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界三:忠犬是怎麽養成的
聽戲事件過去之後不久,陳立本上課的時候就提到,春闈開始了。
奚越見陳立本越來越忙,精神也有些不濟,臉色也不太好,就勸他少來上課。但陳立本拒絕了,他慷慨陳詞,說好不容易得遇明君,他一定會鞠躬盡瘁盡好自己的職責。
但陳立本對小皇帝改變的態度也並不敢表現的很明顯,因此他還是基本維持著和從前一樣的進宮頻率。
上課的時候,奚越也發現,除了之前和奚越的第一次談話中,陳立本在buff影響下有些失態,情不自禁地多說了一些,之後他便很少和奚越談論敏感話題,即便談論了也十分隱晦。
奚越覺得這位老臣確實是挺懂的,起碼不是送人頭的豬隊友,小buff挺好使。
奚越不知道的是,陳立本做的遠遠不止這些。在那天見到小皇帝對攝政王驚恐的態度之後,陳立本便開始注意攝政王。
他會若有若無地和他反著來,在細微之處搞小動作,但似乎看起來又隻是他一貫油鹽不進的風格,令攝政王也看不出端倪。
攝政王沒有覺察出不對,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不知為何,項重山並沒有把那天奚越與陳立本之間的重要對話傳遞給攝政王。
攝政王其實並不喜歡甚至瞧不起這位可能對他形成威脅的庶弟,便指派他來做小皇帝的貼身侍衛一直監視他。這職務隻能由絕對的自己人來做,卻無權無勢毫無地位,被限製著自由,還極其無聊。
項重山何嚐不是一腔熱血,胸懷大誌,卻從小被安排著隻能去做無能小皇帝身後的影子,心裏也是十分憋屈。甚至因為這個,他對小皇帝最開始的態度也一向是厭煩的。
即使如此,即使不喜歡這份工作,項重山依然一直監視著小皇帝的一舉一動,並將異動報給攝政王。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明知道這個消息十分重要,他卻不想說。
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阻攔著他,那個心底的聲音對他說,不要這麽做,不然一定會後悔的。
因此攝政王和太皇太後並不知道小皇帝的改變,也不知道陳立本暗中已經燃起了扶持小皇帝的希望,成了堅定的保皇派。甚至因為奚越被攝政王威脅著,想要開始做點什麽。
奚越並不知道隊友們私底下的暗流湧動。一個月以來,奚越上了三次朝,其餘時間還是上上課溜溜鳥,過的還挺悠閑。
他這段時間已經把禦花園摸了個透,哪個犄角旮旯的石頭像什麽動物都摸清楚了。
並且他還躍躍欲試想自己進廚房,但果不其然,這想法剛冒出點苗頭就把所有人都嚇個半死,死活攔著不讓他進,連陳立本也說了一句君子遠庖廚,這事還險些把太皇太後都驚動了。
奚越不由自主有點懷念第一天出宮時吃到的小攤美食,心裏十分惆悵。
太皇太後把持政權後,慢慢把皇帝本人必須出場的朝會日縮減成了每月逢一之日,便隻有一、十一、廿一這三天。
而且上朝的時候,她的寶座直接設在奚越旁邊,儼然兩君並立之勢,奚越也並沒什麽發言權,隻是個擺著做做樣子的大人偶。
但上朝幾次之後,奚越還是隱約從暗流洶湧的局勢裏看出點意思來。
攝政王作為太皇太後的侄子,也是太皇太後從己方勢力中選出來的代言人,按理說應該與太皇太後一個鼻孔出氣,堅定的做一個傳話筒。
然而奚越觀察下來,卻覺得攝政王竟然已經隱隱有和太皇太後分庭抗禮之勢。他有時候會提出相反的意見,還有為數不少的大臣支持。雖然明麵上看來,太皇太後依然是絕對的主導。
而陳立本領著一小群中立派,不涉黨爭,不依附於任何一方,隻做最有利於國家之事,也在朝堂之中有一席之地。昭康雖然野心很大,卻並不昏庸,做的絕大多數決定確實是以國家為重,自然不會為難真正的國之棟梁。
奚越雖然看不太明白陳立本的操作,但他感覺得到,陳立本似乎已經有所行動了。這意味著,陳立本所帶領的中立派,確實已經堅定的站在了他的身後。漸漸的,奚越好像有點琢磨出來,這次的任務要怎麽完成了。
這一月裏,項重山不知道為什麽,沒再做出逾距的事,也沒有再碰他。項重山看著奚越的神情,也不像從前一樣,隻有濃濃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就像對待一件屬於自己的物品。如今他的眼神十分複雜,總是有幾分深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事,良夜這段時間似乎心情一直不錯,臉色也逐漸好起來。
關於項重山的態度,三三有一次犯了嘀咕:【這位攻略對象怎麽突然轉了性了?】
奚越的臉色頓時就有點不好看,三三頓時覺出來自己不該提他,連忙打著哈哈圓過去:【哎呀管他呢,反正不可能是因為不想再看見你那種厭惡的眼神就是了。】
奚越沒接話,也沒什麽表示。
這日,奚越從陳立本處得到了消息,會試成績已出,魏珅末雖不在榜首,但排名也十分靠前。至於榜首,不出奚越意料,是一位項氏子弟,太皇太後方麵的人。
隻是不知道,如今太皇太後方麵的人,有多少還是堅定的追隨著太皇太後,有多少,暗中已經投入了攝政王麾下。
會試已過,便要準備殿試。殿試皇帝監考,但是太皇太後依然會在一邊坐著,奚越估計著和朝會也不會有什麽區別,他也就是個吉祥物。
殿試當日,殿前丹陛烏壓壓站了兩排考生,距離太遠,奚越隻能勉強辨認一下魏珅末可能在哪。
監考自然十分無聊,奚越便和三三吐槽:【跪這麽半天,腿不麻嗎?有沒有人權了。】
三三沉思,然後幽幽說:【你一個皇帝配說人權?】
奚越:【……皇帝怎麽了!你不要歧視皇帝好嗎。】
三三沉默了,沉默中透出幾分嫌棄。
奚越觀察半天,突然來了精神,問三三:【你看那個考生在吃什麽?他怎麽吃的那麽香。】
三三猶豫道:【……燒餅?】
奚越頓時回想起了燒餅外酥裏嫩的口感,剛烤好的時候迷人的香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袖子底下的手被什麽碰了一下。
那個位置站著項重山。還沒等奚越縮手,一包東西就被項重山借著袖子的遮掩塞到了奚越手裏。
太皇太後在一邊目不斜視,似乎並沒注意到這邊的動向。奚越便摸索著拆開一點外麵的油紙,摸了摸,裏麵似乎是……燒餅?
奚越的神色頓時十分複雜。三三很是驚訝,但想到奚越的態度,把吐槽憋了回去。
太皇太後沒待多久,提前回去了。她年紀已經太大了,最近似乎又生了什麽病,不停地彎腰咳嗽,一旁的總管太監一直輕輕給她拍背順氣。她看著似乎十分虛弱。
看她的樣子,仿佛隻是個多病多災的普通老人。她似乎已經是風燭殘年,不難明白她的勢力為什麽會開始內部分裂,手下的人為什麽會有不少倒向了攝政王。
太皇太後一直免了小皇帝每日的請安,因此隻有在朝會之類的時候奚越才能見上她一麵。她看起來也隻是個瘦弱的老太太,包裹在華服裏,雖然確實很有氣勢,眼神也銳利,但光看著人還是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一直支撐著大梁。
不過她做事確實雷厲風行,有決斷也有手段,奚越旁觀這一段時間後,不由自主也有些敬佩她。
殿上人多眼雜,最終奚越還是沒吃那燒餅。項重山看在眼裏,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似乎心情不妙,但什麽也沒說。
殿試之後貢士們的考卷會讓讀卷官批閱,陳立本依然是首席讀卷官,考題也是他帶著這些人出的。讀卷官會先綜合幾人的意見,給出一份排名,皇帝再從最優秀的幾人之中定出一甲二甲,排出前十名的名次。
奚越本以為定名次的時候太皇太後好歹也會走走過場,讓他去,沒想到太皇太後直接自己上了,壓根沒通過他。
好在魏珅末最後還是做了榜眼,僅次於項氏子弟,相當厲害的成績了。奚越猜測,魏珅末會試殿試的成績都十分優秀,給出成績的評卷人之一是陳立本,太皇太後多少也得給他個麵子。
傳臚典禮的時候,奚越再一次作為吉祥物被請了出來。這次進士會依次拜見皇帝,奚越總算見到了魏珅末。
魏珅末跪拜之後起身,見到奚越的時候似乎吃了一驚,小小的眼睛裏裝滿了大大的疑惑,把奚越逗的心裏直樂。
三三:【你說他這時候,心裏會不會在想你那個響當當的大名,喜刷刷。】
奚越:【別這樣,我憋笑憋的好辛苦。】
三三:【震驚!當朝天子竟然當眾失格?副標題,皇上與榜眼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奚越嘴角緊抿,目視前方,神情莊重又肅穆。
魏珅末為人機敏,見了奚越這樣的神情,很快就收起了之前的驚訝,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無事發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奚越的錯覺,他總覺得太皇太後對魏珅末格外關注,和他說的話格外多。
奚越搞的這些小動作,攝政王遠在宮外隻有項重山一個耳目,可能還無從得知,然而太皇太後呢?她真的一無所知嗎?
奚越有些疑惑,然而不久之後他就得到了答案。
奚越的紫微宮裏新調來了一批小太監,同時太皇太後給他送來了一套衣服。
衣服的製式十分正常,很合規矩,大小看著也沒什麽問題。然而奚越試了試,發現領口格外的緊,根本係不上扣子。
奚越總覺得這衣服別有深意。如今被看守的更嚴密,他也沒辦法在上課的時候和陳立本傳遞出這個消息,便自己琢磨了兩天。
某天夜裏,奚越問了一下良夜,先皇是怎麽死的。也就是太皇太後那個沒在位幾年就去世了的親兒子。
良夜道:“先帝是重病不治,就這麽駕崩了。據說最後是因為一口痰卡住了,窒息而崩。”
奚越聽了這話,沉默了很久。窒息的話,真的是因為生病而窒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