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睡著的人是不會接話的, 但可能會因為夢到小零食,而笑出來。
白散聽著江岸說起這些事,嘴角輕輕彎了彎。
一周合訓, 為了見麵臨時起意, 到底還是有效果的。雖然遠不如匕首, 白散的槍相比之前用起來熟練得多。
再次對上易天,他能拖到半個小時以後。
準備回基地的那天是個好天氣,僅對於白散來說。
自夜裏, 天邊堆滿烏雲,到了上午十點依舊不見太陽,也不落雨,隻灰沉沉地籠蓋著, 有風。
實屬紫外線過敏患者的萬裏晴空。
一早,白散脫下了平日裏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長衫長褲, 換上印滿小綿羊花印的T恤短褲。還有最後一場訓練賽,結束後,下午返程。
在訓練室裏的時候, 他就一個勁兒扭著腦袋望向窗外, 眼巴巴瞅著。
已經準備好離開了, 去沒有陽光也無雨的室外走一走。
近中午,江岸回基地, 進訓練室,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模樣。白散仰著腦袋望過來,眼睛睜得圓溜溜,黑亮又明澈,下巴抬了起來,脖頸很顯眼。
他一動不動, 仿佛有人在拍照,但這個角度挺自黑,還有點傻兮兮。露出來的胳膊軟白軟白,衣服也是常年掛在衣櫃裏的柔和舊白,整個人看起來呆呆萌萌的,有點像一坨黏黏糊糊的小湯圓,目光粘在室外。
小湯圓努力爬啊爬,趴到了碗沿,軟乎乎的,翻不過去身。
江岸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訓練賽已經結束,他開口詢問。
“行李收拾好了嗎?”
小湯圓點了點頭,目光悄悄瞅一圈訓練室,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立馬揪住了江岸的衣角。
自從那晚醉酒後,小湯圓越來越粘乎了,沒白灌三瓶,江岸輕笑著摸了把他腦袋。
“去把行李拿下來,我們先走。”
白散下意識小小“嗯”了一聲,眼睛眨了眨,有點茫然,不跟焦教練和青訓生們一起走麽。
江岸自己開了輛車,也可能是這兩天剛提的,白散沒見過。說是跟訓,實際江岸一天忙得見不到人影,隻有晚上會回來休息。
前天早上,白散無意看到助理發給江岸的行程安排,一天要飛兩個城市,不是開會就是出席活動。白散覺得,如果換成自己,這種高強度生活節奏,要不了一周就會累趴下。
老頭子不愧是老頭子。
他像之前一樣坐到副駕駛座,抱著除了剛到基地那天再之後基本沒動過的外設包,裏麵裝著很滿的小零食。
不是不饞。
但江岸每天都會有給他投喂一份小甜點,這一包的小零食,便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回北城前,已經到了中午,江岸先帶白散去吃飯。
這次的合宿基地選在郊區,近山間,唯一可選的便是一家購物商場,四樓有各色餐廳。
“江先生,你現在餓麽 ?”小湯圓像第一次出門的好奇寶寶,目光亂飄著,忽然挪回來,小聲開口。
這是起玩心了。
江岸配合著否定。
“那我們先到處走一走吧好不好,我早餐吃多了,之後也沒有散步消食,一直訓練到你回來,現在還不是很餓,但隻要走一走,運動一下,胃口就會好很多的。”
話都被他說完了,江岸有些好笑,側頭示意電梯口,不動聲色。
“去二樓百貨區。”
“等等等等——”小湯圓有些急了,隨即自己意識到,很快鎮靜下來。
假裝的。
“先去二樓也挺好,但這個商場不大,說不定我們幾分鍾就逛完了,要不然就從一樓開始吧,我們不能因為它是一樓就瞧不起它,這樣是不好的……”
江岸沒說話,順著小湯圓自以為很隱蔽,實則就差寫著‘我想玩兒!!!’的目光,瞥向一樓地下超市入口處的主題娃娃機。
“那就從一樓開始。”他勾了勾唇角。
小湯圓搶先邁出幾步,定好了要走的方向,回過頭,無辜地望著他,一副“我想去那邊,你怎麽可以不陪陪我”的表情。
江岸無奈,看他朝著娃娃機的方向走去,目光還落在兩邊櫃台上,似乎很感興趣地胡亂瞅著。
“我都沒有來過青城,”小湯圓一路抱著他的手臂,嘟嘟囔囔,“是不是帶點什麽的東西回去更有意義……”
江岸言簡意賅,“帶。”
他跟他從右行道換到左邊,自然地、毫無目標地緩步靠近娃娃機,
“可是這個石頭像好醜,”小湯圓小聲吐槽著,“還有這個手串,顏色搭配得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那邊那個筆筒黑黑的也好難看,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和這個都不行……”
江岸斜看小祖宗一眼,移開視線,不經意提起,“那邊有台娃娃機。”
“啊——”
小祖宗立馬扭過腦袋,抿了抿唇,仰起小臉,義正言辭。
“那是隻有小孩子才會喜歡玩的,雖然我平時也會抱玩偶,但是,那隻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改不了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你不要誤會。”
江岸微微頷首,希望那台被小祖宗以超強度渴望目光瞄到現在的娃娃機也不會誤會,就是看看而已,沒興趣的。
看他作罷,小祖宗愁眉苦臉,腦袋都耷拉了下去,悶悶地跟著,不再左顧右盼。
江岸側過頭無聲發笑,再次看向他,神色如常。
“並非隻有小孩子才喜歡玩,成年人也是由小孩子開始的,很多二三十歲的人也會玩。”
小祖宗一秒抬起腦袋,“真的麽 ? ”
江岸應下。
希望二三十歲的小祖宗一如今日。
小祖宗咬了咬下唇,又問,“你也喜歡麽 ? ”
“嗯。”江岸拉著避開急急路過的行人。
“那……我給你抓一隻胖乎乎的小兔子好不好?”小祖宗眨了下眼睛,小小聲問。
一次到位,小祖宗很有天賦。
手上拎著一個穿奶奶款毛衣的兔子布偶走進餐廳時,江岸微微挑著唇角,決定給小祖宗點一份餐後小甜點。
茶餐廳,中午人不多,要坐一下午的車,不適合吃葷腥。不過,小祖宗並不在意,對他來說,隻要有甜食就夠了。
也許是因為江岸拎著的可愛小兔子,也許是因為江岸。在他們落座後,有一個長相很漂亮的小姑娘,她在同伴的陪伴下走過來,支支吾吾地搭話。
“中午好,可以、可以認識你嗎?交換一下聯係方式。”
正在消滅第三隻草莓酥的小朋友忽然怔住,垂著腦袋,慢吞吞地咬著酥皮,悄悄側了側耳朵。
江岸沉吟一聲,不動聲色移開眼,注視著站在桌前很緊張的小姑娘,淡淡笑了下。
“家裏的小朋友管得嚴。”
哪有小朋友,他怎麽沒見過?白散抬起小腦袋望過去,正對上江岸含笑的眼。
半塊草莓酥掉進餐盤,濃鬱的草莓醬緩緩流出。他的臉頰瞬間發熱,飛快垂下腦袋,不利索地支起筷子夾起草莓酥,手指卻好像僵硬,生澀,慌亂間,怎麽也夾不起來。
都怪江岸。
合訓的七天裏,青訓生房間的門統一換了,指紋鎖。
“周到啊,我們還、還沒有丟丟、丟鑰匙的事發、發生,就已經想、想到了,以防萬、萬一。”
聽著解罷念叨了快一周,再次從房間一路感慨到訓練室,白散一聲不吭,他鑰匙丟在訓練室的事,隻有江岸知道。
打開電腦,等待遊戲緩衝的時間裏,他默默摸出手機,從一個軟件劃到另一個軟件,半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最後便點開了和江岸的聊天界麵,遲疑幾秒,發去一條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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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來基地麽 ?
回來後,江岸又忙了起來,有場不大不小的比賽,邀請他解說,推托不掉,舉辦方是認識的人,也因此,開賽前的準備事務需要幫忙協助很多。
1E同樣參了賽,焦教練以曆練名義給兩隊青訓生報了名,團隊賽,包括白散。
盡管如此,每天抓緊訓練,他還是要比江岸輕鬆一些。
“靠!”獨自加訓的機器人突然一把扯下耳機,關了攝像鏡頭。
同在1E,同樣是青訓生,但白散當初剛知道Epoch是江岸,受到了驚嚇,沒有簽主播約,打算青訓合同到期直接走人。
所以現在也不是很能理解他們經常播著播著,便氣得想下播的心情。
“怎麽了?”解罷湊去頭,看了眼屏幕,“id好熟、熟悉……是、是是他?”
開播時,他們大部分情緒暴躁的原因都是因為房間裏進了杠精,在搞事。但這次聽起來好像不是……
白散同樣湊過去腦袋,屏幕裏,遊戲界麵呈灰白,代表血量耗盡。右下角的彈幕助手開著,一排排小字滾動。
[天啦!機器人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百勝戰績就這樣被YANG破了,好心疼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命運般的相遇,隨機選得妙啊]
[剛進來的.……不懂你們在笑什麽,是主播菜嗎?]
[YANG就是明天要和機器人打比賽的x3隊員啊]
[結局不出預料,機器人打不過YANG的]
[畢竟YANG是國服的刺客第一人,人家憑實力說話,被嘲諷了主播就老實聽著吧]
[雖然話說得難聽點,但這個結果,1E直接認輸吧]
白散不知道那個YANG說過什麽,能把機器人氣成這樣,肯定不是好話。他現在用的是槍,遠不如使用匕首能發揮出十二分的實力,主要還是靠機器人和解罷。
又有天賦又肯努力的機器人都輸了,可想而知,這次的比賽不容樂觀。
“沒事,沒事,我們一定沒、沒沒問題的!”解罷拍了拍機器人的肩,磕磕絆絆地安慰著他。
機器人動了動嘴角,沒笑出來。
白散已經不再去想從前的事了,再後悔,再遺憾都沒用,已經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他手邊隻有一個絲毫提不起興趣的手.□□型。
可今天卻難得控製不住地做起了白日夢。
如果他的匕首還在,他知道他早就出了青訓生的隊伍,也許他會進主隊,他在麵對江岸時會更有底氣一些。
他會贏下這場比賽,不懼任何一名對手……也會聽到江岸解說中的自己,一往無前。
江岸回複了他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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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
白散拿在手機趴在桌子上,扁了扁嘴,過了很長時間,他敲下幾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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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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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機器人直播,隨機匹配到了x3的YANG,他輸了,被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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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解說的時候,你不要誇YANG。
盯著看了半天,他又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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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3的YANG很厲害麽 ?
YANG是白散之前沒遇到的使用匕首的選手,他心裏有點沒底。
江岸的回複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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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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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你。
之前白散住在江岸家的時候,匕首放在書桌上,並沒有避諱。江岸是知道他用匕首的,包括之後轉手寄出,匕首突然間消失,大抵也能通過這件事聯想到id sun。
隻是,白散沒想到江岸會這樣回答,他一秒關了手機,抬起腦袋瞅瞅周圍並沒有人注意到,舒了口氣,趴回去臉頰埋進胳膊裏,點開聊天界麵,紅著耳根暗戳戳地截了屏。
老頭子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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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槍不是很好,可能會輸。
他光明正大地摸著魚,繼續騷擾江岸,想聽安慰。
但老頭子不愧是老頭子,沒有安慰,隻有實際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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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拿回匕首嗎?
白散怔住,一下沒反應過來,他望著這幾個字發著呆,被解罷撤開椅子起身去接水的一聲響驚醒,回過神,遲了很長時間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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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想。
他不敢想匕首落在什麽樣的人手中,不敢想匕首有沒有被精心照看好好保養,不敢想自己還有拿回來的可能性。
而且就算對方不要了,同意他雙倍價買回,時間太緊,明天就是比賽了,拿不回來的,太遲了。
江岸不再回複,聊天就此中斷。
下午三點,白散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取快遞。
他想著自己最近也沒有買什麽東西,跟著同樣有快遞要收的解罷一起出去,到大廳,抬眼見五個月前,自己親手打包送出去的兩個裝著匕首和匕首配件保養品的大紙箱,原原本本摞在他麵前。
他在最外層貼好的膠帶紙保持原樣,紙箱從未被打開過,匕首還是他落上紙箱蓋時所見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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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來基地麽 ?
白散第二次發去短信問江岸,此時他曠了下午的訓練,坐在房間裏的小木床上,左手邊是靜靜躺在盒子裏的匕首,右手邊是剛通過匕首內置感應綁定成功,顯示新消息通知的筆記本。
[歡迎您使用0000714號匕首!檢測上次退出數據,命名為乾坤 ,是否使用?]
按下確認的那一刻,白散屈起的指節咬出一排排細小齒痕,他說不出話,渾身發顫。
帶走他的匕首,又原封不動退回來的木恩,帳號已經注銷,查無蹤跡,像會在太陽懸落時出現的月亮。
他沒有再去探尋,轉而拿起手機,冷靜後,心裏便知道江岸不會回來,是自己太衝動了。
第一次沒有直接告知,反而問起是不是有事,已經回答。
白散知道他很忙,明天就開賽了。其實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在短信裏也能說,可他覺得還是當麵比較好。
江岸:十點到。
放下手機,白散仰起頭背靠著牆,鬆了口氣,他一手按在心口前,感受著身體內隨呼吸沉沉躍動的心髒,發現,江岸很神奇。
等待的這段時間裏,白散從沒有這樣緊張過,他收拾了拆開快遞後留下的泡沫泡泡膜和紙絮,簡單打掃房間,使用匕首打幾局戰場。
之後,他坐在院裏的樹下,看著覆著地麵不斷搖晃的樹影,想起曾經在書報亭買過的報紙,想起下定決心想要學好的英語,都有了原因。
到晚上十點。
江岸回來,他從車上下來,見到坐在院子裏等待的白散,並不驚訝,也沒有立即開口問是有什麽事,隻放下公文包,回頭問他。
“刷牙了嗎?”
白散臉頰爆紅,皺起眉頭一臉委屈巴巴,咬著下唇搖了搖腦袋,想解釋回去之後自己會刷,而且他現在其實是有好好刷牙的,才不會像小孩子一樣沒有耐心。
不過,他咬緊了牙沒說話,江岸沒回來時,待在樹下反複練習的話含在嘴邊,怕一開口,自己亂了套。
江岸微微提起唇角,仿佛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從褲兜裏帶出顆奶糖遞給他。
“同事給的,我不喜歡吃。”
白散非常懷疑,如果他回答刷過牙,江岸不會再給他這顆奶糖,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嚼著小奶糖,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很正式。
“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今天不應該告訴你的,明天後天大後天也不應該,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必須要說,我很……”
“嗯,”江岸頷首,側過身,親了親他,“我在聽。”
白散突然間恍神,到嘴邊的“很喜歡你”一下消了聲,他仰頭呆呆地望著江岸,嘴微微張著,手下意識抬起來,仿佛想要摸一摸嘴巴,確認是不是錯覺。
下一秒,江岸代替他的手指,俯下身,唇輕輕碰了碰,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眉梢挑著笑,“繼續說。”
白散從江岸眼中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他怔了一下,臉頰上擠出一個甜甜的小酒窩。
“明天早上,我想吃甜糯米糕。”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一章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