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光從身後的窗戶灑進來，落在秦玨側臉，高挺的鼻梁分界明暗，視線交融，傍晚清涼的風蕩在周圍，拂過皮膚留下適宜的溫度。
溫玉偏移目光，低頭蓋合書本，跟著秦玨起身將資料放回原位。沿著旋轉的樓梯往下，溫玉走在後麵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肩線長度、背肌輪廓、勁瘦的窄腰逐一描摹，漸漸與刻在心上的身影相吻合。
秦玨停住腳步，溫玉回神垂眸，聽見對方說：“我叫了你三次，你在想什麽？”
溫玉答不上來，岔開話頭問：“怎麽了？”
秦玨把手機舉給他看：“朋友訂的今晚昌江遊船的票，臨時有事去不了了，問問你的意見。”
第一反應是“想去”，沒能察覺的隱秘心思是因為同行的人是秦玨，溫玉拘謹道：“我都可以。”
秦玨念出時間，“八點半到十點”，他在樓梯上側過身子想讓溫玉走在前麵，然後故意說：“不行，回家會晚。”
溫玉下意識與秦玨並排立在同一級台階：“我一個人住，晚點沒關係。”
在秦玨眼中，溫玉純粹得像張白紙，但舉手投足間養成的某些習慣，是他塗抹的顏色。比如每次去商場逛街，兩人一前一後站上電梯，隻要他一側身，溫玉一定跳著腳躥到他旁邊，乖乖地粘著他。
秦玨眉梢帶笑，一句話勾出溫玉真實的想法：“所以還是想去。”
溫玉眨眼愣了愣，臉上掛著被看穿心思的羞赧，皺眉嘟囔：“沒有。”
秦玨神色了然地收起手機：“那不去了。”
溫玉沒好氣地瞪著他，憋紅臉壓低音量咬出兩個字：“秦玨！”
秦玨揚起嘴角：“哦，不叫秦先生了？”
溫玉抿唇盯著腳下的路，不再接話，怕自己言多必失，內心卻抓狂道，之前怎麽沒覺出這人的心思這麽壞呢？
車廂內的氛圍似乎比來時更溫融，秦玨偶爾逗幾句溫玉，隨著關係的迅速熟絡，兩人之間總有笑聲。
契合的相處模式越來越讓溫玉感到適然，臨近中心區的夜市，道路兩側擠滿了小吃攤位，秦玨將卡羅拉停進指定區域，與溫玉一同推門下車。
夜市倚江，另一端連接遊船的碼頭，邁過石獅佇立的門樓入口，琳琅的美食應接不暇，溫玉剛想把爪子伸向近處的一家燒烤攤，便聽秦玨提醒：“烤串不幹淨，少吃。”
“哎~先生。”攤主大爺頂高草帽揮著蒲扇，碳火燃得正旺，“我們這兒都是經過食品安全局嚴格監測的，保證衛生，您放一萬個心啊。”
秦玨謹慎地瞄一圈攤位四周，沒瞧見衛生許可證，收回目光準備帶溫玉去吃他喜歡的櫻桃泡芙，誰料一低頭，直直對上一雙澄淨的大眼睛，蓄著灼灼的渴望。
可愛流露的尚不自知，秦玨被這眼神盯得愣是沒邁動腳，他尷尬地看了看一臉憨笑的攤主大爺，認命地問溫玉：“想吃哪個？”
溫玉指指擺滿一排食材的燒烤爐：“竹簽蝦。”
秦玨掏出手機掃碼付款，叮囑大爺別刷辣醬，扭臉對溫玉說：“隻許吃兩串，回去再拉肚子。”
似曾相識的場景與對話再次與溫玉腦中的記憶畫麵重疊——正午的西島白色沙灘上，玩完摩托艇的溫玉對著露天燒烤流口水，裴澤卻搖頭，“你平時吃得太幹淨，怕你會拉肚子”，於是隻準他食少量的皮皮蝦和扇貝。
溫玉隔著錫紙拿住簽子，跟在秦玨身旁朝夜市更深處踱步，蝦肉啃得心不在焉。秦玨像有目標似的，其他攤位絕不多看一眼，直奔甜品鋪裝模作樣詢問溫玉喜歡哪種口味的泡芙，最後讓店員包好兩顆櫻桃的，幫他拎著紙袋。
五一假期遊客眾多，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秦玨尋一處僻靜陰涼的地方囑咐溫玉別亂跑，而後重新紮進人群中，不一會兒買回來一兜子炸雞和可樂。
潮濕的江風迎麵吹拂，聽著遠處輪渡的汽笛聲響，炸雞的酥脆香味與可樂在嘴中混合，時光變得安然愜意。
槐樹下的石台上，溫玉看著秦玨側臉，逐漸放緩咀嚼的速度。包帶從肩頭滑落，他伸手提了提，苦思冥想應該聊些什麽。再抬眼時，恰有一束亮起的路燈光線打向他們這邊，溫玉張開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秦玨耳後的皮膚呈現出異於正常膚色的殷紅，表麵綴雜著密匝的細紋，刻意觀察，像是燙傷燒傷留下來的痕跡。
刺在手背上的涼意拉扯回溫玉的思緒，秦玨勾開易拉罐遞給他冒著白汽的冰可樂：“你這一天走了三次神。”
溫玉接住可樂，諸多疑惑縈在心頭，他不知先撿哪一個問，更不懂該如何妥當地開口。這時，一張傳單以不容拒絕的架勢戳到他眼前，嚇得他猛地朝後一仰。
甜美的嗓音響在耳邊：“二位小哥哥，請多支持！”
溫玉視線滑過穿著洛麗塔服飾的女孩兒身上，落向印在紙麵的六個藝術字——遊樂園奇妙夜。
見溫玉一時怔愣，女孩兒調皮地上前一步，嬉笑著湊近：“帥哥，要來捧場哦！”
“一定。”秦玨友善地接下傳單，目送女孩兒興高采烈地跑遠，轉而麵對溫玉，問，“要去嗎？”
溫玉很少去人多眼雜的地方，但隻要秦玨發話，他就不想拒絕：“我都可以。”
“五月十九日晚上八點到淩晨兩點。”沒成想秦玨卻否決，“不行，你不能熬夜。”
溫玉道：“沒關係，我第二天不用上班，能睡懶覺。”
尾音未收，溫玉頓覺這幾句對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緊接著，秦玨壞笑地眯起眼睛：“所以還是想去。”
言外之意，是想和我在一起。
溫玉這次沒有否認，理直氣壯地闡明原因：“原票價290，‘奇妙夜’當晚90，很劃算啊，為什麽不去？”
“好。”目的達成，秦玨愉快地把傳單對折放進他包裏，“說定了。”
觀光遊輪在漸暗的夜色中逐漸靠近碼頭，顯出壯麗的輪廓，上一波遊客陸續登岸，溫玉與秦玨跟隨湧動的人流，往檢票口走去。
狹窄的登船梯填滿密集的遊客，空間擁擠，溫玉護好背包挨著秦玨踏上台階。彼此手背幾次相蹭，秦玨自然而然地握住，溫玉條件反射地掙了一下，沒掙開，慌張地繼續朝船艙邁步。
相扣的兩隻手像隱藏在暗處的秘密，周圍既喧吵又陌生，溫玉向來不喜歡熱鬧，卻因身旁的人和掌中的溫度，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踏實和心安。
秦玨按照工作人員的要求出示二維碼，船艙內觀景的視野有限，溫玉這回沒等秦玨先開口問“去甲板嗎”，也不再抱著“都可以”的謙和態度，主動拉著對方踩上扶梯，爬向更高更亮的地方。
他忘記鬆開秦玨的手了。
頭頂換成綴著繁星的浩瀚夜空，遊客滿載，溫玉眼中一半是黑壓壓不停攢動的人頭，一半是賓州盛大絢爛的城市燈火。
秦玨護著溫玉挪去甲板邊緣的圍欄前，用背隔開身後的吵擾，不多時，輪船徐徐駛離碼頭，分別一年，直至此時此刻，兩人終於又能望著同一片景色。
船行中點，溫玉想跟秦玨交換位置，剛轉過身，對岸的雙子大廈開始一月一次的激光秀表演，遊客一窩蜂朝他們這側湧來，秦玨被一個推力撞得雙手不得不撐在溫玉兩側，抓住欄杆支起自己的身體。
他把溫玉護進了懷裏。
濕熱的風從兩人胸前蕩過，溫玉望向秦玨，局促地揚高視線，越過他肩膀看見了沿岸流光璀璨的街景，還有天上的星星。
溫玉緊張地戳在原地，夜景瀏覽得走馬觀花，心跳因咫尺的間距而加速跳動。當他意識到自己應該背過身去時，秦玨沉聲喚道：“溫玉。”
一模一樣的聲音順著耳蝸流向心間最柔軟的位置，撓得溫玉半邊身子都有些發癢，他低下頭不知所然地瞥著一處空地，躲閃著目光。
秦玨輕歎一口氣，攥緊欄杆，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他試探地曲起手臂，漸漸縮短他們的距離。
撲在臉上的不隻有風，還有彼此加重的呼吸，麵前的光亮被俯下身來的秦玨遮擋，溫玉失措地撤退腳步，可他其實早就做出了選擇，根本無路可逃。
後腰抵上護欄，溫玉焦灼地吞咽一口，鼓足勇氣抬頭麵對秦玨，忽然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撞見久別的溫柔。
有一瞬的防線鬆動，溫玉瞳孔打晃地盯著秦玨的嘴唇，是個“允許”的信號。秦玨立直身子與他衣服相貼，右手繞到溫玉頸後輕輕托住，小聲說：“閉眼。”
恍惚著意識聽話照做，給出對方想要的反饋，邁過橫亙在心裏的那道界線，溫玉不受控地想要接受秦玨。
綁在艙頂的喇叭突然傳出返程的提示語，溫玉氣息一頓，重新聚焦視線，左手上的戒指在漆黑夜幕下閃過一線耀眼的光弧。
“抱歉。”溫玉別過臉，蹙眉低垂眼瞼，五指抓皺了秦玨胸口的衣服，他早該坦誠，“我有愛人了。”
秦玨毫不意外地停下動作。
船板起伏，流動的江水映著一雙人的虛影，溫玉在秦玨懷中捂住臉，拿掌心去按泛紅的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對不起，你給我的感覺太像他了，太像了，所以我才會接近你。”
溫玉咬字清晰地說：“我不能背叛他，我們還是別再見麵了。”
輪船在靠近橫跨昌江的大橋時調轉方向，秦玨揚起頭，放棄接吻把人摟抱得更緊，左手撫在溫玉後背，炙熱的體溫透過薄薄一層衣料傳遞到心髒。
氣味、觸感、溫度，熟悉的一切再次襲來，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溫玉。臉埋在秦玨頸側，額頭貼著對方的脈搏，溫玉無助且委屈地壓抑情緒，遊輪的巨大鳴笛將所有細小的動靜掩埋，除了秦玨在他耳邊輕柔道出的一句話。
秦玨說：“你沒有背叛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最後的劇情處理囉嗦兩句。
可能有寶貝會鬱悶為什麽沒親上，而秦玨的本意也是想讓溫玉從接吻中找回過去的感覺，但以溫玉的性格，拒絕才最合理，畢竟他和秦玨才認識沒幾天。
還有寶貝估計會疑惑為什麽這時候不相認，解釋一下，如果這時秦玨表明身份，溫玉多半是驚嚇大於驚喜，之前秦玨對顧準說過，想要“溫和”地靠近溫玉，讓溫玉自己去發現，因為主動接受一定比被動要容易，所以才會這樣安排劇情。
相認很快，過程有點甜。
*寫的不好，是一次失敗的嚐試，挺影響心態的，但既然開坑就要善始善終，努力完成。感恩所有還在看文的小天使們！鞠躬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