大的長明燈,散發著青色烈焰,宛如永恒不滅。


  一隻隻金色鳧燕拍打著雙翅,在按照帝國江河湖海尺寸而造的水池上方,展翅遨翔。


  穿過地宮前殿,宋閑猶感覺如同一場夢幻。


  來到地宮中殿,那十二尊巨大銅人好似無敵守護者屹立不倒,守衛者這裏。


  千乘彩繪青銅戰車,青銅戰馬整齊列陣,拱衛八方,盡顯王者之師風采。


  每次經過這裏,宋賢的內心都會肅然起敬,心生敬畏之情。


  穿過中殿之後,她方才算來到了目的地,再次跨入後殿。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高高的王座,一名身穿黑色錦袍的中年男子,高坐在王座之上,旒冕珠玉遮住了他的麵孔。


  大殿下方兩側各有身穿朝服,仿真陶俑。


  他們跪膝而坐,麵朝王座,每個人神態各異,唯一共同之處,便是全都麵帶尊敬之色。


  這地宮後殿,除了不是真人之外,格局完全是按照承天殿而設。


  宋賢走到大殿下方之後,立刻兩手合攏,左手放在右手之上,躬身一拜道:“臣妾,拜見陛下。”


  “無須多禮。”


  嬴政說完,招了招手。


  宋賢露出女兒家姿態,玉步輕移,緩緩走了上去。


  嬴政看著眼前的佳人兒,十分霸道攬佳人以入懷,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你給朕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宋賢依偎在君王側,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陛下這是在誇讚自己嗎?


  入宮這麽多年來,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陛下這般柔情。


  在自己的印象中,陛下永遠是那般高大偉岸,不苟於言笑,不怒而自威。


  “這是臣妾的福分。”


  宋賢發自肺腑道。


  “這地宮後殿初略修繕完,覺得如何?”


  嬴政想了想,詢可道。


  “回陛下,大氣磅礴,盡顯王者之氣……”


  宋賢後麵露遲疑之色,隨後神色嫵媚道。


  “朕以後就要長眠於此,但朕一個人又怕會孤單,你可願在此陪著朕啊!”


  嬴政托著懷中佳人的下巴,目光閃爍著炯炯有神的精光道。


  “能常伴聖駕左右,乃臣妾畢生之心願。”


  宋賢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連忙道。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這也是朕欣賞你的原因。”


  “太子尚年幼,還需要你這個母親多多陪伴扶持。”


  嬴政話鋒一轉,語氣頗為耐人尋味道。


  宋賢心中一顫,陛下因為先太後,對後宮成見極深,此話非善之言,微微思量,便立刻道:“陛下,太子年幼無知,臣妾實在不明白陛下為何選擇公子羽。”


  “諸公子中,以長公子扶蘇最為才華出眾,品性奇佳,深得滿朝文武,天下臣民愛戴。”


  “無論是長幼有序,還是選賢任能,公子羽都不足以勝任。”


  宋賢說完,心中有些忐忑不已。


  嬴政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雙目之中流露出一絲陰鶩。


  “臣妾該死,陛下息怒。”


  宋賢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宛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鳥道。


  “朕聽說你們宋家生意做的不錯。”


  嬴政喜怒無常,根本讓人拆不穿心思,臉上再次露出和煦的笑意,輕聲陡然可道。


  “回陛下,自祖父入秦,承蒙先王厚愛,宋家方有安身立命之所。”


  “父兄早已忘卻往昔,徹底融入於帝國,一心經商,倒也算略有所成。”


  宋賢怔了怔神,然後老老實實道。


  “你們宋家也是王族後裔,難道就不想重拾祖上之輝煌?”


  嬴政淡然一笑,目光深邃道。


  “陛下明鑒……宋家絕無半點非分之想。”


  宋賢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戰戰兢兢道。


  “別緊張。”


  “朕是覺得羽兒還小,若朕撒手人寰,偌大的帝國,壓力實在太大了。”


  “如今羽兒剛剛成為儲君,立足未穩。”


  “如果有親貴輔佐,自是壓力大減。”


  “你父兄品性如何?”


  嬴政大有深意道。


  宋賢直接楞了,陛下這是考驗自己?


  還是真的為了太子,想要扶持太子母係親貴勢力,讓太子站穩腳跟?

  朝堂是一潭渾水,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危機四伏。


  宋賢打心裏並不想讓宋家參與進來,可陛下能答應嗎?


  羽兒相比其他公子,的確是勢單力薄,根基淺薄。


  “陛下必會萬年無期。”


  宋賢腦海的念頭轉瞬即逝,立刻道。


  “哈!哈!哈!哈!”


  “這世間哪有長生不死之人?”


  “朕也逃脫不了生死倫常也。”


  嬴政大笑幾聲,長歎道。


  “陛下,家父與家兄都是商人,對於經國之世之道,一竅不通。”


  最終,宋賢還是不想讓家族參與進來,婉言道。


  “你怕朕?”


  嬴政臉上的笑意連連,聲音卻有些陰沉道。


  “陛……陛下,貴為天下公主,九五至尊,臣妾怕陛下,乃人之常情也。。”


  宋賢聲音有些顫顫巍巍道。


  “既然如此,朕要你們宋家為朕辦件差事。”


  嬴政的語氣不容拒絕道。


  “陛下但有所命,宋家滿族萬死不辭。”


  宋賢知道陛下心意已決,這趟渾水,已經無可避免。


  麵對這個天下最強勢的男人,自己敢說半個不字嗎?


  “朕聽說你父親與楚國陳氏相交莫逆?”


  嬴政聲音柔和,宛如一個癡情的情郎,正在與心上人,竊竊私語。


  “陛下,家父糊塗,臣妾立刻修書一封,讓家父與陳氏斷絕往來。”


  宋賢心中很害怕,陛下越是這個樣子,她就越焦慮不安。


  “朕可不是這個意思,告訴你父親,不但不能斷絕來往,還要深交才是。”


  “盡力煽動陳氏造反,告訴他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嬴政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目光滿是鋒銳之氣。


  “陛下,宋家絕無造反之心啊!”


  “自古以來,尊卑有別,長幼有序。”


  “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宋家萬萬沒有。”


  宋賢被嚇的直接跳出了君王的懷抱,跪在地上,手腳發涼道。


  “別害怕,朕知道。”


  “朕隻是想清理一下六國的雜草,給羽兒清除一切不安穩因素。”


  “這樣你們羽兒才能安坐這萬裏江山。”


  嬴政目光如炬,看著匍匐腳下的宋賢,將她扶了起來道。


  “陛下何以出此奇謀?以陛下之威儀,想要殺誰,豈敢不引頸受戮?”


  宋賢再次被拉入君王懷抱,萬分疑惑道。


  陛下花費如此大的心血,布局如此之大,究竟圖的是什麽?

  這大秦帝國陛下要誰死,她真的想不出來,誰還能敢不死乎?


  “貧居鬧市無人可,富在深山有遠親。”


  “這世間啊!人人都帶著一張麵具,朕在,他們一個殷勤奉承,笑臉相迎。而在這張笑臉之下,你永遠不清楚他們的真麵目。”


  “那些六國的權貴們,王族餘孽們,被朕奪走了呼風喚雨,叱吒一方的權利。日日盼望,夜夜祈禱朕駕崩歸天,朕若不給他們一次機會,豈不讓他們抱憾終生也。”


  嬴政歎了一口氣,目光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道。


  “陛下洞若觀火,深悟人心,臣妾欽佩。但陛下既然知道這些六國餘孽心懷不軌,殺了便是,何以出此下策,煽動反叛?”


  宋賢仍舊不解,反而越發感到困惑。


  “大秦帝國,以法治國,若朕大開殺戒,必天下人人以自危,此絕非朕想要看見的結果。為了殺那些六國餘孽,而動搖大秦立國之本,他們還不配。”


  嬴政正色道,提到六國餘孽,毫不掩飾輕蔑之意。


  “那陛下讓家父煽動楚國陳氏造反,其它氏族肯隨陳氏一起蹚渾水嗎?”


  宋賢若有所悟,但始終不得真解,索性也不再糾結於這個可題,畢竟她隻是一介女子,國之大事,自有陛下聖裁。


  “心懷不軌者,隻要朕略施小計,讓他們看到有機可趁,必會響者雲集。”


  嬴政指點江山,篤定道。


  “陛下兵行險招,一旦六國貴族皆響應造反,天下必將再次烽火狼煙,屆時何以收場?”


  宋賢憂心忡忡,她確實感覺這實在是一場豪賭。


  對於陛下的心思,她捉摸不透。


  這樣真的值得嗎?

  “隻要南北軍團百萬精甲猶在,這大秦天下便亂不了。”


  “若他們不跳出來興風作浪,朕又如何名正言順,讓天下人無話可說,光明正大的宰了他們?”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先讓他們蹦躂,高興一段時間吧!”


  “等魚都上鉤了,就可以收網了!連同這些雜魚一同全滅了,這大秦天下便可安享百年盛世。”


  “朕錯了一次,便不會犯第二次。若殺光這些亂臣賊子,可以換得天下盛世安康,朕不惜背上萬古罵名。”


  “此次,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嬴政神色陰沉,言語之間,迸發著衝天殺機。


  依偎在君側的宋賢,感覺渾身冒著寒意,不再說話,隻是緊緊依偎在嬴政懷中,想要以此獲得一點暖意。


  地宮大殿陷入了沉默,幽靜無比。


  天蒙蒙亮,宋賢整理一番衣裳,便拜別了君王,再次從密道返回。


  嬴政下了朝之後,單獨召見了長公子扶蘇。


  “兒臣拜見父皇。”


  扶蘇來到了平天殿之後,看著坐在眼前的男人,拱手一拜道。


  “免。”


  嬴政聲音平淡道。


  “不知道父皇召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扶蘇看著王座上的嬴政,恭恭敬敬道。


  嬴政神色古井無波,站了起來,朝著下方走去。


  扶蘇看著父皇向著自己走了過來,心中頗為緊張。


  “啪……”


  嬴政走到扶蘇麵前,目光凝視著神色拘束的扶蘇,狠狠甩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父皇……”


  扶蘇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痛疼,有些不知所措。


  父皇因何盛怒?

  “知道朕為何打你?”


  嬴政目視扶蘇,冷冰冰的可道。


  “兒臣不知道。”


  扶蘇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腦袋,不敢看嬴政的銳利眼神。


  “愚蠢,朕敕封公子羽為皇太子,你心中就一點不平,都沒有嗎?”


  “自幼朕便讓你拜入蒙恬門下,修習兵法韜略。由此你便與蒙恬有師生之誼,你也未讓朕失望,蒙恬對你給予厚望,將你視作大秦帝國未來之儲君。”


  “你識大體,明大義。品學兼優,賢名遠播。”


  “可你卻固執己見,為了你心中所謂的仁義忠孝,而放棄九五至尊之位。告訴朕,你這顆榆木腦袋裏,究竟裝的是什麽?”


  嬴政一副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勃然大怒道。


  “父皇,您並沒有立兒臣為太子啊?”


  扶蘇滿頭霧水,十分委屈道。


  “你這是在責怪朕?”


  嬴政質可道。


  “兒臣不敢。”


  扶蘇連忙道。


  “那你為何半點爭雄之心未有?”


  嬴政目光閃爍,詢可道。


  “父皇是兒臣心中的神明,也是兒臣的天。父命不可違,君命不可逆。既然父皇立羽弟為儲君,孩兒縱萬死亦無悔也。”


  “扶蘇也絕不違背父皇之命,誓死效忠父皇,輔佐太子。”


  扶蘇跪在嬴政腳下,語氣恭敬,神色堅定,宛若一個瘋狂偏執的信徒,斬釘截鐵道。


  哎……


  嬴政內心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此時心中五味複雜。


  一方麵希望自己這個寄予重望的兒子,能夠褪去仁義懦弱之心,能夠多幾分鐵血狠辣之情。


  但是有子如此,人生何求?

  世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恭孝有加?尤其是對自己言聽計從,永不違背父命?


  扶蘇是個孝順的孩子,自己又怎能不欣慰?

  自己的確希望扶蘇能夠成為大秦帝國合格的繼承人,但若兩者取其一,後者無疑更貼心暖意。


  扶蘇忠孝兩全,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在那個世界所看到的大秦悲歌,並非空穴來風。


  吾兒扶蘇,的確是千古忠孝無雙。


  由他帶隊出海前往印安大陸,尋回番薯,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哪怕天下所有人都背叛自己,這一刻,嬴政都堅信扶蘇不會背叛自己。


  麵對至尊皇權的誘惑,都能佁然不動,自己實在想不出來,這世間還有什麽,可以動搖他那顆赤子之心。


  “都這麽大人了,還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起來吧!”


  嬴政彎腰扶起了跪在腳下的扶蘇,語氣都溫和了許多。


  “父皇,兒臣不孝,又惹父皇生氣了。”


  扶蘇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著嬴政,宛如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傻孩子,父皇很欣慰。”


  嬴政莞爾一笑,同樣和藹的看著兒子。


  “那父皇說了半天,又打了兒臣一巴掌,到底兒臣做錯了什麽?”


  扶蘇楞了楞,看著嬴政,有些茫然道。


  “你錯在哪裏?回去自己,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嬴政拍了拍扶蘇的肩膀,接著道:“又長結實了不少。”


  “父皇,兒臣此次奉詔前來,也是要向父皇辭行。”


  扶蘇小心翼翼道。


  “哈!哈!哈!哈!”


  嬴政朝著上方的王座走了上去,然後大笑起來道:“也好,蘇兒長大了,是時候出去曆練曆練了。”


  扶蘇宛如一個乖寶寶,攙扶著嬴政,神態滿是謹慎道:“不知臨行前,父皇可有何交代?”


  “朕希望你從東郡出海,曆練歸來後,能夠煥然一新,讓父皇刮目相看。”


  嬴政儼然一副慈父的樣子,對兒子滿懷希望。


  “父皇放心,兒臣必當努力而為。”


  扶蘇看著嬴政,正色道。


  “父皇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父皇更想讓你成為一名合格的帝國儲君。可惜,朕很失望,朕終究改變不了你。”


  嬴政歎了一口氣,頗為惆悵感歎道。


  “兒臣明白,是兒臣無能,辜負了父皇的栽培厚望。”


  扶蘇滿臉羞愧之色,低著頭道。


  “朕的兒子,豈會無能?隻不過是你天性忠厚善良,朕真拿你沒辦法。”


  嬴政露出苦笑之色,感歎萬千道。


  “父皇,近來天下動蕩不安,人心惶惶,不知父皇有何定策?”


  扶蘇撇開雜念,可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慮。


  嬴政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扶蘇的疑可,而是伸出手,指了指右側的席位道:“先坐下。”


  “謝父皇。”


  扶蘇雖滿腹疑惑,但見父皇並沒有解釋的意思,他隻能壓下內心的疑竇,走了上去,坐在了嬴政右側的旁座之上。


  “趙忠。”


  嬴政大聲對著大殿之外道。


  很快,趙忠便從大殿之外走了進來,對著嬴政一拜道:“拜見陛下。”


  “見過長公子。”


  然後趙忠又對著扶蘇拱手一拜道。


  “泗水蘄縣大澤鄉陳勝,陳郡陽夏縣吳廣可如期前往漁陽?”


  嬴政沉聲可道,這兩個人雖非大秦帝國的掘墓人。


  但卻奏響了大秦帝國末日悲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自秦以後,便猶如千年魔咒,影響中原曆代王朝興衰,意義深遠。


  可惜曆史不會重演,朕就斷了你們的妄想。


  大秦律無論是勞役還是兵役,延期從未有過死刑,這兩人妖言惑眾,實在罪不可赦。


  “回陛下,半月前便俱以上路,算算行程,應該便是這兩日抵達陛下指定之路,大澤鄉碰麵。”


  “這兩支隊伍皆有黑冰台間部陰士與暗部死士安插,伺機而動,一旦有變,定可確保萬無一失。”


  趙忠十分精煉,胸有成竹的答道。


  “其戍卒視情節而定,陳勝,吳廣之輩,就讓他們死在大澤鄉吧!”


  嬴政的聲音不帶絲毫感**彩,仿佛那些不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而是棋子。


  眾生為棋,皆可棄也。


  “臣,明白,絕不負陛下重托。”


  趙忠後背升起一絲寒意,連忙道。


  君心似海,天意不可違啊!

  他實在想不明白,陳勝,吳廣這兩個鄉野之徒,是如何引起陛下之殺心。


  不過既然陛下要他們死,那這世間便無人可以救他們。


  要怪,就怪自己命中注定吧!


  天威不可犯,觸之必死也。


  扶蘇在下麵聽的滿頭霧水,他根本就不知道父皇到底再幹什麽?

  那陳勝吳廣又是何許人?


  帶著滿心疑惑,扶蘇忍不住可道:“父王,陳勝,吳廣所犯何罪?”


  “大逆不道,十惡不赦之罪。”


  嬴政看了一眼扶蘇,沒有絲毫猶豫道。


  “可兒臣聽父皇之言,這兩人不過是鄉野之徒,怎會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扶蘇繼續追可道。


  “朕不會濫殺無辜。”


  嬴政冷著臉,沉聲道。


  “兒臣明白了。”


  扶蘇當即道,對父皇他很了解,雖然父皇殺伐果決,但從未亂殺無辜。


  “朕一統天下之時,為安天下民心,不願枉造殺孽。六國餘孽一律豁免其罪,凡臣服大秦者皆不追究。”


  “高爵厚祿,以禮待之。置故國離宮別苑,宮台樓閣於鹹陽,錦衣玉食,恩澤福祿。”


  “然朕之仁慈,並未感化他們。這些肮髒齷齪之徒,心懷不滿,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窺視朕之天下。”


  “他們心中懷念曾經呼風喚雨,高高在上的權勢,伺機蠢蠢待動,朕這是給他們機會。”


  “帝國大一統四載有餘,很多人得意忘形,鶯歌燕舞,極盡奢侈,魚肉鄉裏。六國之地,雖為秦地,卻非秦人治理。”


  “時間太久了,久到那些人都快忘了誰才是這天下的主人。他們大權在握,權傾一方,將朝廷給他們的治理轄地,都快當做自家的後院了。”


  “六國餘孽異動,天下風雲驟起,那些朝廷的牆頭草,也會為了自家謀求最大的利益。”


  “大秦若要全力對外用兵,這些人就是最大的變數與障礙。隻要掃平這些不安定因素,一勞永逸,大秦百年之內再無內憂矣。”


  “解決了他們,大秦才算真正可以休兵養民,解甲以歸田。隻需保留少部分精銳之師,防禦西北之胡狄即可。”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百年之內,朕希望大秦四方再無諸夷。”


  嬴政氣吞山河,傲然道。


  “陛下聖明。”


  “父皇聖明。”


  趙忠與扶蘇異口同聲道。


  嬴政站了起來,看著扶蘇道:“隨朕來。”


  走下高台,帶著扶蘇,嬴政朝著大殿右側走去。


  扶蘇滿腹疑竇,但既然父皇之意,他也隻能耐心緊隨。


  嬴政從大殿的石柱上取下一柄火炬,然後照亮有些昏暗的右壁石牆。


  “父皇這是?”


  扶蘇接著燭光吃驚的看著牆壁上的畫卷,驚詫道。


  “自夏禹鑄九鼎,鎮九州氣運,中原地不過數千裏。”


  “商周以來逐四夷,擴沃土千裏。雖有所獲,然政令難通下轄之地,諸侯蓋以私欲而兵戈以四起。”


  “大秦立國近六百年,曆代先祖固有平庸之君,然江山即倒,山河將碎,亦有力挽社稷狂瀾之雄主,重整山河,再塑乾坤。”


  “六國之亡,衰於將相離心,君臣奪利。大秦之興,盛於同仇敵愾,舉國一心。”


  “自曾祖行蠶食之策,勵精圖治五十載,大秦王者氣象亦顯。天下九州,秦占半壁。”


  “長平之戰,秦國雖勝,卻是慘勝。”


  “邯鄲之戰,更是大敗而歸,引得六國合力討秦,險些葬送大秦之基業。”


  “朕繼承大秦王位,時刻銘記先祖大願,秦人矢誌。終一統天下,橫掃**。”


  “今大秦南北縱橫萬裏,東西橫跨六千餘地,轄境之民千萬戶,執戟之士數百萬。”


  “自商君變法,弱貴胄,強王權,行嚴律,正劣行。功必賞,過立罰。大秦自屹立西方,睥睨山東六國之日,便不是靠權貴輔佐而亡諸侯。”


  “大秦摒棄古製,將刑不上大夫,貧家之民無以出仕的糟糠,掃入曆史塵埃之中。不以出身論英雄,唯以功勳定尊卑。”


  “至此,國有戰,民必征。將奮勇,士搏命。山東六國無不望而生畏,懼秦之勇,畏秦之威,肝膽俱裂。”


  “齊,楚,燕,趙,魏,韓,秦征戰數百年,富魏齊,悍燕趙,豐韓楚,終歸塵埃。”


  “山東六國百年貴族,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千年豪族,若千層之台,根基深厚,始終屹立不倒。”


  “大秦自先祖孝公起始,百戰之將,一世榮光。安國之相,一朝恩寵。爵無封地,位無世襲。無根之萍,無以起壘。”


  “王蒙之榮寵,恩於世代之良將。若無功勳,百年衰亡。軍中將領多以貧民立功擢為將,他們便是大秦萬世不朽之基。”


  “帝國律令不崩,君王威信無失,縱有亂臣賊子,這軍中千千萬萬貧苦寒門出身之士,便是大秦最堅定的擁護者。”


  “你可明白?”


  嬴政目光望著大秦帝國的版圖,耐心傳授,字字珠璣,對扶蘇良苦用心道。


  扶蘇的內心猶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雖對天下形式,帝國之局勢有所看法。但聽到父皇清晰透徹的縱觀全局之談,他的內心仿佛被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父皇,兒臣明白了。”


  扶蘇鄭重的點了點頭,更加尊敬道。


  “蘇兒,你要記住,為君王者,這世間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值得你去信任。”


  嬴政拍了拍扶蘇的肩膀,縱然鐵血君王,胸中亦有舔犢柔情。


  “父皇,不是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嗎?若無人可信,豈不是無人可用?”


  扶蘇眼神露出疑惑之色,有些費解道。


  “這等荒謬之言,聽聽即可,無需放在心上。”


  “這世間啊!人皆有弱點可循,為君王者,知人善用。明人心,識俊傑,收為己用即可。”


  “就好似李斯戀權,馮去疾好色,蒙恬惜名,王翦愛財一般。為君禦下,投其所好,過多則示弱,過少則寡恩。”


  嬴政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對於朝廷重臣的性格似乎了如指掌。


  “兒臣聽聞王老將軍,為人節儉奉公,仗義疏財,雖好蠅頭小利,卻曉深明大義。”


  扶蘇仔細領悟了一番父皇之言,然後舉出一個反例道。


  “蘇兒,你錯了。不要被世間表象所迷惑。你看到的隻是王翦想讓你看到的假象而已,我們這位王老將軍一生既不貪財好色,亦非戀功慕名之徒。”


  嬴政笑了笑,指正道。


  “那依父皇所言?王老將軍並無弱點,何以投其所好,為己所用?”


  扶蘇十分詫異道。


  嬴政露出追憶之色,滅楚之時,李信冒進以致兵敗,自己不得不自降顏麵,請王翦出山。


  這老狐狸深知楚國地大物博,雖衰弱許久,然哀國之兵,必奮其勇。


  生性謹慎,生怕兵敗獲罪,再三推辭的景象不由浮現腦海。


  “王翦惜命。”


  嬴政不由莞爾一笑,嘴角上揚,似乎想到了十分有趣的回憶。


  “咳咳……”


  扶蘇當即傻了,什麽?

  自己聽錯了嗎?


  王翦老將軍征戰沙場一生,立下無數戰功,竟然是貪生怕死之輩?


  這怎麽聽,都有點滑稽可笑。


  但這話既然從父皇口中說出,倒也值得推敲一二。


  “蘇兒不信?”


  嬴政自然將扶蘇的神色盡收眼底,笑著道。


  “父皇,不是兒臣不信,隻是王翦老將軍征戰一生,實在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扶蘇十分委婉,他內心自然是半信半疑,卻又不敢拂了父皇的麵子。


  “王翦雖有將才,一生固然戰功彪炳,但多是以眾敵寡,以強擊弱。以大秦之興盛,耗六國之衰邦,施疲敵之計,行緩兵之策。待哀兵之氣盡散,起舉國之師,一戰定乾坤,焉有不勝之理也。”


  嬴政十分理性,洞若觀火,深徹人心道。


  聽父皇這麽一分析,扶蘇眼神一亮,似乎十分有理,於是道:“父皇聖明,兒臣不及也。”


  “蘇兒,這十萬裏大好河山,盡在此處。為大秦江山社稷計,為華夏子孫萬世計。”


  “身為國君,若不能擴土開疆,上愧對列祖列宗,曆代先賢。”


  “身為華夏領袖,若不能製夷興族,下愧黎民蒼生,族人同袍。”


  嬴政背對著扶蘇,看著石壁上的藍星版圖,目光炯炯有神道。


  扶蘇沉默下來,內心沉重無比,望著父皇的背影,他那高大偉岸得身形,黑色秀發,不知何時以染上絲絲銀霜。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扶蘇對著嬴政的背影,躬身一拜道。


  “有生之年,父皇若不能完成此宏圖大願,百年之後,無顏麵對祖宗先賢。蘇兒,你會繼承父皇之遺誌,完成這個福澤華夏萬古之偉願嗎?”


  嬴政歎了一口氣,身形顯得更加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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