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準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裴澤”的存在,盡管為了溫玉,他願意對這件事閉口不談,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可每每想起,總讓顧準不寒而栗,暫且不論這人身份,單就這一行為來講,便知他對溫玉的感情絕非稱得上正常。
顧準把空了的玻璃杯推向調酒師,扭頭去看溫玉,酒吧的暖色燈光籠罩在他身上,陰鬱的眼神被垂下的長睫遮掩,側臉線條瘦削,他過得並不算好。
顧準不禁生出擔憂,溫玉恐怕根本沒考慮過,能否從這種錯位的感情中安全抽身,又或者,他打算一輩子都陷在裏麵,不願再做掙紮。
事實上,溫玉從未以積極的狀態麵對已經發生的一切,他的選擇隻會加深加重對裴澤的思念,時間一長,他甚至會將現實與記憶混淆,分不清“當下擁有”和“曾經發生”,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你怎麽能……”顧準到底還是沒憋住躁亂的情緒,躊躇地問出口,“把那樣的人留在身邊呢?”
“你知道他是何居心嗎?你認識他、了解他、相信他嗎?”顧準接過酒杯,仰頭一口飲盡,喉嚨裏頓時火辣辣的,“你不……害怕嗎?”
溫玉:“可那是裴澤。”
顧準:“那怎麽可能是裴澤!”
揚高的音量吸引來更多人的注目,顧準撇嘴掃一眼周圍,長歎口氣,彎下背脊放低姿態,對溫玉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吼你的。”
溫玉無所謂地搖搖頭,用一句話解答顧準更多的疑慮:“你不是我,我隻能得過且過。”
十點整,溫玉收到霍嵐的微信,起身與顧準道別。陳明的飛機於明天傍晚四點五十左右抵達賓州,他與顧準約定好前去接機的時間,而後三人將一同出席葉陽兒子的滿月宴。
途銳停穩在三號樓下,霍嵐雙手搭著方向盤,見溫玉麵色凝重,極盡溫柔地說:“別多想,我們的事不需要外人理解,快回家吧,早點睡覺。”
溫玉一時沒有回應,右手食指反複摩挲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停頓片刻,他輕聲問:“你吃飯了嗎?”
“還沒。”霍嵐知曉溫玉的心思,違心地撒了謊,“今天的訂單客戶比較急,一直在趕時間,去接你之前才剛忙完。”
“中午還剩一碗米飯。”溫玉想再多看幾眼霍嵐,於是挽留道,“要是不嫌棄,我做個蛋炒飯給你。”
錐心的思念總是突如其來,尤其在深夜,情緒很容易反複無常,以前溫玉被迫獨自承受,一個人痛苦地排解,消化,可一次比一次更嚴重,更絕望,直到他有了霍嵐這顆解藥,也漸漸習慣了這種荒唐的慰藉。
溫玉清楚這是在縱容自己就此懦弱下去,興許一輩子都戒不掉霍嵐的陪伴,但正如霍嵐所言,偌大的世界隻剩他們彼此能夠相偎取暖,那就讓“活著”這件事,稍微變得輕鬆些吧。
掏出鑰匙擰動門鎖,推門的刹那,一股熟悉的花香撲鼻,溫玉疑惑地抬手摁開燈,亮起的視野裏,餐桌上的玻璃花瓶中插滿了一大捧色澤鮮豔的紅玫瑰。
他愣在原地木訥地卸下肩上的包,把疑慮丟給身後的霍嵐。
“今天是情人節。”霍嵐摘掉口罩,解釋,“趁著你跟朋友去酒吧,思來想去,還是訂了束玫瑰,讓家裏多些能使你舒心的顏色。”
霍嵐第一次在溫玉麵前表現出拘謹和靦腆,他摸摸鼻尖兒,接著說:“雖然我沒立場送你花,但仍舊希望能在你生命裏延續這個節日。”
麵前的紅色鮮明耀眼,溫玉注意到花瓶旁邊還放著一張做工精致的賀卡,他忐忑地走過去,指尖微顫著翻開,裏麵寫著與裴澤筆跡截然不同的一行文字:溫玉,願你每天都能多一點快樂。
等待良久,桌旁的人仍然沒有任何反應,霍嵐不由得焦慮起來,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正懊悔著,溫玉突然開口:“可我沒給你準備什麽禮物。”
失落的心情一瞬觸底反彈,溫玉轉過身,在霍嵐毫不掩飾的驚喜神色中繼續道:“或者,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答應你。”
溫玉與霍嵐對視片刻,不再多言,他脫掉外套挽高衣袖,進廚房開火熱鍋。沒幾分鍾,四溢的飯香漫向客廳,濃濃的煙火氣逐漸填滿兩人之間的距離。
溫玉把蛋炒飯盛出鍋,端著碗又從冰箱拿出一罐飲料,然後放到霍嵐手邊,示意自己回臥室讀書。
攤開書本摁亮矮幾上的台燈,溫玉放鬆身體陷進窗前的懶人沙發裏,認真閱讀。沒翻兩頁,耳邊響起腳步聲,溫玉抬眼發現霍嵐正斜倚著門框,目光灼灼。
“要走了嗎?”溫玉問。
霍嵐答非所問:“我可以現在向你要禮物嗎?”
見溫玉點頭,霍嵐說:“我想牽一下你的手。”
冷白燈光與素水的月色交疊在地麵,話音落下,霍嵐走向溫玉,曲膝蹲在他身前。
右手被炙熱的一雙大手包裹,掌心的溫度滾燙,溫玉任由霍嵐十指交握,嚴絲合縫地覆住每一寸皮膚。
親密的接觸在無聲的氛圍中釀出些許曖/昧的意味,久了,溫玉指尖輕微蜷縮,霍嵐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舍地鬆開,起身道:“早點休息。”
“你也是。”溫玉重新把視線移回書本,“晚安。”
第二天沒有拍攝任務,溫玉一直睡到正午才起床,晚上的滿月宴免不了喝酒,他往胃裏填充些溫和的流食,給顧準和陳明備了幾包醒酒茶。
告知完霍嵐今日的行程安排,顧準的電話如約而至,溫玉拎包下樓,踏出單元門,厚重的陰雲遮擋住微亮的天色,風中裹夾著紛飛的雪花,他攏緊身上的羽絨服,快走兩步鑽進賓利。
顧準一身名牌服飾,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發動車子駛出杏藜園,周末的路況相較工作日稍好些,溫玉低頭查看航班動態,陳明的飛機將準時到達。
車內溫度攀升,顧準關小熱風,望一眼陰沉的天空,緊了緊握住方向盤的手,突兀地挑起話頭:“你說,葉陽真的放下陳明了嗎?”
窗外的街景飛速劃映,溫玉摘掉圍巾,沒有說出心裏的答案:“應該吧。”
賓利疾馳在高速上,顧準目視前方,在越發黯淡的暮色裏尋找出路:“我最近忽然覺得,葉陽結婚生子其實並不是完全為了父母。”
“他也是希望能夠減輕陳明的心理負擔。”
這句話實際在否定溫玉剛才的回答。
“陳明迫於家庭壓力,遵從父母的安排移民美國,他做了這場感情的逃兵。”顧準語調平緩地說,“葉陽對他有怨有恨,卻也清楚陳明的心意,畢業這麽多年,陳明一直單身,他對葉陽有愧,他其實比誰都更想看到葉陽幸福。”
溫玉仔細聆聽顧準的分析,臉上雖無表情,內心卻驚訝他這段時間發生的變化。一年前的大學同學聚會,顧準還隻是個咋呼著要跟人撒歡拚酒的闊少爺,如今的他,穿衣得體,舉止成熟,更能體會和感受別人的情緒,這種肉眼可見的成長與轉變,是因為一個人和一段感情。
“好在,他馬上就能看見了。”車燈把紛揚的雪花染成金色,顧準道,“葉陽正努力朝向幸福,父母健在,妻子賢惠,兒子活潑可愛,陳明這次回來也能徹底放心了。”
機翼尾燈在黑透的視野裏分外明顯,雪勢漸大時,顧準輕聲說:“不過,以後恐怕很難有機會再相聚了。”
溫玉望著道路盡頭的航站樓:“但隻要他們過得好,這比什麽都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