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問罪
沈姣一向睡眠淺,被裴謹抱著又有些騰挪不開,何況先前顧嬤嬤又交代過三更時分便要起身回來,是以她一直未能入睡。
待三更的梆子聲一響,她便小心翼翼從裴謹懷裏鑽出來,照原路走回浴房。
洗漱沐浴之後,她換上來時的衣衫仍舊坐著承恩轎回了飄綿院。
一下轎子,魏綿就派顧嬤嬤來迎。
原來飄綿院中也聽說林渺渺去揭發的事,提心吊膽等了半晌見沒有回應才放下心來。
幾人走進內室,魏綿才焦急地拉住她的手問道:“我聽說林渺渺去鬧事了?怎麽樣,你還好嗎?”
沈姣被魏綿這熱情一時弄得不知所措,隻好先將手抽出來道:“良娣放心,太子雖知道了我非良娣,但應當是沒有怪罪下來的意思。否則昨夜便發落了,不會等到現在。”
魏綿歎了口氣道:“這我知道。林渺渺那太子妃的位置怎麽來的,殿下心裏明鏡一樣清楚。但她到底是正妃,說得也是有理有據的實話。我原以為殿下就算是做做樣子也會處罰一下你我。”
說罷她仔仔細細又把沈姣看了一遍,邊看邊笑道:“但現在看來,殿下應當是對你十分滿意。”
魏綿刻意拉長的滿意二字,惹得顧嬤嬤和綰葉都禁不住促狹地笑起來。
魏綿此刻更是高興,若沈姣能贏得太子歡心,那還不得氣死林渺渺麽?
如此一來,她便更有了不侍奉在前的理由,這樣一舉兩得的好買賣簡直不能讓她更滿意了。
沈姣不覺紅了臉,低聲道:“良娣慎言,昨夜殿下並未臨幸。”
魏綿詫異地嘖了一聲,但心裏更高興了。
就她這一月對裴謹的觀察來看,能讓他不臨幸就寵到這個份上的,沈姣絕對是空前絕後的第一人。
前途無量呐。
沈姣心裏記掛著沈沐陽的情況,昨夜的情況簡單告知魏綿後,便要動身去雜院看望。
剛起身就被魏綿拉住道:“現在東宮四處院落都下了鑰,你能去得哪裏?何況雜院都是男子,一個時辰前盧醫者派人來回過話說你弟弟傷勢已經緩過來了。”
魏綿知她對弟弟仍是不放心,繼續道:“等五更天亮後,我叫綰葉帶著兩個侍衛同你一起去。一來侍衛進出雜院方便,二來綰葉直接和郝氏說明調你過來,也省的郝氏推三阻四不放人的麻煩。”
沈姣聞言心知有理,自己是太心急了。
又知道盧醫者已派人回過一次話,心中的焦急便也消減了許多。
待到五更的梆子聲一響,她便站起來向魏綿辭行。
魏綿亦不再攔她,揮揮手讓綰葉點了兩個侍衛便隨著她往雜院去了。
沈姣和綰葉自是並排走在前頭,兩個侍衛低頭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一路上蟲鳴鳥叫,四下湧出清晨的爽朗氣息,不由讓沈姣從強烈的絕望中解脫出來。
想來,幾個時辰前她還以為自己重來一世,仍舊難改命數。
誰能想,她現下卻步伐輕快要去看弟弟。
待繞過大路,眼見著就到了雜院門口時,沈姣忽然回過身,從袖子中摸出兩塊銀子遞給兩個侍衛。
而後又見禮道:“勞煩兩位兄弟,這點子心意權當請二位喝茶吧。”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誰也沒上前接銀子。
還是綰葉道:“沈姑娘給了,你們拿著就是。進去了仔仔細細替沈姑娘看看弟弟也就是了。”
兩個侍衛這才伸手接了銀子,快步進了雜院。
綰葉將沈姣拉到樹下咬起耳朵來:“你說你,意思一下也就是了,給那麽大兩塊銀子,你是銀錢多得沒處使麽?他們受了良娣指派,自然是要為你盡心盡力的,這又何必?”
沈姣拉了拉綰葉的手:“姐姐為我好,我知道。隻是求人辦事,不拿利頭出來,誰肯盡心?何況我也想多知道些弟弟的果果狀況。”
綰葉真是打心眼裏喜歡沈姣,知禮節懂進退,雖說看著是不如自家良娣身子骨硬朗,但是就算此刻得了太子的青眼,也仍舊不卑不亢。
既不張揚跋扈,也不柔弱示人。
就算是太子此刻封了她做奉儀或是孺人,綰葉也不會覺得意外。
畢竟這樣玲瓏剔透的一個人,莫說是太子,她瞧著也歡喜。
兩個人又在樹下等了好一會兒,那兩個侍衛才出來。
沈姣迎上去問:“兩位,不知道我弟弟情況如何。”
兩個侍衛神色略微有些異樣道:“姑娘放心,盧醫者說令弟已經無事,隻消再按時服用他開的藥,不出十日必然可以恢複如常。”
沈姣笑了笑,心中平靜下來,但嘴上仍是不住呢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綰葉見前麵便是浣衣房,便叫兩個侍衛先行回去複命,自己牽著沈姣徑直前去。
走到一半,沈姣忽然摸了摸腰間,詫異道:“誒,我帕子好像不見了。”
綰葉自然不覺,當即便提議道:“反正今日無事,這路也不遠,我們回頭找一找便是。”
沈姣點頭一笑:“好,姐姐找這邊,我到前頭去看看。”
沈姣去的方向正是那兩個侍衛走掉的方向,她彎下腰仔細在四處尋找,忽然聽得一聲門響。
便見雜院中從後門閃出一個身影,給兩個侍衛一人塞了一錠銀元寶。
沈姣連忙躲在樹後,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
這一看不要緊,卻發現那人居然是本應該宿醉的郝石頭。
她昨夜是看著郝石頭呼朋引伴出了東宮,才向飄綿院去的。
為何此刻郝石頭會在這裏?
尚未容得她思量這許多,浣衣房常年未開的偏門中忽然湧出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朝著她頸後就是一擊。
綰葉找著了沈姣的帕子,正高興地來尋她,便見這樣一幕。
頓時慌了神,一閃身就躲在旁邊的柏樹後。
那幾個婆子打暈了沈姣,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旁人看見之後,這才砰的一聲又將偏門從裏鎖上。
綰葉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就選了一條人少的小路朝飄綿院奔回去。
沈姣是被兜頭一盆冰水澆醒的,她迷迷糊糊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在柱子上,根本動彈不得。
抬眼看向院中時,先是四五個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再是幾個穿紅著綠的嬌俏丫頭,人群之後方是今日的主角郝氏母子和端坐在一旁的太子妃林渺渺。
太子妃閑極無聊,正剝著核桃,見她醒了盈盈一笑便放下了手中核桃。
“今兒本是要睡個好覺的,哪知這一大早就有人到我跟前告狀來了。”林渺渺看了眼一旁跪著的郝氏母子,又看向被綁在柱上的沈姣。
林渺渺話說得漂亮,沈姣卻知道,她哪是被人叫起來的,分明是連夜查到了她,專程候在這兒的。
郝氏母子一聽這話,就開始跪下來抹眼淚,假惺惺地嚎:“太子妃娘娘做主啊,這個丫頭騙了我家要與我家做新婦,信物都留好了。老奴本想著一早就來求娘娘恩典她配人,誰知她昨夜壞了規矩,一夜未歸,更是出言要反悔。老奴這才來請娘娘裁決。”
林渺渺身邊的敏竹上前一步道:“郝嬤嬤,你有什麽信物可以作證?”
郝氏聞言,從懷中掏出一根竹釵遞給敏竹道:“回稟敏竹姑娘,這本是浣衣房丫頭人人佩戴的竹釵,上邊還有沈氏的名字。沈氏誆騙我們母子時,便是以此作為信物。”
敏竹將那竹釵接過來遞於林渺渺,林渺渺轉動一番果然見上麵不大不小刻著個“姣”字。
她再次抬眼看向沈姣時,輕笑了聲:“不錯,這花紋樣式都對得上。”
郝氏更是得意地看向沈姣:“老奴自掌管浣衣房來,便無不盡心,若非沈氏拿著這證明身份的竹釵來許諾,老奴也萬萬不敢冤了她。”
“既是如此,這事情也好斷的很。東宮中雖無罪奴許人的先例,但念在郝嬤嬤多年來跟在本宮身邊盡心盡力,許她一個先例也無不可。敏竹,拿沈姣的罪奴籍契來。”
罪奴籍契一勾,她便再無退路,沈姣暗自攥緊了拳。
她這一世好不容易從郝氏母子手中脫逃出來,絕沒有再落回去的道理。
下定決心後,沈姣揚聲道:“娘娘且慢。這竹釵或許是奴婢的不錯,隻是奴婢昨日外出送衣衫時便已經遺失此物,郝氏母子如何得來,奴婢倒是一概不知。若因此說奴婢私定婚約,□□東宮,奴婢不認。”
“你胡說!這竹釵分明是你親手拿來的許諾的。”郝氏狠狠瞪了沈姣一眼。
林渺渺笑意漸漸從嘴角隱去:“帶上來。”
幾個侍衛夾著隻穿了單衣的沈沐陽便撂在地上,林渺渺眼波流轉重新看著沈姣:“倘若這竹釵是你遺失而下落不明的,那倒是本宮枉作人情了。既如此,東宮規矩不可廢,你夜出不歸□□東宮,你弟弟聚眾鬧事禍亂外院,拖下去打死便是。”
敏竹上前一步道:“沈姑娘何必咬死不認?太子妃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寬待下人,原也不是要姑娘受罰的。更何況能得太子妃娘娘親自勾去罪奴籍契,專程許嫁人的福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還不待沈姣回話,魏綿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那這樣的福氣給了敏竹姑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