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聲音的主人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等謝景霄直起腰來,發現他才抽了幾口的煙竟已經燃到盡頭,把他的指尖都熏烤得發黃。
他這才感覺到被燙的痛意,手忙腳亂地把煙掐滅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燙痛了還是其他原因,謝景霄心頭的那點煩躁情緒突然無端地擴大、蔓延,竟是怎麽都控製不住了。
他一向是自我情緒管理能力很強的人,不然剛才在病房、聽聞了蕭夢的消息後也不會那般鎮定。
或者說,自從他認清了自己對蕭夢那不倫的感情和占有欲後,他就開始自我催眠、認為自己根本不在乎蕭夢。可是到後來,他發現自己失敗了,別無他法的他開始用傷害蕭夢、企圖讓蕭夢主動遠離自己的方式。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江伶柔的出現開始厭惡蕭夢,他也順應眾人的想法極盡所能地表現出厭惡蕭夢的樣子,哪怕他隻是在逼自己演這一場厭惡的戲。
時間一晃眼便過去了四年多,這場戲演的太久、他入戲太深,有時候他自己竟都有些分不清他對蕭夢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態度。
是恨嗎?
恨蕭夢的出現、恨蕭夢的美好,才導致他這樣一個自律的人都陷入了這樣痛苦的境地?
是厭惡嗎?
厭惡蕭夢竟然那般頑強、怎麽趕都趕不走,害他竟然不能斬斷這情絲?
是愛嗎?
不,不可能是愛。他是蕭夢的法定監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養了蕭夢十年!在世人眼中,他早已是蕭夢的父兄般的存在!
而且,蕭夢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善良純潔的蕭夢了。
她已經是一個可以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兩次傷害別人的女人了!
他,怎麽能,怎麽可能,愛蕭夢?!
那究竟是什麽?謝景霄痛苦地喘息著,怎麽想也得不到答案。
可是找不找得到答案,又有什麽關係呢?
現在,蕭夢已經死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終於可以從這種“愛而不能、離而不舍”的痛苦深淵中解脫了。
他這一生還很長,總不能一直困在蕭夢這個泥潭裏永不超生。
他養了蕭夢十多年不說,在蕭夢開車把江伶柔撞到那種程度,要不是他各方奔走、蕭夢早已經被江家人弄進了監獄、餘生皆毀矣!
麵對江家人的逼迫,他悄無聲息地做了那麽多,隻為能把蕭夢遠遠地送走,可最後是蕭夢她自己……這是蕭夢自己的選擇,與他無關、怪不了他。
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這樣的結果,很好。
對,很好!
皆大歡喜!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內心的想法,謝景霄一個人又在那兒低低地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笑的不能自已,得用雙手撐著欄杆才能站穩。
可是笑著笑著,謝景霄突然捏拳狠狠地砸在欄杆上,麵目猙獰。
蕭夢死了。
他養了這麽多年的蕭夢,就這麽無緣無故地死了!
真是浪費他這麽多年的心血和金錢!要知道,為了養蕭夢,他得罪了多少於他發展財力勢力有幫助的人!尤其是為了維護蕭夢,他幾乎快要跟謝家的家族老大謝安國斷絕關係了!
“對,浪費了。”謝景霄緩緩地直起身子,將剛才砸在水泥欄杆上、那隻還在顫抖的手驟然捏成拳頭,猛地轉身,也不知道是說給天聽還是說給地聽地說了句,“就算是為了我這些年浪費的精力和錢財,我也該去看看蕭夢的結局。”
畢竟,就算是養一隻狗養了十年,最後也會出於人道為它善終。
也許,蕭夢沒死,他的金錢和心血都沒有被浪費呢。
因此,不到半小時,他就到了平常需要50分鍾車程的中城公園。
大橋上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有看熱鬧的市民和媒體被攔在警戒線以外。
謝景霄步履如常地穿過警戒線,神情如常地穿過警戒線走到事發地點。大家都認識他,也沒人敢攔他。
“還沒找到人?”他問這話的時候,看著江裏正在打撈的船隻和工作人員,麵上的神情不比旁邊公事公辦的警察來的有感情,甚至更冷漠。
有警察斟酌用詞答:“謝先生,如果實在打撈不到,我們這兒還有一大堆資料要勞煩您簽個字。”
“還沒找到人?什麽時候找得到?”謝景霄又問了遍,更像是在更正警察的言辭用句。
警察歎氣,讓旁邊的人遞來一個塑料袋子裝著的帶血的拖鞋:“謝先生,您要是實在心裏難過,把這個帶回去留個紀念吧。這大冬天的,咱們這些打撈的兄弟也不容易……”
謝景霄久久地凝望著那隻裝在塑料袋裏的拖鞋,像是在看一件極其陌生的東西。
哪怕這雙拖鞋,是那天他親自買來穿在她腳上的。
隻是……隻是這雙拖鞋沒有穿在蕭夢腳上,所以他不認識了,他覺得好陌生好陌生。
他甚至突然想不起蕭夢是什麽模樣了。
那麽,留著這隻鞋,留個紀念也算是好的吧。
謝景霄緩緩地伸出手,警察已經將拖鞋雙手遞過來了,謝景霄的手指握住那冰涼的塑料袋的時候,整個手臂都抖了下。
然後他驀地握住那拖鞋,轉過身、離開人群聚集的地方,他想回車上,回到隻有他一個人在的車上。
可他的手剛碰到車門把手,一道聲音在他身旁響起,那聲音讓他身形不受控製地狠狠一震。
聲音的主人叫他:“景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