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結局（1）

  當夜，奚越睡在了研究所裏。


  項重山改了一些設置，奚越在研究所的數據裏會顯示在正常時間刷了門禁出了門，實際上他本人根本沒有走。


  人魚長長的尾巴纏繞著奚越的腿，長發鋪在二人身下，柔軟順滑。奚越近距離凝視著項重山過於完美的臉，禁不住湊過去吻他。


  長吻之後，兩人臉頰都有些泛紅。項重山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神凝視著奚越，那是獨屬於人魚的眼神，是人魚對他全心依賴的飼養者的眼神。


  項重山就這樣看了奚越一會，突然不由自主地張開嘴，發出了一段吟唱。安靜的夜裏，有歌聲緩緩流淌出來。


  奚越雖然聽不懂他的歌聲，但那聲音空靈清澈，仿佛一陣流水撫摸過奚越的靈魂，令他整個人都舒適無比。


  在這種感覺裏，兩人相擁而眠。


  奚越再次陷入了夢境。


  他發現自己身處係統空間之中，中央的顯示屏上有一個對話框，對話正在進行。


  項重山就站在他身邊，蹙著眉盯著屏幕上對方傳達的信息。


  屏幕上的所有內容在奚越眼裏都是一串亂碼，但奇跡般地，他能看明白這個對話的內容。


  這是他們在與係統背後的公司溝通。


  公司的態度是拒絕給項重山提供身體，也拒不承認奚越所說的一切。


  公司裏負責研發植入自家人工智能的機器人的項目還完全不完善，更別提量產，目前每個已經研發出來的機器人都是至寶，造價更是高昂。公司不願付出這種代價實在是很正常。


  奚越默默給對方發了一個自己搜集到的資料的備份文件。


  公司這次沉默的時間久了一點，之後表示：【您所給出的所謂“證據”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不實傳聞。或許是遊戲給您帶來了一些不太合適的幻覺，不過不要擔心，等您結束遊戲之時，我們會為您清洗記憶，消除一切不利影響。】


  潛台詞：放的什麽屁，老子不認。再叭叭，信不信把你腦殼洗一遍，這些資料看你能不能帶的出去。


  奚越早料到如此結果，冷靜道：【記憶清洗隻能清洗我在遊戲中的記憶，或許資料我是帶不出去，但出去了你敢保證我不會潛意識裏覺得公司有問題，然後再搜集一遍證據？就算搜集不到，我帶著公司前核心員工的名號，出去散播一圈輿論，說遊戲公司其實在進行非法人體實驗，還有誰敢玩這款遊戲？最不濟，我帶著自己的工作經驗去對家遊戲公司幫他們開發提早上市，你說他們會不會做夢都笑出聲？】


  玩家進入遊戲後，記憶和情感相關的神經突觸反應會儲存在單獨的係統數據庫中，和玩家本身的記憶互相獨立存在。出於安全考慮，係統在遊戲結束後會給這些測試者刪除相關數據庫，清除遊戲帶給他們的所有影響，防止遊戲不完善產生的bug傷害到測試者。


  係統沉默了許久。這一次，它最終竟妥協道：【可以提供機器人，但不保證植入過程中沒有損害。此外，1號測試者奚越，你要保證出去之後主動離職，並簽署保密協議。】


  這種看起來十分苛刻的條件反倒能體現出係統的誠意，對麵是真的這麽打算的。奚越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項重山。


  項重山的眉頭也是一鬆，轉頭對上奚越的目光，和奚越相視一笑。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他們竟然險勝了。


  按照屏幕上係統進一步給出的指示，他們即將被傳送到其他區域，然後項重山會進行植入，轉化成機器人。而奚越則會進行離開遊戲前的一些程序，比如清除記憶，上報測試結果，統計遊戲數據等等。


  分開之前，奚越最後看向項重山。


  項重山看懂了奚越眼神裏的含義，微不可察地向他點點頭。


  奚越放下心來，對他道：“等我，我很快來找你。”


  項重山禁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奚越轉過身，走進了一片虛空之中，周圍是一片白光。


  他一腳踏空，然後是無盡的下墜。失重感帶來的恐慌一瞬間將他湮沒，他在空中慌亂地四處抓握，試圖抓住什麽救命稻草。


  而每抓一下，就會有一句話在他耳邊響起：


  “我今日便與這妖孽恩斷義絕！在座各位做個見證，從此之後，我們二人，不死不休！”


  “走吧，天地之大，除了我這裏，何處不能容身。”


  “你為何屢屢欺我辱我甚至追殺我至此？就為了當初那一句喜歡？你聽著，這輩子，我項重山對你奚越絕不再有任何感情，你滿意了嗎？”


  “不忠不孝不倫，我真是白養你一場。你滾出這個家，以後永遠別回來。”


  “阿越，年少時的句句承諾言猶在耳，如今這又算什麽？我真希望從未遇見過你。”


  一句又一句鑽心徹骨的話從耳邊掠過，每多聽一句，身體就下墜多一分。


  周圍的虛空又仿佛變成了黏稠的黑色沼澤，一點一點把奚越裹緊。他什麽都抓不住，所有東西都推著他下沉，下沉。


  奚越滿身大汗地從噩夢中醒來，不住喘息。


  接著，他發現自己竟是真的身在噩夢中那片虛空之中，而項重山也不見了蹤影。


  他是還在夢中？這一切是真實的嗎？還是剛剛那也並不是夢。


  奚越喚道：【三兒？】


  三三語氣有些凝重：【我在。】


  奚越聽到三三的回複，稍微定了定心，然後問道：【現在是什麽情況？這是現實裏，我不是在做夢？】


  三三道：【不是做夢，但也不能說是現實。這裏相當於小黑屋，而你現在的情況，通俗點來說，就是被係統“關禁閉”了。】


  奚越第一反應是問：【那項重山呢？】


  三三停頓一下，歎口氣：【我不知道。但是你暫時不會有事，係統不能對玩家做協議之外的事。】


  奚越頓時心都有些涼。他定定神，先問：【什麽情況下玩家會被關小黑屋？】


  三三道：【存在非常嚴重的違規行為時。關小黑屋之後，玩家會經曆體感時間為三天的時間，在此期間什麽也看不到，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進入係統空間或者係統家園。係統會更新並清除玩家的違規行為的來源——多數情況下是玩家開了外掛。】


  周圍一無所有，隻是一片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無，這懲罰確實夠殘酷，任何一個人被放在這種地方三天，恐怕都會很崩潰。


  聽了三三的解釋之後，奚越馬上意識到，他們已經被係統注意到了。不能等了，得馬上和係統溝通。


  奚越按照回憶裏，第一次進入遊戲時，他與項重山和係統談判時的景象，對三三說道：【三三，幫我個忙。在屏幕上打開你的交流權限，我得找公司喝杯茶。】


  三三按照奚越的指示對話了幾句之後，奚越很快被解除了禁閉，放進了係統空間中，和對方最高權限者直接交流。


  麵對屏幕，奚越之前甩了餌，卻不忙著釣魚，而是先道：【我的攻略對象呢？我需要你保證他的安全，才能開始接下來的對話。】


  對麵答應的很幹脆，倒是讓奚越放了心。照這情況，看來他們暫時也不能把項重山怎麽地，不然不會這麽痛快。


  項重山那邊情況未知，無論之前有多少考量，奚越現在還是不得不直接亮出最大的底牌，以求一招製勝。


  奚越想明白後，捋了捋，道：【作為公司非法人體實驗的受害者，我要求得到我應得的賠償。】


  公司那邊很快回複：【本公司從未進行過人體實驗，您這邊可能是遊戲bug產生的醫療事故，遊戲上市後曾經有過幾例，都已經在醫院得到妥善治療後康複了，也得到了公司的賠償，您在經過傷情鑒定後也將得到如上補償。】


  奚越道：【公司曾經在協議許可範圍之外未經我同意改造了我的大腦，清除了我的記憶，而且為我留下了許多情緒垃圾。究竟是不是這麽回事，相信你們比我清楚。我自己就是活的證據，其他數據也是可以帶出去的，如果你們達不到我的要求，出去之後我會做出什麽事我自己也很難預測。】


  他說的情緒垃圾指的是，曾經無數次見到的許多糟糕的記憶碎片。那些並不是他第一次進入遊戲、與項重山第一次相識相愛時經曆的世界，而是在那之後，兩人都失憶之後，經曆的許多世界裏的回憶……而正是這些回憶，在他的潛意識裏留下了許多激烈的負麵情緒，才導致這一次他進入遊戲後，每個世界按照他的記憶和情感生成的遊戲劇情總是那麽絕望和慘烈。


  奚越最後補充道：【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隻是一具機器人身體，和一次種植技術操作，把我的攻略對象植入進去和我一起離開。隻要做到這點，我可以簽保密協議。】


  公司那邊好一會都不再回複。奚越緊緊盯著屏幕，心裏不由有些緊張。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有一瞬間，那邊鬆口道：【好。我們同意你的條件，現在先為你進行脫出程序，同時另一邊會進行人工智能植入。】


  奚越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他仔細捋了捋整件事，公司還遠未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並不敢對他這個人怎麽樣，他畢竟是個受法律保護的自然人。公司也不可能消除他的記憶，那種技術用兩次很有可能讓他的大腦產生難以挽回的損傷，公司會攤上更大的事。所以他一定會被成功地放出遊戲世界，而隻要他能出去，隻要去做醫學鑒定，一定能拿到對公司不利的證據，那麽他的威脅就是有效的，項重山也就是安全的。


  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奚越抬起頭，點了脫出遊戲的確認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