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太慢!太輕!
嘉靖最注重的就是帝王權術,即位之初他從來沒有將江湖上英雄好漢放在眼裏。一群莽夫而已,動靜鬧大了,直接派軍圍剿就是。哪裏有那些狗屁讀書人難纏?個個都是牛脾氣,登基二十一年,廷杖打死的,沒有一百也好幾十個了,就沒有哪年讓他消停過。
索性他也就讓他們鬧去,我不上朝總可以了吧。隻要不是太出格就好。要是實在耐不住他們聒噪了,還有東西兩廠和內閣首輔來收拾他們,朕安心修仙就好。
隻是最近十幾年他越發感到不安,因為他發現原來他自以為掌控在手心的西廠,其實是掌握在何若虛的手裏。明麵上東廠可以與之抗衡,其實不過是一個假象。雖然表麵上西廠忠心耿耿,並且與皇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換一個人做皇帝,西廠還是西廠,而他卻要從九天之上跌落塵埃,死無葬身之地了。
以前有個叫鄭洛的老倌告訴他,要他當心護龍內衛首領提督西廠,小心尾大不掉,他一笑置之。這些清流就是這樣,最喜歡清君側來邀虛名。
直到他在江西陸豐做藩王時的舊識張霸淩入宮,告訴他一些事情,他才真正開始擔心。原來這些年江湖中人刺殺他的事情,不過是西廠自導自演。原來他不能越過何若虛指揮西廠。
知道這些之後嘉靖怒不可遏,但他還是知道隱忍,這些年暗中扶持東廠打壓西廠。又派人聯絡那個裝死的鄭洛,要他在朝堂與江湖之中暗中培植勢力。隻不過那老倌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了,竟然和江湖中人大打出手起來。
“莫非他以為朕是不願除掉何若虛?非不願實不能耳!可見這老倌也是個沒用的。”
誰都指望不上,他自己隻能不動聲色,明麵上還是對何若虛信任有加,甚至讓西廠來保護他的安全。可是有誰知道,他夜夜都寢不安席?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護龍內衛在皇宮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麵麵。何若虛應該還是發覺了,他對他的不信任。所以何若虛也開始有動作,而且這個動作一做,嘉靖立馬就偃旗息鼓了。
“這該死的閹狗!”嘉靖緊握拳頭,心中暗暗咒罵。
“他怎麽敢?居然敢在外傳朕得位不正?一個閹豎居然敢結交藩王?欲行廢立之事乎?好,你結交一個,朕就殺一窩!直殺到人頭滾滾,將我老朱家敢與你私相授受的全部斬盡殺絕!”
嘉靖其實已經無計可施了,所以他將目光看向了朝堂之外。直到那一日他白龍魚服遇見了華山派的嶽先生,二人相談甚歡。嶽先生不過傳授了他一門導引之術。便被何若虛一劍刺傷了喉嚨。說什麽“江湖賊寇接近天子,定然居心叵測!”
“現在居然要為自己孫子求娶蜀王的女兒,大明國的郡主,何宇一個閹狗,他也配?蜀王若是拎不清,那他離滿門抄斬也不遠了!”
嘉靖心中還是有些得意,“既然何若虛這老狗不敢放到明麵上來說,那就朕自己來說!你當年說破軍星妨紫薇行屠村之事,那朕還不能說破軍星轉世專為輔佐真龍天子而來嗎?既然破軍星已經為朕所用,那朕不是真龍天子,還能誰是?至於蜀王,嗬嗬,朕下旨讓蜀王世子送阿姊入京出嫁,總沒有人說得出什麽錯處。朕倒要看看在朕眼皮子底下,你們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嘉靖想得入了神,直到李芳真的證實方澤的生辰八字與徐達的一模一樣,他方才回過神來。他狐疑地看向張霸淩,心中暗道:“這也太巧了吧?莫非是國師暗中操作?”
隻是看著張霸淩不知所措的表情,顯然不是他的安排。
張霸淩是真的不知道,他哪裏會去記幾百年前的人的生辰八字。他原準備用五行相生相克那一套來自圓其說的。現在倒好,省事了。他摸著胡須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可誰知道他剛剛其實慌得一比。
嘉靖皇帝沒有再說什麽,有這些已經足夠了。至於是不是把方澤架到了火上烤,他並不十分在意,誰叫嶽先生自己把這個弟子吹到了天上去呢?何況方澤本就與何若虛有不共戴天之仇。
“太古通玄顯佑真君方澤,正三品,見官不拜!賜金牌令箭,以後入宮見朕無須通稟。賞賜宅邸一座,黃金百兩!禦賜寶劍一柄……”
方澤看著眼前的嘉靖與張霸淩這一對君臣若有所思,不過他還是領旨謝了恩。因為不管如何,他總是需要與何若虛做個了解的。有皇帝背書總歸要方便許多。
李芳領著方澤退出了“玉熙宮”,一些個賞賜稍後自有太監送到宅邸,不消自己親自拿著。
“李公公,這並不是出宮的路。”
李芳笑容可掬,說道:“廠公要見一見真君!”
“何若虛?”
“正是何公公!”李芳一邊領路,一邊笑著拱手。
方澤不在多言,跟著李芳約莫走了一刻,便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廣場。
李芳躬身笑道:“到地方了,陛下也不富裕,若是等下真君還活著,咱家再將賞賜奉上,若是……那後續也就免了……”
方澤看了李芳一眼,問道:“李公公希望我是死是活?”
李芳咂摸了一下嘴,回道:“死也罷,活也罷,總歸不會比現在更差了,真君保重,咱家先去宮外等候……若是就等不至,咱家定然會為真君收屍的。”
方澤嗬嗬一笑,拱手道:“如此就承李公公盛情了。”
李芳連連擺手,“好說!好說!”說完便自顧自的走了。
方澤抬眼望去,隻見入眼一片緋紅。護龍內衛首領、西廠提督太監何若虛身著大紅蟒袍端坐在廣場中央,兩邊各侍立九位太監首領,同樣著紅袍,隻是袍上沒有蟒形。
一十九人氣焰滔天,讓人望而生畏。
方澤自從領悟了武功究極之境後,從來沒有與人正經交過手,他也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隻是入宮之時長劍已經解下,此時卻沒有趁手的兵刃,這讓他有些撓頭。
“何公公青天白日要在皇宮之中行凶嗎?”方澤走到何若虛五丈之內站定,戲謔地說道。
何若虛抿了一口蓋碗中的茶,慢條斯理地說道:“皇權特許,先斬後奏!西廠誅殺妖言惑眾的妖道,要給誰交待!”
他這話音調甚輕,節奏也慢,卻莫名給人莫大的壓力。卻是他獨有的蠱惑人心的手段,對手內功越高便越容易受到影響。當日在華山腳下,鄭洛便中了招,若非袁雄喝破,怕是要吃大虧。
方澤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仍然漫不經心說道:“怎麽說?今日是一決生死,將你我恩怨徹底了斷,還是擇日再戰?”
方澤並不知道嘉靖皇帝內心的真實想法,所以在皇宮之中還是有些顧忌。雖然他自己不怕,不過五嶽派還有好幾千人馬了。
何若虛桀桀地笑出了聲,“倒是比鄭洛那個傻大個要強上幾分。今日不便取你性命,不過若是讓你就這樣出了宮,那咱家的臉麵往哪裏擱?將金牌令箭呈上,以後沒有咱家的命令不許入宮,你去吧!”
方澤撓了撓頭,說道:“金牌令箭卻不在我的手裏……不如我們還是打過一場吧。”
何若虛臉色一冷,沉聲道:“本來還想留你多活幾日,誰知道你卻如此不識抬舉。也好,咱家成全你!”
紅影一動,何若虛便已經到了方澤身前,探手直抓方澤的咽喉。
方澤紋絲不動,屈指點在何若虛的手臂上。口中說道:“太慢!”
何若虛手臂一麻,手指離著方澤的咽喉不過一寸,卻不得寸進。當機立斷,回手蓄力,然後雙掌往前一推,排山倒海的掌力便向方澤襲來。
方澤一招“雙龍取水”與何若虛雙掌接實。“啵”的一聲,掌力餘波四散。那十八名太監紛紛出手,各自護住一方,免得掌力餘波殃及遠處的殿宇。
二人雙掌一觸即分,何若虛仰頭倒飛了出去。方澤腳下青石板片片皸裂,雙腳竟然犁出了兩條深深的溝壑。他強忍著翻滾的內息,說道:“太輕!”
何若虛穩住身形,聽得這話,悶哼了一聲,說道:“裝模作樣!”話未說完“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方澤瞧著眼前的情形也暗自著急,傷了何若虛還有十八個好手虎視眈眈,他內息翻滾,少說卻需要半柱香的時間才能恢複如初。
“方某從不趁人之危!十日之後你我承天門外,決一死戰!”
方澤說完看也不看場中諸人,一步一步往宮外走去。
“督主,殺不殺?”
“廠公,殺不殺?”
何若虛看著方澤離去的背影驚疑不定,此時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方澤出了皇宮。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何若虛臉上漸漸恢複了一絲血色,但為時已晚。隻能虛弱地說道:“先扶我回去,我要運功療傷,你們為我護法,膽敢在百丈之內窺探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