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他的身世
趙秋錦渾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同樣不信的還有關靖衍,他兩道眉頭緊蹙,深邃的眼眸裏透出凝重,先前並不清楚這件事。
關靖洲是跟他一起長大的,隻當這是氣話,他平日裏愛玩愛鬧也就罷了,但不能拿此開玩笑。
即便與母親有隔閡,時間長了總有解開的一天,可這話就等同於斷送了他們之間的母子關係。
關靖衍忍不住嗬斥,語調很冷:“切莫胡說,我從未聽過這話,叫母親得知又要傷心了。”
她臉色忽明忽暗,突然望見他投過來的眼神,更加不知道說什麽了,低著頭依舊沉默。
關靖洲,竟然不是關家兒子?
“並非我胡說……”關靖洲想到幼時被領回關家的情景,眼底聚起異色,抓著韁繩的手明顯在抖。
“你怨恨母親一時,卻不能怨恨她一世,是她將你撫養長大,失去小妹已然令她精神不振,你還要她再嚐試一次那樣的痛苦嗎?今日這話我知道沒聽過,你叫我一聲大哥,就是關家人。”
關靖衍小時候也很疼這個弟弟,他經常因為頑皮挨打受罰,都是哥哥暗地裏送藥送吃的。
如果沒有小妹那件事,他們會一直很好。
關靖洲知曉他為自己好,嘴角勾勒出一抹牽強的笑:“大哥你聽我說完,我親口聽關夫人和關老爺說的,這是確實存在的事實。”
“原本我是關夫人姐姐的孩子,娘家人因為從前的饑荒和自然災害,死的死逃的逃,我們連一頓飯都吃不起,流連輾轉漂泊無依……”
年紀還小的關靖洲吃不上東西,經常生病體弱,唯有生母帶著他沒有丟下,那時有人會吃人肉,瘦小的孩子便成了食物。
他親眼見過一個小孩子被幾個成年人帶走,哀嚎求饒聲響破天際,依舊無人停手,
母親抱住他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我兒不怕,母親不會叫你死的,不要被他們發現。”
在他的記憶裏,母親所說最多的話就是這句。
他們四處逃命,連樹皮蟲子都吃過,直到後來母親被打的滿身是傷,終於沒力護他了,好在遇上了關夫人和小小的關靖容。
關夫人一身整潔衣衫,將他拉到身邊,淚眼婆娑的看向他母親:“姐姐,肯定有法子救你!”
“代我照顧好我兒,我怕是活不成了,不求養他一生,隻求護他平安成年……”
母親說完這話就咽了氣,幼時的他哭成了淚人,現在母親旁邊不肯走,小小的關靖容也跟著哭。
“哥哥,我母親會照顧你的,你可以喊她母親,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望著稚嫩的小人,哭聲漸漸停止,小女娃軟軟的手拿出半塊幹糧,遞到他眼前。
“哥哥吃。”她眼角還噙著眼淚,模樣看著可憐極了。
但那時他又怕又懼,一把打掉了幹糧,一個字也不跟她說,她撿起幹糧擦了幾遍,又遞給他。
“幹淨的。”她用衣袖擦了幾回,泥土全蹭在身上,之後他就不知怎麽收下了。
關夫人將他母親下葬,然後讓他跟著坐進馬車,哪怕他不吭聲,關靖容也能在他耳邊說很多話。
她和他講好多城中趣事,都是他從前不知道的,那段日子時常會夢到母親,一醒來就看到她守在旁邊。
“不怕不怕,我喊我母親來陪你。”小女娃跑出去,關夫人被她找來,對他安慰關懷。
關夫人雖然好,但始終陪伴他的隻有關靖容,她不管好的壞的都先送到他這裏,每日不叫他孤單一人。
甚至為了讓他融進關家,融進她的朋友裏,她當著他的麵對那些小朋友不滿:“你們要是不跟他玩,那我也不跟你們玩。”
“他住在關家,那就是我哥哥,我不許你們欺負他!”她總是護在他前麵,因他跟頑皮的孩子打架。
她被打的哇哇直哭,然後就往他身後躲,可憐巴巴的攥著他衣角:“哥哥替我報仇。”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整日冷臉的關靖洲果真跟對方打架,對方被打倒在地,後來他們都被關夫人教訓。
但從那之後,他才開始說話,嚐試跟人溝通,她用所有在維護他的尊嚴,不讓他以為寄人籬下的滋味。
他裝作肆意不羈,是想掩飾骨子裏自卑和害怕,明明那樣鮮活的一個人,卻死在母親的選擇下。
關靖洲知道她是怕冷的,卻在冰冷的水裏丟了性命,她是否會怨恨母親沒有救自己?
他不知答案,但從此是恨的,關夫人沒有說明他的身世,是不想他耿耿於懷,可他心裏永遠記得。
在關家,所有人都不懂他,隻有關靖容明白,她為他做什麽都不會明說,是實際行動溫暖他。
“所以我與小妹關係最好,她要什麽,我都會給,但她以後不會再要了,我失去了第二個重要的人。”
關靖容若是開口,他將這條命給出去也是值得。
關靖衍一陣恍惚,對此好像有些印象,模糊不清道:“難怪小時候你和小妹形影不離。”
“是啊,”他喉間輕滾,艱難的說出口,“先是她跟著我,然後便是我跟她,我將她當做至親之人。”
親眼看著重要之人死在眼前,才是最深刻的痛苦,他痛恨關夫人的忽略不救,也恨自己的無能無力。
失去小妹之後,他偶爾夢見過她幾回,她依舊像小時候那樣纏著他:“哥哥去給我買糖糕。”
他高興的要去,醒來才發現是夢,也再沒有守著他的人,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燭火搖曳。
他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多少次夢到她,就多一分對關夫人的疏離。
“是她養育我,陪我走出陰影的是小妹,不然失去母親之後,我就沒打算活著。”關靖洲咬著牙一字一句開口,眼底已是猩紅。
趙秋錦突然握住他的手,這時沒再畏懼躲避他:“哥哥,我沒有取代小妹的意思,因為母親情緒不穩,所以我才……”
“我明白。”他沉悶點頭。
關靖衍拍兩下他的肩,雖是笑著,神情不見輕鬆:“若是小妹還在,不會讓你怨恨母親,也不會準你折磨自己。”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帶著放不下的往事負重前行,你會很累。”
關靖洲眸光晦暗,又扯了扯嘴角:“我想過走出來,隻是沒有成功而已,她那樣好的人,終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