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10
柳逾白第二天照常去公司, 他昨天不過耽誤了一天,便堆積了好些事情等著他來做決定。
一上午,開了一個會, 簽了幾份文件,才得空喊來莫莉, 叫她幫忙查一查季樂樂那件事。
莫莉很有效率, 下午下班之前就把這事大致弄清楚了。
季樂樂經紀人就是公司的自己人, 聽說大老板要調查這事兒,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接這工作是電視台節目方那邊主動聯係的,他壓根不知道有臨時換人這一出。
莫莉便又去聯係節目組的人, 有柳逾白的這一層關係在, 對方權衡許久也就實話實說了。
莫莉前去辦公室跟柳逾白匯報。
他感冒未愈,忙了一天,整個人很沒有精神, 莫莉自覺在他這個狀態之下告知他調查結果,簡直是在蹚雷, 因為其實她也很意外。
她一筆帶過了調查的過程, 直接給出結論:“電視台那邊的人說,他們總台明年要錄一個大型綜藝節目, 也是台裏的重點項目,擬請的常駐嘉賓之一是周千越, 周的經紀公司,背後的資方之一……柳總您應該知道的, 就是潘蘭蘭潘女士。她讓節目換掉司月她們的團隊, 不然不會放行周千越參與錄製。”
周千越是與周洵齊頭並進的當紅小生,因大了兩歲,便被大家簡稱為“大周”, 相應的,周洵就是“小周”,不管“大周”還是“小周”,兩人的檔期都很難約,尤其綜藝節目。
柳逾白聽完也很意外,同時很不解。
潘蘭蘭這人,敵我陣營的劃分一貫壁壘森嚴,梁國誌父女是被分在她的“我方陣營”裏的,那時候梁司月出道她都沒阻止,現在突然出手又是為了什麽?
左思右想,這問題恐怕也隻能找個潘蘭蘭陣營裏的人來替她解答了。
柳逾白將柳澤叫了出來。
柳澤好收買得很,他玩心重,但潘蘭蘭看管得嚴,查他行程,限製他卡裏的錢,導致他平日想玩點什麽都跟做賊一樣。
他看上圈裏一舞蹈學院畢業的小明星,想生日給人一驚喜。柳逾白答應給他租一條遊輪,生日派對的一切開銷全部買單。
柳澤二話不說就將潘蘭蘭賣了。其實,他覺得,柳逾白都已經查到潘蘭蘭頭上了,不過叫他交代一下動機,倒也算不上出賣。
柳澤癱在椅子上,很沒個坐相,左右轉動椅子,譏諷道:“還能為了什麽,梁司月不自量力看上我哥了唄!”
柳逾白一時神情莫測,“周洵?梁司月自己說的?”
“她自己不說,明眼人看不出來?就我媽過生日那回,我都瞧見了,她跟我哥單獨待在廚房裏,跟我哥說話那語氣、那神情,嘖,簡直沒眼看。王媽也說,親眼看見她跟我哥坐在後院裏,還讓我哥給他簽名。她就一普通人,好好讀書不行嗎,出什麽道?不就為了接近我哥。”
柳逾白瞧他一眼,“你們既然這麽討厭她,當時何必把她強留在柳家?”
柳澤幾分尷尬地說:“我媽不喜歡梁國誌,也不喜歡王媽,不也得用他們?我就不信,大哥你是真心對鄭媽好。能派得上用處就行,喜歡不喜歡的又不重要。”
“那時候是你給她安排的房間?”
柳澤趕緊說:“我真沒惡意!那時候我才多大年紀啊,就圖一好玩。她不被我媽安排在七中麽,我以為她是去監視我的,一時氣不過,就……大哥,我是知道你不會計較才跟你說實話的。再說你不也知道真相麽,那時候都沒追究,現在來翻舊賬就沒意思了。我先聲明,我對大哥你真的沒什麽敵意,但那是媽,我媽的吩咐我能不聽嗎。你也看見了,我被管得跟個孫子似的,我有話語權嗎?我媽隻聽我哥的話……”
柳逾白該問的話都問完了,便將柳澤打發了。
也告誡他,別仗著是潘蘭蘭和柳文藻的兒子就行事無忌,這兩張牌,保不了他一輩子。
柳澤走之後,柳逾白再將莫莉叫進辦公室,叫她這一陣跟梁司月盡量的保持聯係。
莫莉不會主動摻合柳家的家事,但這一回,既是私事,又牽涉到公事,少不得多問了兩句:“以後,司月是不是都很難接到工作了?”
柳逾白“嗯”了一聲。
潘蘭蘭但凡想要針對一個人,就不會留下任何活路。
“潘女士何必借您的名頭打擊司月,隻要一對質,不是立即露餡麽?”
柳逾白搖頭,“你知道我跟梁司月認識才會這麽想。”
如果梁司月跟他沒有這些私底下的交情,潘這一招很容易就生效了:梁司月不會、不敢也沒這個途徑來質問他,不知道真相,自然也就如潘所願,會把這口屎盆子扣到他的頭上。
這一招借刀殺人真的算不上高明,破綻百出的。
但露餡了潘蘭蘭也不怕,因為她壓根沒指望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不過就想要惡心惡心他,就跟最開始陷害梁司月來戳他逆鱗那事兒一樣。
但有一點,潘蘭蘭想要封殺梁司月的決心一定是真的——她唯一真正的倚仗就是周洵,怎麽可能由得了一個毫無背景的鄉野丫頭,對周洵有所覬覦,必然得在其還未成勢之前就趕盡殺絕。
對她而言,不管梁司月是不是真對周洵有什麽想法,敢接近周洵就很大逆不道——一個靠著柳家才能活得衣食無憂的下人,配嗎?
莫莉又問,“那……還要讓司月繼續待在青木麽?”
柳逾白沉思許久,問她:“貝斯綺那兒什麽進展?”
“年後應該就能籌備完成了。”莫莉一下明白了老板的想法,“您打算把司月放去貝小姐那兒?”
柳逾白神情冷淡,看不出疲色和慍色哪一個更重,“放公司裏樹大招風。”
“那司月跟青木的解約工作……”
“等貝斯綺那頭完成了再說。”柳逾白疲憊極了,交代完這些事兒,便離開了公司。
車窗外寒風呼嘯,天光黯淡,柳逾白靠著座椅,燃了一支煙,越抽越是鬱色重重。
口袋裏手機一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將手機拿出來。
竟然是梁司月給他來了一條消息:柳先生今天感冒好一些了麽?
柳逾白沒回,看一眼便將手機鎖了,往旁邊座椅上一扔。
時間一晃到了年後,學校正常開學。
梁司月被蔓姐叫去談話的之前,正跟池喬在教室裏“吃瓜”。
某網站的娛樂八卦小組,有人爆料:當紅小生Z和大花S在一起了。
評論區很快鎖定,Z即是“周”。
有人問:“大周”還是“小周”?
有人便回複:不知道“小周”是黑稱?黑子皮披好了再出來溜達,喊一次“小周”你正主糊一輩子哦。
這貼子一邊掐架,一邊推理,蓋了好幾百樓,又另外開了好幾貼,通過對比行程,最後得出結論,Z指周洵,S指沈黛。
這一下,論壇便開始了瘋狂的粉黑大戰,但最終因為沒有切實的證據,節奏還是被周洵粉絲給控製住了。
梁司月他們班上女生幾乎都在討論這事兒。
池喬是頭一個不信的,她的論據是,沈黛以前交往的都是年長的熟男,怎麽可能突然改變口味對小鮮肉感興趣;再者,周洵這麽一個自律的上升期小生,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毀前途的事,粉絲還要不要了。
梁司月小聲辯解:“周洵走的也不是偶像路線,不純靠粉絲吃飯的。我覺得這爆料不是捕風捉影呀,你忘了那次我們錄綜藝節目,在沈黛的休息室撞見周洵麽……”
“那不過是後輩去跟前輩打個招呼!”
梁司月笑了,“你是不是對周洵有什麽意見啊?”
“我沒有,我隻是覺得,他的成績還配不上我們黛姐……”
“噓!”梁司月讓她趕緊小聲點,班上好多人是周洵腦殘粉,這麽說不要命了麽?
池喬歪頭打量著梁司月,“你怎麽這麽淡定啊,你不也是周洵的粉。”
“因為我覺得這個爆料可能是真的。”
“證據呢!”
“好吧,讓你死個明白。”梁司月手機點開沈黛的微博,往前翻出一條她不久之前發的狀態,朝著池喬勾勾手指,讓她過來看。
其實,前幾天梁司月看見那條微博的時候,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了,結合今天的爆料,心裏基本就肯定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那條微博,是沈黛拍的一大盆羊蠍子,配文就兩個字:“喜歡”。
這條微博下麵,粉絲一派在為沈黛的豪放“哈哈哈”,一派在勸沈黛還是注意體重。
而梁司月一眼看出來,這店,就是當時她推薦給周洵的那家。這店並不有名,要說沈黛是無意間發現,她覺得不會那麽巧,因為周洵的微信朋友圈顯示,那時候他正好就在北城工作。
池喬聽完她的分析,有些震驚,又有些動搖,感覺自己也要信了,“不是,你怎麽會有周洵的微信號?”
“這個……”
“而且,你什麽時候給周洵推薦的這家店?你們微信上還會聊天?”
“沒有,就……”梁司月不知道怎麽解釋,因為顯然池喬不知道柳逾白和周洵的關係。
“而且,”池喬盯著她,“你不難過嗎,你不是最喜歡周洵了……”
“其實……”梁司月正要解釋,手機來了個電話,經紀人蔓姐打來的。
蔓姐出去辦事,車經過她們學校,這時候就在校外,叫她現在出去,到車上聊一點事情。
晚飯時間,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一會兒。
梁司月出校門,在不遠處的路邊看見蔓姐的車。
蔓姐也看見她了,落了車窗,向她招一招手,“趕緊過來。”
蔓姐這人雷厲風行,說話直,也不拐彎抹角,梁司月關上車門,還沒坐好,她便徑直說道:“咱們團,好幾個工作都黃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梁司月點頭。
開年後,大家都在陸續開工了,唯獨她們,新工作接不到不說,原定的行程也一個接一個的取消。
她跟池喬藝考和高考為重,工作不工作的無所謂,但另外三位隊友,總不能一直在家摳腳。
蔓姐瞧著她,“你應該知道為什麽。有人得罪人了。”
梁司月心裏咯噔一下,沉默一霎,“蔓姐的意思是我麽?可是我……”
“工作挨個挨個的沒了,我總得問問他們為什麽,他們隻告訴我說,團裏有你,合作就開展不下去。司月,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誰了?”
梁司月被蔓姐盯得心裏發毛,“……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願意說,也行……”
“不是不願意說,是我真的……”
蔓姐擺擺手打斷她,表示這不重要,“公司花了這麽多資源和精力在你們身上,我總不能看著這團說散就散了。你也是,你吃了這麽多苦,走到這一步,好不容易有些人氣了,現在叫你放棄,你甘心嗎?即便你放棄,雨湉她們呢,你最好的朋友小喬呢?”
梁司月不說話了,低頭,心緒繚亂地絞著手指。
蔓姐看她一眼,忽地伸手,替她捋了捋鬢邊的頭發,語氣也柔和幾分,“我叫你來,聊的就是這事兒。你慢慢聽我說,不要有抵觸心理。”
梁司月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
蔓姐歎一口氣,“你出道也有一年多了,也見識過,這圈子裏,最不缺的就是長得好看的人,可為什麽有人短短時間就能竄到高處,有人混了上十年還是個十八線。機會、人脈、資源和運氣,缺一不可。我帶你們,也希望你們都能在這圈子裏有一席之地,凡我所能,都在替你們爭取最好的機會。然後,這個事兒,得看你怎麽去理解,我覺得這是個機會,但有的人,可能態度一時轉變不過來……”
蔓姐頓了頓,微微側著頭,看向梁司月,手掌按著她的後背,低聲說:“司月,有人願意提攜你。”
梁司月後背一僵。
她不傻,蔓姐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她當然明白所謂的“提攜”是什麽意思。
早就聽過,這圈子裏,有一些經紀人,同樣也是掮客。
有人喜歡新鮮年輕的麵孔,有人想要名利雙收的捷徑,有需求,自然有人替這兩者牽線搭橋。
她隻是沒想到,這種事情,原來其實離她並不遠。
“對方在這圈裏不是無足輕重的人,不管你得罪了誰,別人看在他的麵子上,都不會再為難你。你願意的話,我就帶你去跟他見一麵……”
梁司月沒有片刻的猶豫,“如果我拒絕,是不是意味著,我沒有任何出頭的機會了。”
蔓姐不說話。
“我可以選擇退團嗎?”
“如果你執意這樣,可以。但你合約還有三年多才到期,退團,也不能解約,除非你付解約費。至於解約以後……”
解約以後,這條路,她也別想再走下去了。
梁司月忍住了眼淚,伸手去拉門,“謝謝蔓姐,我知道了。我回去上課了。”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想通了隨時給我打電話。”
梁司月沒有回頭,走得飛快。
已經到了晚自習時間了,教室裏靜悄悄的。
池喬在寫英語真題,抬頭看見梁司月進來,那表情仿佛是要哭了。
她愣了一下,悄悄地離開座位,跟梁司月同桌商量換了一下座位。
坐下以後,拉住了梁司月的手,悄聲問:“怎麽了小月?蔓姐跟你說什麽了?”
梁司月登時趴在桌上哭了。
池喬無聲地陪了她一會兒,輕聲說:“我去跟老師請個假,我們回家好不好?”
梁司月沒有回應,池喬便自己做主,找老師請了假,幫她收了書包,帶她離開教室。
外麵天冷得像在下刀子,池喬幫梁司月圈緊了圍巾,湊到她麵前,笑著哄道:“你再哭,眼淚就要結冰了——吃麻辣燙嗎?我們去吃麻辣燙?”
她踮著腳,伸手去給她擦眼淚,“別哭了,今天是你生日啊,哭了一整年都會不順利的。”
梁司月臉上眼淚被池喬給擦幹淨了,也就沒再哭了,抽了抽鼻子,任由池喬牽著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