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峙
敏竹聽得這一句,一連往後退了兩步,生生撞倒了林渺渺身側放著茶盞的小幾。
杯具器皿碎了一地不說,裙子也都讓茶水濺得狼狽。
“怎麽,方才敏竹姑娘不還苦口婆心,語帶豔羨地說這福氣非人人都有,怎的轉頭卻不想要了?”魏綿自門外走來,笑容映在臉上,卻叫人看出寒意。
敏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是太子妃娘娘身邊的人,若無娘娘準許,萬萬不敢起這樣的心思。”
魏綿微微朝著林渺渺一福,便立刻站直了身子:“太子妃娘娘以為如何?”
林渺渺捏著渾圓一顆核桃,麵上扯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意:“敏竹是本宮院中人,自然需聽本宮差遣指派,旁人的話也不必放在心上。”
“既如此,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魏綿看了一眼綰葉,綰葉拍了拍手,便有兩個侍衛捧著一對錦盒上前來。
魏綿再一福身:“妾身給太子妃娘娘備了份禮,娘娘且瞧瞧吧。”
說著,綰葉便將侍衛手中的錦盒遞向敏竹。
敏竹伸手接過,在林渺渺的示意下毫無防備地打開了錦盒。
下一刻,她的尖叫聲便回蕩在浣衣院內,錦盒被她丟著骨碌碌滾出去,將裏麵的東西顛了出來。
血腥氣無言地彌漫在空氣中,魏綿淡淡道:“妾身院裏出了兩個拎不清的東西,拿了自己不該拿的,所以妾身來請示娘娘,如此處置可還妥當?”
林渺渺看著滾落出來的手臂,一股惡心勁兒隻往喉頭湧來,為了不露怯意,隻能強撐著應她:“你院裏的人自行處置便是,大可不必拿到這裏來嚇唬這些婆子女婢。”
“既然娘娘這樣說了,綰葉,還不將沈姣帶回院裏,聽候我發落?”
綰葉會意,即刻便走向沈姣。
敏竹雖心生恐懼,卻不能任由魏氏如此胡來,硬著頭皮站起道:“良娣這是做什麽?沈姣乃是浣衣房罪奴,屬太子妃娘娘管轄之內,如何要您越俎代庖?”
郝氏眼見著到嘴的鴨子要飛了,急忙忙攔在沈姣身前,將綰葉擋在一邊:“綰葉姑娘,你這是做什麽!沈姣是我浣衣房的人,尚且輪不著你們飄綿院的指手畫腳!”
綰葉向來做得都是近身伺候的細活,自然不比做粗活出身的郝氏力氣大些,便被扭推在地。
林渺渺霍地站起身:“如今東宮是越發沒了規矩,一個小小的良娣的女婢竟然也敢在這裏耀武揚威。郝嬤嬤,掌嘴,給她好好教教規矩。”
“老奴遵命!”郝氏擼起袖子,手對準綰葉的臉高高揚起。
可手掌剛揚過頭頂,便聽得耳邊“嗖”的一聲,繼而才後知後覺感到有什麽東西紮在掌心。
她側臉去看,自己布滿老繭的掌心端端正正插著一支短尾羽箭,血液順著她的掌心紋路緩緩向下流淌。
林渺渺猛然回過頭,果然見魏綿拉著那張金鑲玉反曲弓,從容淡定地彈了彈手上的灰警告她:“若太子妃再容人私刑動我院裏的人,下一箭可就不止在那老婦的手上了。”
“魏綿你瘋了嗎!東宮禁內,你私養侍衛不說,更是濫用兵器,你是要謀反不成?”林渺渺目眥欲裂,臉色漲紅。
魏綿將手中的弓交給身後的顧嬤嬤,昂著頭冷笑一聲:“侍衛是聖上欽賜我魏家的青甲衛,更是聖上親許我父親分我作為嫁妝帶入東宮的。就連這一張反曲弓,也是陛下欽賜準許使用。何來私養濫用一說?”
魏綿走近林渺渺,附在她耳邊道:“還是說,你是在影射什麽?影射陛下賞賜我世代為端朝浴血奮戰的魏家是不對,還是影射陛下識人不清許我入東宮?”
林渺渺瞪圓了眼:“魏綿,即便你是將軍之女,得陛下讚賞又何如?東宮之內,本宮才是正妃,你終究隻是個良娣。本宮今日非要處置了沈姣和她那個弟弟,你又能怎樣?便是傳入宮中,也是東宮的家事,縱然是陛下也不便插手。”
林渺渺重新坐回貴妃椅上,目光挑釁:“沈姣徹夜不歸,私下議親,□□宮闈——即刻,處死。”
最後一個字節落下時,魏綿挑了挑眉:“誰敢!”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青甲衛齊刷刷地拔出劍來,對著院中眾人。
敏竹一把將林渺渺護在身後:“你們是要反了天了嗎!”
魏綿睥睨眾生地一笑:“倘若這也就叫反了天,那麽娘娘未免見識太淺薄了些。我十四歲時就在戰場上見過兵臨城下、兩軍相持那樣劍拔弩張的場麵了。血流成河、胳膊腿亂飛的場景不知道見了多少。也曾親手砍過敵人的頭顱,娘娘想瞧瞧嗎?”
院內一眾仆婦女婢、侍衛雜役頓時噤若寒蟬。
誰都知道魏綿出身武將世家,說殺人絕對不是一句空口白話,得罪她便有可能像郝氏一樣,先吃上一箭。
林渺渺看著不敢妄動的眾人,握著椅子上的貔貅,手指節漲的紫紅:“我這就進宮去見姑姑、姑父評理!”
還不等林渺渺從椅子上站起,便聽得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道:“宮裏沒有人是你的姑父。”
眾人轉頭去看,不由倒吸一口氣,那大步而來的不是太子裴謹還是誰。
“給太子殿下請安。”浣衣房內烏泱泱的跪了一地,卻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清楚。
誰也拿不準,太子的到來是怎麽個意思。
林渺渺半仰著臉看向裴謹,淚水先蓄滿眼眶。還不等她開口叫委屈,就看著裴謹的衣袍從她身側掠過,穿行在人群之中,徑直走向了綁在柱上的沈姣。
沈姣發梢還滴著水,額間碎發濕噠噠黏在兩側,整張臉看起來格外憔悴。
趙應幾乎已經感覺到裴謹即將爆發而出的怒氣,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慌忙拿著剪子上前去解繩子。
“給孤。”
趙應頓了頓,依言把剪子遞上去。
哢嚓兩聲,綁住沈姣的繩子便鬆鬆垮垮地落下。
沈姣因為昨夜幾乎沒合眼休息,加上被綁著晾了這大半日,猛然被放開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好在裴謹怕她摔著,一把就將人撈在懷裏。
沈姣聞著他懷中的冷冽的清香之氣,漸漸回過神來,自己掙開裴謹扶她的手,如同眾人一般跪地行禮。
“罪奴沈姣見過太子殿下。”
裴謹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便麵無表情地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沈姣身上,按照原路走回去,臉色卻陰沉得嚇人。
“孤一日不來瞧瞧,你們是打算把東宮的瓦片都掀了嗎?”裴謹負手而立,眼神掃過林渺渺:“昨夜讓太子妃抄寫的史書都抄完了嗎?”
林渺渺跪伏的身子一顫:“臣妾……尚未抄完。”
裴謹淡淡道:“看來太子妃是並不把孤的話放在心上了。”
林渺渺即刻叩首解釋:“臣妾沒有,實在是茲事體大,臣妾才不得已來主持大局。”
“怎麽個茲事體大?”裴謹坐在椅子上,閉目問道。
“浣衣房罪奴沈姣,昨夜徹夜未歸,還枉顧宮規私下議親,實乃□□宮闈。”
“議親?”裴謹合上的雙眼驀地睜開,眼神掃過被他的外袍裹成一團的沈姣,“和誰議親?”
林渺渺聽出裴謹語中不悅,立刻直起身子瞥向郝氏。
郝氏會意跪伏著挪上前來,語帶委屈:“回稟殿下,這沈姣正是私下和老奴的兒子定了親事。萬萬沒想到,還不等老奴向太子妃娘娘討的恩許,這沈姣便徹夜不歸,棄置婚約不顧。”
裴謹仍舊隔著眾人將目光落在沈姣身上:“你怎麽說?”
沈姣緩緩抬起眼,正對上裴謹的目光。
“奴婢在浣衣房專心服役,從未和人私下議親,也萬不敢動這樣的心思。然而,卻被郝氏母子一再以弟弟的性命為要挾,拿走了證明身份的竹釵逼婚。”沈姣一雙眼盈上淚,一垂眼,淚珠便從睫毛上滾下。
“你胡說!當日分明是你親自許諾!殿下若不信,便可傳老奴兒子對質,更有一眾雜院人等為證。”郝氏斜睨了沈姣一眼,拳頭在身下握得緊緊的。
沈姣扯了扯嘴角:“敢問殿下,東宮內□□女婢、尋釁滋事該當何罪?”
“杖殺。”裴謹盯著沈姣答道,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袍。
沈姣仿佛鬆了一口氣似的直起身子:“奴婢要告發郝氏母子在東宮為非作歹,□□女婢,玩弄權柄致使多人受難!”
“沈姣你可不要信口雌黃,凡事都要講究證據。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自己的罪責。”林渺渺回過頭看向沈姣,眼裏的怨毒和警告明顯至極。
“殿下明鑒,老奴跟隨太子妃娘娘入主東宮不過一月,如何就能在偌大的東宮隻手遮天?□□東宮女婢這是重罪,老奴怎麽敢為了兒子如此做!難道就不怕有人出來揭發嗎?”
郝氏一邊兒假惺惺的抹眼淚,一邊兒哀嚎。然而心中卻平靜無波,她雖不知道沈姣從哪裏得知了這些,但她早已經把事情料理得妥妥當當,保準萬無一失。
任由沈姣說出花來,沒有證據,什麽都沒有用,就憑她一個罪奴,也想蚍蜉撼樹?真是在做夢!
“嬤嬤不怕,是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萬萬想不到,繡院的繡娘扶杏和典膳房的廚娘碧桃早知身死也不得訴冤,特地留了血書,正埋在兩院西南角的那棵槐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