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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照顧著霍嵐睡下,溫玉輕掩臥室的門,將滿牆的自己隔絕在門後,心情複雜地舒一口氣。


  臨走前手機響,是顧準發來的微信,溫玉點開查看:明天財經大學六十周年校慶,回去嗎?

  下了樓,在花壇邊靜坐一會兒,溫玉反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圈,幾分鍾後,低頭回複顧準:不去了。


  班級群不停蹦出來新消息,岑麗麗和許潔正在分享上學時的舊照片,感慨著每個人的變化,溫玉握住手機後背靠向長椅,調亮屏幕一張張瀏覽,大部分都有裴澤出鏡。


  有人在問“都誰去啊”,作為班長的岑麗麗依次打出統計到的人名,隨即,一位不在本地工作的老同學發聲:裴帥和溫玉呢?


  知情裴澤遭遇的許潔打圓場說:家裏有事來不了。


  溫玉給許潔發私信,“謝謝”,然後把裴澤打籃球的幾張照片保存下來。群裏正激情暢聊經曆的幾屆運動會的各種糗事趣聞,溫玉忽然想起塞在臥室書櫃的兩本厚厚的相冊。


  那裏麵有一多半是大學期間裴澤相機下的溫玉,其中也包含不少兩人的合照,溫玉循著思念到家後找出來坐在床畔翻開,入眼第一張,是自己跳高時的側影。


  記憶被拉回大一的春季運動會,溫玉拿了跳高比賽小組第二名,感覺到有鏡頭對著自己,他轉過腦袋,裴澤立刻摁下快門,捕捉到陽光流動在他臉上的一幕景。


  裴澤把一千五百米的金牌戴在溫玉脖頸,明明說話聲音很小,卻能壓過周遭喧吵,清晰地傳進溫玉耳朵:“你出了很多汗,咱們回宿舍吧。”


  洗完澡,溫玉穿著裴澤幹淨的白襯衫忐忑地窩在床上,發梢濕噠噠地滴著水。宿舍樓裏沒什麽人,安靜的過分,遠處操場助威聲鼎沸,與屋內形成鮮明對比,裴澤頭頂壓著毛巾走出衛生間,溫玉一雙筆直長腿毫無阻礙地落入視野。


  溫玉記得裴澤抓住自己腳踝時掌心的溫度,記得挺起的腰身墊著他的膝蓋,也記得被汗水打濕的被褥,攥皺的枕巾,以及戰/栗到極致裴澤欺背俯下來喃出的輕柔話語,“小玉,再忍耐一下,就快好了”。


  身體上的記憶最熬人,溫玉及時讓狀態抽離回來,將相冊翻到下一頁,是兩人靠坐在床邊,肩蹭肩頭頂頭的一套合影。


  一人手持一張自製結婚證,模樣青澀,在淩亂的背景中笑得溫馨幸福。指尖觸及透明薄膜,輕輕描摹裴澤的臉龐,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溫玉跟著照片裏的人上揚嘴唇,抬手抹掉眼角的濕意。


  “你答應過我的。”他無聲地念著,“每年的紀念日都不會和我分離。”


  “今年你就要食言了。”用力吸吸鼻子,溫玉難受道,“我得想想該怎麽懲罰你。”


  嘴硬地說是懲罰裴澤,結果痛苦全是自己的。


  越臨近四月底,溫玉的精神狀態越顯反常,但他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


  他依然對裴澤做出的承諾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義無反顧把它當成最後一棵救命稻草,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在麵對裴澤的失信後會有怎樣的失控,而這份堅持本身就是一件荒謬可笑的事。


  這道坎兒,他不知道能否再借霍嵐邁過去,得到的心安又能維持多久。


  日子開始變得渾渾噩噩。


  霍嵐送溫玉到宇輝大廈樓下,最近一段時間溫玉總是寡言少語,很難有開心的時候。停穩車,他思忖著措辭,搶在對方離開前問:“五一想去哪裏玩嗎?”


  溫玉低垂視線搖搖頭:“沒有。”


  霍嵐:“那我陪你在家讀書看電影好不好?”


  溫玉抬眼看向他,片刻過後,很乖地點點頭:“好。”


  乘電梯時,溫玉盯著蹦跳的樓層數字,腦海不受控地回想起去年五一的六周年紀念旅行,藍天白雲下的誓言,星空大海間的親吻,思緒恍惚得太厲害,以至於電梯門開,腳底一個不穩,直接撞在路過的蘇延身上,手中的咖啡瞬間洇濕了他的襯衫。


  “對不起主編。”溫玉驚慌失措地問,“燙著您了嗎?”


  “沒事。”蘇延微笑著安撫他,“不燙的,別在意。”


  溫玉沒能及時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麵色依舊緊張:“您有更換的衣服嗎?”


  蘇延歎口氣摁下他胡亂在空中比劃的手:“有。”


  “那您務必把這件衣服交給我。”溫玉執意要求,“我回去洗幹淨,下次拍攝帶給您。”


  蘇延了解他的性格,隻得應聲:“好,你先換裝做準備吧,今天的任務比較多,可能要忙到很晚。”


  望著溫玉走進工作室的背影,蘇延不禁斂眉擔憂,無論神情舉止還是語氣口吻都異於往常,溫玉此刻的狀態恐怕會耽誤這一次的拍攝進度。


  果然,合作方幾度因溫玉走神而不得不中止拍攝,大發雷霆,斥責他盡快做出調整,不要影響整個團隊的工作效率。


  中午沒進食,也沒喝水,溫玉獨自一人麵對攝影機鏡頭在找感覺。光線在視野裏切割著明暗,造型燈亮度堪堪夠到三腳架底端,失焦的眼神注視著前方的昏黑,久了,耳畔處突然響起裴澤的聲音,“小玉,看我這裏”。


  眼前的畫麵替換成西島的白色沙灘,溫玉赤腳湯著冰涼的海水,朝裴澤揮手大笑。


  裴澤端著單反,定格他的笑容:“低頭找找水裏有沒有海螺,剛才潛水時我悄悄拜托它幫我給你帶句話。”


  溫玉聞言“嘁”了一嘴:“哄三歲小孩玩兒呢?”


  雖是這樣說,溫玉還是聽話地彎下腰,裝模作樣用目光仔細搜尋。戲份做足,他直起身子不悅地嚷道:“哪兒有啊,根本沒……”


  裴澤向他展開右手,掌心躺著一隻米白色的海螺,在夕陽下泛著橘紅色的光澤。


  溫玉驚訝地看著他,不敢相信地雙手接過來:“你怎麽還會變戲法?”


  裴澤勾起嘴角:“快聽聽我說了什麽。”


  溫玉迎著濕熱的海風把海螺放至耳側,認真聆聽,半晌故意抱怨道:“你講話的聲音太小了,海螺說它沒聽清。”


  裴澤寵溺地揉揉溫玉的頭發,牽住他的手:“我說的是,我一輩子都愛小玉。”


  溫玉皺皺眉毛:“風太大,我聽不見。”


  裴澤忍笑不戳破他的小心思,麵朝大海深吸口氣:“我一輩子都愛小玉!”


  “溫玉?”蘇延再一次喚出他的名字。


  溫玉眨眨眼睛偏過頭,“主編”,他眉心擰蹙著應聲,“我、我在練習”。


  “先吃飯吧。”蘇延擱下手中的餐盒,“有你愛吃的番茄炒蛋。”


  “謝謝主編。”溫玉按住僵硬的肩頸放鬆身體,“多少錢?我轉給您。”


  “晚點再說。”蘇延擺手,趁著工作室沒人,嚴厲提醒,“下午的拍攝必須專注用心,絕不能還出現上午的差錯。”


  “明白。”溫玉揉搓臉頰,反複做著深呼吸,“給大家添麻煩了,真的非常抱歉。”


  短暫休憩後,是長達四小時的服裝拍攝,溫玉始終繃緊身上的每一根弦,不敢有絲毫鬆懈。三十六組圖片基本一氣嗬成,溫玉額角布滿熱汗,得到負責人的肯定,這才稍作喘息,堅持得有些吃力。


  “合作方很滿意。”蘇延端一杯清茶遞給溫玉,溫聲說,“辛苦了,去卸妝吧。”


  溫玉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平穩落地,臉上溢出少許疲憊感,與工作人員一一頷首致謝。


  送走各位老師,助理留下收拾場地,化妝師與攝影師先行離開。直至夜色初上,工作室僅剩蘇延一人,他最後將今日拍攝的組圖每一處細節依次過一遍眼,根據合作方的建議,選擇幾張較為出彩可以用作封麵的,發送給總編審核。


  關上燈,蘇延掩合工作室的門,往電梯方向沒走兩步,餘光掃到手裏裝著髒襯衫的袋子,猛地愣住,轉身麵衝大門緊閉的休息室,立刻跑過去,抬手叩了叩,試探地喊:“溫玉?”


  沒有回應。


  蘇延撥通溫玉電話,鈴聲不出意料從屋內傳來,他轉而施力拍響門板:“溫玉!”


  依舊無人應答,蘇延急促地掏出鑰匙擰動門鎖,撞進一片黑黢黢的空間裏,周遭黯淡不明,僅有幾縷遠處高架上的霓虹燈光傾灑地麵,疊著溫玉跪在沙發前的身影。


  手機電筒刺目的白光橫掃著沙發底部的空隙,寂靜的氛圍偶爾傳出溫玉悶悶的低啞抽泣,身上仍舊穿著拍攝時的衣服。


  蘇延不明所以地立在門口,心疼地喚:“溫玉。”


  “嗯……”溫玉用髒手蹭掉眼淚。


  蘇延內心狠狠抽動一下,趕忙問:“發生什麽了?”


  溫玉抬起的臉陷入月光中,哭紅的雙眼分外明顯,他狼狽地坐在地上,直直盯著電筒打出的一抹冷白:“戒指……不見了。”


  蘇延攏緊拳頭,忐忑地走上前,蹲下來與溫玉平視。喉結不停滑動,幾番猶豫,他拿手背抹去溫玉臉側的淚跡,哄道:“別著急,我幫你一起找。”


  “丟了。”溫玉急喘兩口,像是缺氧,如魚落進旱地,“我把它弄丟了,我把裴澤弄丟了……”


  蘇延板住溫玉肩頭:“別哭啊……”


  “該怎麽辦啊。”溫玉不顧形象地嗚咽著,壓抑地呢喃,“我該怎麽辦啊……”


  “我不要他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他,我……”


  後半句話被一個擁抱掐斷,忽然間,溫玉挨近蘇延胸膛,下巴抵在他肩膀,雙眼凝視著他腦後的牆壁,模糊的光影在上麵不停變化著角度。


  溫玉不由得挺直腰背,蘇延摟得他快要窒息。


  “一年了。”蘇延的嗓音微顫,沒什麽底氣地開口,“已經一整年了,溫玉,放下吧。”


  表情漸漸收斂,溫玉垂下眼睫神情晦暗。


  “無論過去如何,都忘記吧。”蘇延焦慮地吞咽幾口空氣,進退兩難地說,“放過自己,好不好?”


  隔著不算薄的衣料,蘇延的心跳卓卓有力,溫玉不動聲色任他抱著,耳邊是他謹慎而又真誠的告白:“若是你願意的話,或許可以讓我來照顧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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