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臨近王府時,我見桃子正焦急地站在府門口東張西望。
一看見我們便急急忙忙跑過來,“啊公子,你們終於回來了,不得了了,剛才我正在打掃院子,突然一粒沙吹到我眼睛裏,我就估摸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說重點!”
“好的,筠兒,有個快要死的女人躺在竹間居側屋裏。”
“說清楚點!”好嚇人!不知道我很膽小麽。
“你不是要我說重點嘛。”桃子小聲嘀咕。
我吐出一口氣來,也不指望她說出所以然來,遂看向雲起。雲起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進去再說。”
穿過前廳,走在回廊裏。雲起有些尷尬地說:“就是今天那名受傷的女子,雍王那兒實在不方便,情急之下就送來這裏。因著西廂房兩進院子為女眷住所,所以雍王就命人將那女子置在竹間居了。要是叨擾了你,那……”
我趕緊擺擺手向雲起表示,隻要是活的我都不怕。
我們進院時,剛好碰見季江守在院門口,就詢問了情況。原來隻是肩部傷口有些深,不過好在止住了血,已無大礙。
雲起不便入內,托我進去告訴那女子,雍王讓她不必多想,近日隻管養著傷便是。
我點頭應下。又看了一眼跟在他家公子身後正要離開的季江,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遂喊住他說道:“季江,念珪托我轉告你,說過些日子就是她的生辰,讓你莫要忘了去君華山腳。”
季江一向都是正正經經的模樣,聞言卻淺淺笑了一下:“自是不會忘。”
我聽得有些雲裏霧裏的,狐疑道:“君華山腳……你二人?”這是要去做什麽大事麽。
季江生怕我想到別處去,一臉正人君子地解釋:“傳聞君華山接天壤地,風水極好,每一抔土都是有靈氣的。故而每年郡主生辰我都去山腳采上一筐土給她,慢慢地就成了這個習慣。”
“……”好吧,看來念珪還真是五行缺土。
季江轉頭剛沒走兩步,我又喊住他:“那個……幫我也帶上一筐送給念珪吧。”不花錢的生辰禮,不要白不要。
說罷與桃子向院子裏走去。邊走邊鬱悶道:“桃子,你是怎麽得出那女子快要死了的結論的?”
桃子頗為委屈:“那我也是看見他們抬她進來時,她肩膀正在噴血,才這麽以為的嘛。”
我道:“你這咋咋呼呼的毛病再不改改,以後可怎麽嫁人?”
桃子跺腳:“呀,我不嫁人!”
“哦?看來你是想當老妖婆哇。”我哈哈大笑。
桃子作生氣狀,氣鼓鼓地沒理我。又斂了斂情緒敲門:“姑娘,我們可以進來嗎?”
“嗯。”屋裏那人小聲應道。
我推開門,迎麵撲來一股刺鼻的各種藥物混合的味道。又退了出來,捏著鼻子重新進屋。
那女子:“……”
本來我挺愛細細打量別人的,但這次情況太特殊,我實在沒有心情打量對方。
“這是什麽味兒?”我疑惑。
“許是傷口深了些,塗抹了好些藥。”她說話聲音有些低沉,明明受著傷,卻硬是擺出來一副強勢的姿態來。我推門的瞬間,便見她迅速坐起身子,敏捷地穿上靴子披了件外袍,一柄精致的流雲刀放在身側,警惕地盯著我,看得出是常年訓練有素的結果。
我朝著她的傷口看了一眼,又回房間取出個白瓷瓶子拿了過來。
“你這傷口過深,塗抹普通的金瘡藥見效太慢,萬一感染了也不好。”說罷讓桃子解開纏在她肩上的繃帶,再去廚房看藥煎得如何。
受傷女子有些不情願,不過應該是看在雲起的麵子上,倒也沒反抗。
我坐在她跟前,看了一眼她身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舊傷,不由得道:“呐,女子應該對自己好一些,越是沒人疼,越要自個兒疼自個兒。這是師父給我的藥,雖說不知道怎麽製成,但確實很管用的。”其實師父製藥的過程十分讓人吃不下飯,我決定還是不告訴她好了。
她道了聲謝謝,神色緩和了些許,也斂了斂渾身的刺。
我小心翼翼給她上藥:“那個,雍王說,讓你放心養傷。”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時桃子端來剛從廚房煎好的藥,神秘兮兮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有些不解:“你眼睛裏又進沙子了?”
桃子樂道:“當然不是,方才我瞧見廚房裏給公子做宵夜,順手拿了幾個熱乎乎的酥鹽雞腿。”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
我痛心疾首:“要死了你,萬一被王尖叫發現了,少不了抽你一頓鞭子。”
桃子取出用紙包著的雞腿,遞給我一個,眨巴著眼:“不怕,我就說是葉姑娘想吃的。”
我咬了一口,冷哼:“唔……你倒是對我很好啊。”
桃子點頭:“那是自然。”說罷又把一個雞腿給那受傷女子,道:“哎姑娘,你也快吃吧,我都聽見你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了。”
桃子這個話癆,逮住誰都愛說個不停:“姑娘,你這傷哪裏弄的哇,不過你不用怕,筠兒的藥很管用的……對了,你最好不要去後院,以免碰著王尖叫,她最愛找人麻煩。王尖叫就是那個……”她咽下一口繼續說:“就是後院的總管王大娘,筠兒說她以聲音細而尖著名,是以叫她王尖叫。”
受傷女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心道,桃子果然好能耐啊!
“我叫暮卿雪。”受傷女子低頭輕聲說道。
“我叫葉筠,字梓汐。叫我梓汐就好。”自從方丈送我那副字後,雲起便堅持認為這是極祥之物,讓我一定要采納這個字號,簡直就像是方丈瘋狂的信徒。
“你什麽時候改名啦!”桃子無比疑惑。
“你且記住以後叫我梓汐姐就行了。”
“好。可是你什麽時候改名啦?”
“……”
“真好。”她低著頭,睫毛一閃一閃,十分好看。
我一時沒明白她想說能吃酥鹽雞腿真好,還是……能把名字說給別人聽真好?
不過我看她神色有些放鬆了,便問道:“你今天去參加花魁比賽,是有任務在身的吧?”
她有些悵然:“嗯。”
“你替他擋了一劍,他怎的都不來看看你,起碼送些藥物過來總是應該的。”我本來就因“造謠清晏王吸噬人血”一事對雍王甚為不滿,現下更不滿了。
“我不打緊的,公子很忙。”卿雪小口吃著東西,表情淡然。
安靜了一會兒。桃子擦了擦嘴巴,又湊到跟前來:“呐,你剛說什麽,替誰擋劍?暮姑娘你替別人擋了一劍哇,那那那,那個人一定是暮姑娘很珍貴的人了。好生羨慕啊……”
你羨慕個什麽勁兒。
卿雪沒吭聲,隻是低下了頭,臉微微發紅。發絲縷縷,蓋住了她的神色。
“白衣公卿惹塵埃,陽春白雪待歸來。卿雪,果真是個好名字。”給了她這麽好聽名字的那個人,定是希望她這一生過得肆意瀟灑的。我一向不愛勸人,今天卻破天荒地想要開導開導這女子,伸手指了指不遠處認真吃雞腿的桃子:“你看她,沒心沒肺地過著,跟個二百五似的,多快活。”
她抬頭,將我看了一看。彎了彎月牙兒眼說道:“梓汐姑娘講話,十分有趣,卿雪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