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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5.7

  自梁司月坐過來之後, 周洵就不好意思繼續聊這事了。


  他對自己的出身原有天生的恥感——改姓以藝名在這圈子裏闖蕩,自然不單單是因為想要盡力撇清與柳家的關係。不如說,他更想撇清的是跟潘蘭蘭的關係。


  自然, 他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天真,人很難擺脫家庭, 他自認柳逾白這個長兄比他厲害得多, 柳都擺脫不了, 他更不能。


  他所能做的是,僅僅是能力之內,去踐行他認為正確的事。


  氣氛僵在那裏, 梁司月自己也感覺到了, 正打算找個什麽理由再回避掉的時候,柳逾白開口了。


  “周洵,我知道你對我從小有贖罪心理。”


  周洵頓了一下。


  柳逾白淡然陳述, 其實大可不必。正如前頭所說,冤有頭債有主, 算不到你頭上的, 相對應,也不會因為你, 就對該承擔之人的報複減少一分。


  他難得的兄長口吻:“你從小到大對我所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也信你是真心拿我當兄長。”


  一席話說得周洵神情惆悵, 哪怕臉上還掛有兩分笑容,也顯得澀然。


  最後, 他主動結束了這番交談, 扯了些有的沒的,就準備告辭了,讓柳逾白好好休息。


  梁司月將其送至門口, 又返身回來。


  淡青色煙霧之中,柳逾白也是神情恍惚。


  梁司月走過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他手裏的煙搶過來,按滅在了煙灰缸裏。還繳了剩了半包的煙和打火機,讓他好好養病,感冒了還這麽不當惜自己。


  柳逾白很有些無語,笑說:“梁小姐,你未免管得太嚴。”


  “那我現在就回家,不管你了。”


  “……”


  片刻,外賣買的藥送到了,梁司月逼著非想要靠自己的抵抗力扛過去的柳逾白服了藥,又將室內氣溫再調高兩度。


  柳逾白就勢再躺下來,手臂搭在了額頭上,忽然問她:“你覺得,周洵以後會不會跟我生分?”


  梁司月愣了一下,轉頭看著他。


  柳逾白說,正因為知道遲早會有向潘蘭蘭下手的這一天,所以他對周洵的態度一貫很被動,就怕現在這種情況,會傷了周洵的心。


  他已然不記得,周洵是從多大開始,就“叛變”了潘蘭蘭的立場,開始親近他這個兄長。


  最初,他都沒認為周洵那些行為是在示好,以為是潘蘭蘭派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來惡心他的。


  那時候周洵也不大,心思又敏感又單純,也不知道被什麽樣的信念驅使,一遍一遍地去撞他這塊硬石頭。


  有一回,他過生日,周洵送了他一份生日禮物——他倆歲數上差了七歲,但生日的日期卻隻差了一天。那之前,為了要不要給兩個兒子一塊兒過生日這事兒,潘蘭蘭在家裏鬧了一攤子的事。


  柳逾白被煩透了,收到周洵的禮物,直接當他的麵給砸了。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那時周洵慘白著一張小臉,眼裏光彩都沒了。


  後來他偷偷地將禮物撿回去,拆開一看,裏頭裝的是被他摔碎的,周洵親手做的一件手工,拿貝殼一個一個黏出來的,一個卡通造型的海龜。


  從那以後,他對周洵的態度才好了些。摔了禮物當晚,他偷偷跑去周洵房間裏道歉,繃著臉對他說,那禮物他會找人再黏好的。周洵就笑了,說,可以先還給他,他願意再黏一次。


  梁司月聽到這裏,已經有點繃不住笑,原來十幾年前的柳逾白,已然是這樣一個口嫌體正直的德性了。而周洵,數年如一日的性格可愛——所以怎麽能怪她起初覺得周洵那個樣子的才是理想型。


  柳逾白瞥她一眼,“笑什麽?”


  “不……沒什麽。然後呢?”


  “沒了。”


  “再多說一說呀,這些口是心非的事情。”


  “討打是不是?”


  梁司月笑不可遏,直到看見柳逾白盯著她,忍耐度似乎耗盡的時候,及時地回到了正題上:“或許需要時間消化一下,但我覺得周洵不會跟你生分。不如說,你做的事情,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站在他的立場,你已經向潘蘭蘭複仇了,他也就不必繼續擔負道德枷鎖。”


  柳逾白沒說話。


  梁司月笑說:“真的在乎他的話,直接跟他說呀。”


  柳逾白不置可否,隻說她,屁話。


  梁司月免疫他的垃圾話,轉而問他,以後,他是不是基本不會再回柳宅了。


  柳逾白看她一眼,“怎麽,你還對那地方念念不舍?”


  “當然不是。主要是鄭媽也走了……我還挺喜歡後廚的那個院子,尤其是那兩棵楓楊樹……”


  “誰告訴你那是楓楊樹?”


  “不是麽?周洵告訴我的。”


  “那是菩提樹。”柳逾白一臉嫌棄他倆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信的表情,“我出生那年,我媽親自種的。”


  說著,他竟有點來氣似的,“回頭找人給鏟了。”


  “……”


  聊完了周洵的事,梁司月再聊回自己的,問柳逾白,當時為什麽不告訴她,她被封殺是因為潘蘭蘭的無端揣測。


  “多早的事了,我怎麽記得。”


  梁司月卻不許他蒙混過關,一再追問之下,柳逾白總算不耐煩地說:“那時候我以為某人真喜歡周洵。要是知道了真相,你說不定就做出什麽以示清白、悍然退圈的蠢事。”


  “……”梁司月難得無法反駁,因為想了想,以當時自己的性格,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


  她自覺難堪,趕緊跳過了這一茬,又問柳逾白,“還有什麽事情,是你是做了而我不知道的麽?”


  “沒了。”


  “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莫莉姐,反正是一樣的。”


  “隨便。”柳逾白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誰知道梁司月真將手機拿過來,當他的麵給莫莉發消息。


  沒一下,她便一驚一乍地說:“我去遊戲展做兼職,被吞了一半的錢,是你吩咐莫莉姐幫我追回的?”


  柳逾白不說話。


  “……還有,我拍《極夜》的片酬,並沒有走特殊流程提前放款,是你自己掏的腰包先墊付的?”


  柳逾白一副誓要沉默到底的架勢。


  哪知梁司月放下手機,一下便爬上沙發,膝蓋跪坐於他身體臉側,手掌同樣撐在他身側,俯視他,“逃避沒用,莫莉姐都交代了。”


  柳逾白笑了一聲,問她,那又如何?

  問得梁司月倒是一下語塞,片刻才說:“我要給你送一麵錦旗,‘學雷鋒好榜樣’,淘-寶下單,直接寄送到你公司,賄賂莫莉姐掛在你的辦公室。”


  柳逾白臉都黑了,“你敢。封殺你。”


  並無半點氣勢的威脅,梁司月笑著,俯身低下頭去,親了他一下。


  要起來的時候,哪知道,柳逾白一霎就扭轉為了主動,伸手摟住她的腰,幾分孟浪神色,在她耳邊說,現在這姿勢不錯。


  “……”梁司月伸手輕輕打在他的額頭上,“消停點,你生病呢。”


  已將他平時說話的語氣學得十成十。


  梁司月陪了柳逾白整天整晚,第二天必須去進行拍攝工作,但跟他約定好了,等他下班,她的工作一結束,她就直接去他家。


  同時,她計劃著什麽時候跟梁國誌攤牌,再協商一下搬去跟柳逾白同住的事。


  下午,梁司月工作忙完了,還去了趟工作室見晴姐,聊下一階段的工作規劃。


  梁司月進門的瞬間,晴姐抬頭,多看了她幾眼。她穿的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咖色風衣,但整個人有種光彩奪目感,圈裏有一個說法是“紅氣養人”,顯然,梁司月看起來比以往自信且從容了好多。


  晴姐很欣喜這種變化,這也是帶新人的成就感之所在。


  “《極夜》算是爆了,所以片約和商務問詢都變多了。片子的話,我幫你初步地篩了一遍,你也可以說一下,有沒有什麽想挑戰的類型。”


  “想演故事和角色內核都更地氣一些的。”現在演過的這兩個角色,都是偏向詩意化的戲劇人物,而且某方麵性格上有一致性。


  “正好,還真有。”晴姐抽出一份文件給她看,“這戲叫《回音穀》,演一個緝-毒-警-察的遺孀,單親媽媽。”


  女主懷疑丈夫犧牲跟警局內部出了間諜,出賣了丈夫臥底身份有關。隱忍調查了好多年,最後將目標鎖定在了一直照顧他們孤兒寡母的,丈夫的好兄弟身上。


  “這個戲能過審嗎?”


  “製片人有背景,能立項一般就問題不大。而且背景架空了,改成了金-三角地區,東南亞的某個地方。”


  “要去國外拍?”


  “初步確定是柬埔寨。”


  梁司月表示很有興趣。


  晴姐先潑她一壺冷水,“有床戲。按這個導演過去的風格,床戲都是比較寫實的風格,你再多考慮一下。”


  “有露……的要求麽?”


  “那倒沒有。”晴姐笑說。


  “那還好。”


  晴姐讓她回去看看劇本,確定的話,她就去聯係那邊試鏡。


  “這戲至少要五月才會開拍,不能讓你空檔這麽久。還有一部戲,是個配角,我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晴姐說,“牧永年和沈黛要再度合作,還有個角色沒定。牧導看了你演的《極夜》,專門聯係袁蓓姐,叫她幫忙打聽一下,你的經紀公司——這不是巧了麽。”


  梁司月笑了。


  “這個角色是戲中沈黛的妹妹,一個很非主流的小太妹,戲份不多。但是能跟沈黛和牧導合作,我覺得還是值得去試的,尤其是牧導親自點名。”


  梁司月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除了晴姐所述的原因,她想的是,到時候叫池喬去探班,也可以給她親近偶像的機會。


  她多問了一句,“男主角是誰演?”


  “聽說定的方譯臣。”


  梁司月驚訝了一下,心想,那更要接了,看熱鬧不嫌事大。


  聊完片約,再聊商務的事。


  晴姐的想法是,她現在人氣高,有很多品類的廣告邀約,但不能隻看廣告費,要考慮到她的形象,挑選符合調性的。


  梁司月主動問:“有沒有洗發水或者巧克力這種,國民度高的,能上電視的。”


  “你喜歡這類的?”


  梁司月笑說:“我外婆一心想在電視裏麵看見我,想圓她這個心願。”


  “洗發水和巧克力暫時沒有,有個口香糖的。”


  “可以。”


  晴姐先把這個納入待定,“還有一些護膚品和彩妝的推廣,不是代言人這麽正式的,我就跟各部門開會,幫你確定了幾個,都是有潛質未來能拿代言人合同的。”


  這方麵梁司月完全不懂,就讓晴姐和工作室自行裁決。


  離開工作室,回去的路上,梁司月給柳逾白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下班。


  柳逾白卻回複她,有事要回南城一趟,不確定今晚能不能趕回來。


  梁司月叮囑他注意保暖,早些回來。


  晚上,梁司月回了自己家。


  她後續的行程不如前一陣路演時那樣緊湊,可以稍微休息一陣。


  回家後,第一時間跟外婆說了要拍口香糖廣告的事,外婆樂壞了,問什麽牌子的,明天她就去超市買一點回來支持銷量。


  吃過飯,時間打發過去,到了大概十一點鍾,梁司月將睡覺時,收到了柳逾白的消息,告訴她自己回來了,已經進電梯了。


  梁司月立馬爬起來,一邊發語音囑咐他:“你在我這層等我一下。”


  她身上穿的是方便睡覺的短袖睡裙,急著出門,就從衣櫃裏找了一件羊毛的對襟開衫披好。


  拿上鑰匙,輕手輕腳地出門。


  走到電梯口,柳逾白已經走出電梯,就在門口等著他。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這顏色很有種寒澀感,襯得他疲憊極了,神情間更有幾分鬱色。


  梁司月知道他所謂的回南城,一定是回家。如此,看來這一趟並不愉快。走過去,想也沒想地一把抱住他,無聲傳達自己的擔憂。


  他沒說話,抬手也按著她的後背。


  過了片刻,正當梁司月要去按電梯的時候,“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梁司月嚇了一跳,目光越過柳逾白肩頭去看。


  電梯裏站著一個目瞪口呆的梁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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