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梅花碩碩，千朵萬朵壓枝低。卿雪留在瞿如穀與眾弟子們學醫，我隨著師父一起回小城的程府去了。以前與師父在終南山，一個人玩樂倒也自在，可自打去了一趟長安城之後，我就越發忍受不住寂寞，一個人總是閑得心慌，可見習慣是多麽的可怕。
這些日子裏，我足足翻看了十遍所有珍藏的話本子，又做了三回言清的軍師，給他寫了一本厚厚的《論追姑娘時，厚臉皮是怎麽煉成的》以及一本名為《與姑娘相處十大守則》的小冊子，歡天喜地地收了他十兩銀子之後，毫無意外地……我又變得無聊了。
言清告訴我，這是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在作祟，愛之深，思之切，最後愈演愈烈，直至人格分裂，並勸誡我每日要焚香沐浴吃齋念佛，方能心無雜念一些，也就不會顯得那麽空虛寂寞了。而師父很不苟同言清的想法，他認為我這顆石頭好不容易暖熱乎後動了凡心，斷不能再給清心寡欲回去了，遂提議我多多上街與美男子們搭訕，最好再發展發展姻緣之類的，由此才可達到不寂寞空虛的境地。
“……”我默默地在心裏決定，以後再也不找他們談心了。
思來想去，我覺得有必要去騷擾一下……咳去拜訪一下多年未見的小胖，如今他成了婚，又生了小小胖，按理說我是該尊著禮數去道個喜。
不負眾望，小胖依舊胖的清新脫俗。見到我時，他臉部不由得抽搐了幾下，估計是幼時我給他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潛意識裏發出了自然反應。這讓我十分不好意思。
好在須臾便緩過勁兒來，真不愧是小胖，自我修複能力真是一流，他熱絡地接過我手上的薄禮，開心道：“你說說你，還帶什麽禮物……嗯，兩壺翁頭春，一支玉蝶發釵，還有這是啥，一件……肚兜？”說罷他臉色一變，麵部又開始抽搐。
我不滿意了：“你那是什麽表情，這肚兜是我在寺廟裏燒了高香求來的，繡著……呃，圖騰之類的，有神靈庇佑，給你家小小胖再合適不過。”
“小筠兒，那我真是錯怪你了啊……那啥，寺廟裏還賣肚兜呢？”
我正要胡謅，小胖媳婦兒掩麵笑了幾聲，嗔怪道：“還不給葉姑娘看茶。”又轉過身來不好意思道：“葉姑娘，真對不住，今日瞧著天氣好，便趁著年關前將這屋子裏裏外外灑掃一遍，除除塵氣，倒是都騰不出個敞亮地兒讓你歇著了。”
我趕緊擺了擺手，十分不好意思。
這時從外麵跑進來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鼻子臉上都是灰，手上還托著個大大的掃帚，乍一看，還以為帚把上插了個碩大的土豆。
那圓滾滾的小人睜著忽閃忽閃的黑葡萄眼睛看著我，道：“小女子，你是誰？”
“我是……天上的仙人。”
“怎麽不在家幹活，我娘說了，大人不幹活沒有飯吃。”
“……”我眨了眨眼：“哦，仙人不用吃飯的。”
他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撲到他娘懷裏認真道：“娘親，我也要做仙人，跟這個小女子一樣。”
“……”真是個有誌向的孩子啊。
須臾，我實在不好厚著臉皮礙著小胖一家子除塵迎新，便起身打算回去。不料，小胖家圓滾滾的小人死活都要跟著我一道回去看看仙人的居所，弄得小胖跟他媳婦兒很是沒辦法，隻能轉頭尷尬地看著我。
“……”大概是我真的太無聊了吧，竟然輕易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小胖好像不大放心，幾度欲言又止。真是令人無語，難道我還能對一個小孩子做什麽不成……
程府。
“哇，小女子仙人，你家門口竟然有這個？好威風。”小小胖指著石獅子興高采烈道，說著又邁開小短腿圍著它轉了好幾個圈圈。
我眯著眼神秘道，那是神獸。
“神獸是什麽？”
“仙人的坐騎。”
“坐騎是什麽？”
“就是……用來帶你飛，以及幫你揍壞人的。”
小小胖蹲在地上，雙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哦懂了，那我爹就是我的坐騎。”
“……嗯……吧。”
為了證明我真的是“仙人”，我領著他穿過庭院，來到後院裏一間堆滿了雜物的小屋。這裏保存著我十歲前所有用過的東西，包括我小時候換的第一顆牙齒和一隻死蜘蛛的屍體。
推開吱呀吱呀的房門，一股子塵封了多年的塵埃撲鼻而來，小小胖嗆得直咳嗽，我一手拎起剛要跨過門檻的他放在屋外，他不解地睜著大眼睛看我。
我指著屋裏的蜘蛛網道：“看到沒有，這裏有仙氣護體，外人突然闖入就如同你剛才那樣。”
他連忙點頭：“對，嗆得很，難受極了……哇，原來仙人的住處是這個樣子的。”我滿意地心道，這才是小孩子該有的模樣，又可愛又好騙。
“這就對了，隨我一同進來吧。”我看空中的灰塵差不多落地，便朝他招了招手，他屁顛屁顛緊挨在我後麵，小心翼翼地挪動。
我突然就想，未來某一天，我與雲起會不會也有這麽一個好玩的圓滾滾的小家夥，整天跟在我後麵喊娘親，然後我樂此不疲地逗他騙他，真是……好有成就感啊。
遠在戰場的雲起：“……”
“喂，小女子，這是什麽？”他撅著屁股趴在一個古木箱子裏來回翻騰。
“嗯……這個呢，是仙人用來裝仙氣的瓶子。”我看了一眼他手中不知哪裏來的小瓷瓶子，麵不改色道。
“哇，跟觀世音菩薩手中的玉淨瓶一樣……那這個呢？”
“修煉用的仙具。”
“這個？”
“護體法寶。”
他又扭著屁股一頭栽在木箱子裏，搗鼓了半晌後從裏麵拿出一個長長的物件，好奇道：“這個是什麽？好厲害的樣子！”
我邊抬眼望去邊打算胡亂告訴他那也是仙人某某護體的法器，隻是等他費力從箱底舉起一根長長的精致盒子時，連我自己都驚呆了，這是什麽東西？
我接過繡著流紋樣式的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幅長長的卷軸，微微泛黃的花紋躍然紙上，看起來似乎有些年代了，這確實是我從未見過的。好奇心催使著我毫不猶豫解開卷軸上麵的環扣，放在桌案上慢慢展開來。一副端莊居正的畫像映入眼前，畫中一華服男子與一名高雅得體的女子相擁而立。
“哇！小女子，這畫上麵的人跟你長得有幾分相似哎，也是仙子嗎？沒看出來你家還挺有門路的……也不知給上頭打點了多少，怎麽個個都是仙子。”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輕輕拍了下他後腦勺，不可思議道：“你會不會有點太成熟了！”剛剛不是還表現得挺可愛麽……
他好奇又小心翼翼摸了摸畫卷邊緣：“我爹說，人不能太蠢，否則就會像他小時候，總被學堂裏那個叫小筠兒的人騙。不過好在我生來就聰明，大概是上天為了彌補我爹的缺憾吧。”
“……”小胖你家孩子有些方麵真是有點成熟得可怕！
看了一會兒，小小胖見此畫也沒有什麽新鮮的，便扭頭找別的好玩意兒去了。
留我一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