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4
明明是同一個地方, 但因為柳逾白的回來,而氣氛顯得完全不一樣。梁司月進門的時候,再沒有整間屋子都空空蕩蕩的孤寂感了。
柳逾白將行李箱推進門, 就放在門廳裏,暫時沒打算整理。
他先走進洗手間, 洗了一把臉, 出來的時候, 梁司月在檢查家裏的冰箱。
“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麽都沒有,在翻什麽?”然而,讓他自己都倍感莫名其妙的是, 他居然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站在她身後,往冰箱裏看了一眼。
梁司月將冰箱門合上,“那你要吃什麽?”
柳逾白還沒說話, 她又說:“我家裏有剩菜,要不要我下去偷……拿一點上來, 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柳逾白笑了聲, “你消停點。在車上點外賣了,一會兒就送到。”
他往沙發那邊走, 抬眼看見窗邊的地板上有一隻抱枕,便問, “你扔那兒的?”
梁司月看一眼,趕緊準備走過去拾起來, 柳逾白已經先她一步了。
柳逾白將抱枕丟在沙發上, 坐下,抬頭看她一眼,拍了拍自己身旁, 示意她過來坐。
梁司月猶豫了一下,走過去。
他們先沒有說正事,柳逾白關心她的傷勢恢複情況。
有的沒的聊了幾句,樓層對講機響了,柳逾白起身去接通,開了樓下大門,沒一會兒,外賣到了。
柳逾白點的是吞拿魚火腿三明治,雖然餓,卻累得沒什麽胃口,草草地吃過,點了支煙。
抽了兩口就按滅,複又去沙發那裏坐下。
梁司月單手抱著那隻抱枕,下巴抵在上麵,這時候轉過頭來看他一眼。
她幾分嚴肅的神情,讓柳逾白也不打算跟她玩笑了,“在生氣?”
梁司月搖頭,“不是生氣,是……”
“是什麽?”
“……你當我是在做心理準備吧。”
“三兩句話就能解釋得清楚的事,你需要做什麽心理準備?”柳逾白手臂搭在了沙發靠背上,身體往後靠,一手鬆解了紐扣,一邊問她:“你先說說,你都聽來些什麽?”
梁司月先沒說什麽,掏出手機,找出那三張照片拚成的長圖給他看。
柳逾白隻往屏幕上掃了一眼,一時啞然,“這都多久前的事了?上回我去找你,你就是在為這事兒生氣?”
梁司月以沉默作為默認。
於是,柳逾白耐心跟她解釋,自己跟曲家的曲折淵源,以及這照片究竟是在什麽情況下被拍下來的。
實則,因涉及到曲心慈的隱私,事關她被家暴的事,原本他不會隨意同別人提及。
而至於說他跟曲心慈高中曾是男女朋友,這事說來,就更曲折了:
曲心慈比柳逾白大一歲,從小便是被驕縱的千金小姐,她以“姐姐”自居,夥同其兄長曲心誠,成天捉弄柳逾白。
她很想看看,這個似乎天生臭臉,年紀小小便成熟遠超常人,總是冷冷不大愛搭理的人“弟弟”,有沒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她花樣頻出地折騰了大半年,什麽招數放在柳逾白身上都不奏效,最後,唯獨有一招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殺傷力:那時,凡柳逾白去曲家做客,她總會特別誇張地“造謠”,說柳逾白的冷淡,不過是對她“愛你在心口難開”的別扭。搞得柳逾白百口莫辯,越澄清還越坐實了她的這番高論。
說得曲柳兩家家長都當了真,還曾玩笑間口頭上給兩個小孩訂了親。
後來父母離婚之後,柳逾白去了南城,高中再回崇城的時候,曲心慈已不是小時候凶悍的女霸王,早長成了豔光四射的名媛小姐,追求者眾。
曲心慈對另一半的審美一貫穩定,喜歡年紀較她大的,性格溫和的、有知識有涵養的。她對毛毛躁躁的同齡男生的示愛不堪其擾,正好這時候柳逾白回來了,十五六歲的少年,長了一張絕情斷愛的漂亮臉蛋,拿來做擋箭牌再合適不過。
那時候柳逾白對人際交往沒有半分興趣,曲心慈的存在,同樣多少替他擋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也就懶得辟謠。
久而久之,大家真就以為兩人是一對兒,甚至還包括曲家的人,以及柳逾白的高中同學李垚。
至於今天曲心慈來家裏的事,是昨天曲心慈說要來取早些年搬去香港之前,存在他這兒的一本相簿。
他因在外地,就給了密碼叫她自己來找。
誰曉得曲心慈這般拖延症,今天才來,還正巧跟梁司月撞上了。
不是多複雜的事,柳逾白片刻就解釋清楚了,末了,說道:“當時不問我,憋到現在,再自己跟自己生悶氣。梁司月,你缺心眼嗎?”
梁司月現在已經很少為柳逾白的這些“垃圾話”而較真了,但是當下讓他直接點出自己僅憑情緒的行事邏輯,還是叫她覺得,有一點難堪,因為真是她錯怪他了。
而她原本可以坦誠問出來的,拖到現在,又平生了一些是非。
梁司月低下頭去,輕聲地道了句歉,又說:“……你可以覺得我的行為幼稚且矯情,但請不要否定我患得患失的心情。”
再真誠不過的語氣。
柳逾白一下頓住,轉頭去看,她低垂的側臉,在客廳的落地燈淺黃色的燈光下,實在有一種既堅定又脆弱的矛盾的美感。
他往她那邊挪一下,挨著她坐下,側身,手臂仍然放在靠背上,但一伸過去就能摟住她的肩膀了。
他語氣不由的溫和下來,“既然覺得患得患失,為什麽不幹脆答應我?”
“因為……”梁司月頓了一下,“這種患得患失,並不是身份的不確定帶來的。”
“那是什麽,覺得我對你還不夠好?”
梁司月搖頭,“我接下來的話,你可能會覺得都是小孩子的較真,但是都是我的真心話。”
“你說。”
“我……我想知道,你是抱著什麽打算,想要跟我在一起呢?是認真覺得我們會有結果;還是喜歡就在一起,不用考慮那麽多?”
柳逾白一時沉默,倒不是他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而是沒想過梁司月會想得這樣遠,畢竟,在他看來,她不過還是一個小孩,小孩是最注重滿足當下的。
他問:“我的打算不一樣,你的答案也不一樣?”
“不是的,”她搖搖頭,目光更低,隻讓他看見眨眼時長長的睫毛,投落在她白皙的臉上,是一小片淺灰色的陰影,“我的答案都一樣,都是要……奮不顧身的。”不過,一個結局破滅,一個結局圓滿罷了。
但至少叫她有心理準備。
柳逾白心髒突地跳了一下。
這種感覺實在陌生。
坦白說,今天坐在這兒,正襟危坐地談什麽在一起的打算,這體驗已經足夠陌生且怪異了。
可他不反感,因為意識到,他手裏攥的是一個小姑娘易碎的真心;而小姑娘不知道,她同樣的也攥住了他的心魂。
他手伸過去,抽出了她抱在懷裏的抱枕,當她幾分怔忪地抬眼看他的時候,他手落下去,抓緊了她的右手,聲音沉沉地問她:“你想有結果嗎?“
“我……”
“想嗎?”
“想。”
“那就會有。”
梁司月愣一下,長睫毛起起落落,片刻,才屏住呼吸,抬起頭來,看向柳逾白。
他的表情認真且嚴肅。
如柳逾白這樣驕傲的人,恐怕怎麽樣都無法坦率說出半個“喜歡”,或者“愛”。
可這承諾遠遠比它們更動人——
你想有結果嗎?
你想,就會有。
梁司月說不出話來。
便側過身,將自己投進他的懷裏,這條受傷的左手臂實在礙事,阻止她更親密地主動擁抱他。
可是,將額頭抵靠在他胸膛上,感覺他手掌摟住了自己的肩膀,這樣的體溫熨帖,已經足夠讓她心髒被喜悅又酸楚的心情充滿了。
一抬眼,便對上柳逾白正注視她的目光。
他永遠不會溫情超過三秒鍾,這時候便笑了聲,問她:“滿意了?”
“……不滿意。”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還有幾個要求。這是……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我對它有過一些幻想。”她聲音漸漸地低下去,說這樣的話,實在沒辦法不覺得不好意思,“我希望,至少不要打折扣。”
柳逾白幾分玩笑的語氣:“你先說,我考慮看看。”
“不準考慮,你必須答應我。”
柳逾白挑了挑眉,“還有這樣的一錘子買賣?用戶協議都沒你霸道。”
梁司月被逗得笑了一下,“以後不管是誰,你不可以隨意讓其他女性進你的家,我會吃醋,真的會。還有,我不想被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以後你工作之外遇到什麽事,要告訴我。”
“你倒是可以膽子再大一點,要不明天就官宣公開?”柳逾白逗她。
“……你想毀了我的事業嗎?”
她煞有介事的語氣實在好笑,柳逾白笑問:“還有嗎?”
“暫時沒有了……想到我再補充吧。”
“還要補充?”
“用戶協議也是要更新的。”
柳逾白沒有半點遲疑,爽快地說:“都答應你。你現在就可以過去把入戶密碼換了。”
他故意臊她一下。
“我才不換,這種事情要看你自覺。”
柳逾白:“……”
一時間,沉默了片刻。
柳逾白低下頭去。
她立即額頭緊緊挨著他的胸膛,更深地低下頭去,小聲說:“……你先不要看我。”
“怎麽?”
“我現在……很不好意思。”
即刻,他意味深長地笑一聲,“才到哪兒,就不好意思了?”
熱氣烘得她臉都燒起來,隻好假裝沒有聽懂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