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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水猴子

  果然,水猴子聞見這個味道,突然激動起來,四肢不斷扭動,所有的痕跡都向一個方向指去,我和二柱對視了一眼,向那個方向看去,那正是我剛剛上來的河裏。


  可我們之前明明都把河道搜索了一遍,心下思索,拖著水猴子就往河裏走去,二柱見了,忙道:“蘇煜,水猴子在水裏不是力大無窮嗎,跑了怎麽辦!”


  我示意他別激動,斜晲了一眼水猴子,又告訴他:“這東西再力大無窮,這幾根桃木枝已經鎮住了。更何況還有符,如果它敢跑,我就再把它拖回來再插上幾枝。”那東西好像聽懂了這句,本來搖頭晃腦的頭顱也安靜下來。


  一接觸到水,水猴子就興奮起來,可它身上插著很多枝桃木,桃木驅邪,它再怎麽也跑不了,又有符鎮壓,於是乖乖牽引我到了一大片水草間,就是我之前撿到燕子繡鞋的那個地方。


  它還在往下刨,我還以為它要跑,一想應該不可能,它根本跑不了,跟著它下去,才看到原來層層水草下麵是厚厚的一層淤泥。


  水猴子正在淤泥中奮力的挖,之前根本沒想到淤泥裏有東西,我意識到了什麽,一腳把它踢開,就自己去刨,果然,沒挖到兩下。就看見了一隻藕白色的手臂浮了起來,我心裏一跳,瘋狂的往周圍刨土,周圍的水已經有些渾濁。


  可這算不了什麽,挖到最後,我的眼睛已經被土刺激出了眼淚,可能是在水下呆的有點久,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可我不能停。


  先是手臂,然後是腿,再然後是那件花裙子,到最後,是那張熟悉不過的小臉,昨天還活生生地問我要糖的孩子,現在就被埋在了淤泥底下,如果我沒發現水猴子,誰會知道這層層淤泥底下藏了具屍體。


  我抱了燕子上去,這小姑娘的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全身都泡的發白,這陣倒是看出了比平時更圓潤些,可眼前,卻是沒有一點氣息了,心裏一陣酸痛。


  抱著燕子出去的時候,我也沒忘記把那個罪魁禍首帶上。


  遊上岸的時候,我看見二柱身邊站了個最熟悉不過的人——趙叔眼巴巴的望著這邊,身形有些蕭索。我下意識的緊了緊懷裏的燕子,眼眶有些熱。先把奄奄一息的水猴子扔了上去,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岸。


  趙叔看見我懷裏的燕子竟有些站立不穩,搖搖晃晃了好幾下才支撐著不倒,我看到他抹了一把眼淚,別過臉,將懷裏的燕子交給他。他晃了幾下,抱著燕子跪在了地上,眼淚大把大把的掉,這時的趙叔,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燕子就躺在地上,之前秀氣的臉已經被泡的發漲,頭發也一絲一縷的貼在臉上,鞋子還剩一隻,就是之前我拿上來的另一隻,因為穿的是裙子的關係,可以清晰的看出燕子兩隻腳上都有爪子印。


  可能是時間比較長又在水裏的關係,爪印中心已經見骨,甚至有些皮肉都被掛掉了,可以看出當時丫頭掙紮的有多凶。


  趙叔也不說話,就沉默的低頭看著自己女兒,過了半晌,才顫顫巍巍的抬手,慢慢搭在燕子臉上,又看見燕子腳上那兩道痕跡,他們這個年紀應該聽說過水猴子,應該看出來了。


  趙叔還在看著燕子發呆,像是不理解那麽乖個女兒怎麽突然就死了,二柱已經別過臉不敢再看,我鼻子發酸,但又不能任由他跪在這裏。


  逝者已逝,趙叔要再出什麽事那可怎麽辦,我蹲在他麵前,叫了他好幾聲“趙叔。”可他像是沒聽到,隻一遍又一遍摸著燕子的傷口,我看的難過,又叫了一聲“趙叔……帶燕子回家吧。”


  聽到燕子的名字,趙叔才像反應過來,口中碎碎念叨著“燕子,咱回家……回家……回家……”一直重複,可能是年紀大了的關係,一直抱著燕子走路有些吃力,可我跟二柱誰都沒有幫他,隻跟在他後麵,回了家。


  到了趙叔家,院裏已經圍了一大圈人,看到趙叔的樣子,有些不落忍的年輕姑娘已經不自覺的流下了淚水,屋裏的趙嬸已經醒了,此時坐在堂屋中間,看見趙叔回來,也沒有反應。


  趙叔把燕子放在周圍人準備好的床單上,擦了一把眼淚,走過去拍了趙嬸一下,努力忍住情緒“老婆子,燕子回來了,啊,別難過了。”趙嬸還是沒有反應,像個失了靈魂的人。


  趙叔見她這樣,也沒勉強,佝僂的身子走到院子裏說了一句:“接下來的幾天,就要麻煩各位……幫幫我家燕子忙了,讓她安生的下去。”說完就進屋整理起了燕子的衣物,周身縈繞著悲傷的氣氛。


  這時二柱拎著那隻奄奄一息的水猴子過來,扔在了眾人麵前,“這就是害死燕子的鬼東西!”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小孩子嫌惡心,年老的嘴裏一直念叨著“作孽,作孽”隻有一部分年輕人叫囂著要把這東西就地正法。可再就地正法個幾百遍,燕子也回不來了。


  院子裏的人都氣憤,幾個婦女低聲念叨“造孽啊造孽,那麽乖的丫頭,老趙家怎麽遇到了這種事,唉。”


  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指著地上的水猴子一臉好奇“媽媽,地上那是什麽呀!”“燕子姐姐怎麽躺在地上,地上多涼呀!”說完就被他們的父母說了一通。


  小孩子又知道什麽呢,都說小孩子看到的才是最純潔的,他們不知道有醜惡的惡鬼,有生老病死,有生死輪回。


  最後大家當著燕子的麵,把那水猴子燒了,趙叔點的火,還踢了幾腳,周圍的人一直在說:“都是你這個鬼東西,讓燕子不得善終!”“就該死!”


  燒焦的味道加上本身的惡臭充斥鼻腔,格外難聞,可不知怎地,看著水猴子在火裏扭動掙紮,我竟然有種扭曲的快感。


  為什麽這種東西明明都已經死了,還要打擾活人的安寧,自己不得善終,就要破壞別人圓滿的家庭,這種東西,就應該和墓靈一起,下地獄才最好。


  又覺得自己有些惡毒,自嘲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周圍或氣憤或悲痛的人們,默默退出了院子,心裏想著如果可以,我就應該把這種東西都消滅掉才好。


  走出院子,碰見了消失了大半天的王根基,看來他還不知道現在所發生的事,看我神色不對,過來問我,我實在沒有精神再給他解釋一遍,無力的搖搖頭,示意他自己進去看。


  他一頭霧水,走了進去,半晌,出來的時候表情也變成了沉重,和我一起坐在門外的門檻上,半天沒有說話。


  有那麽一刻,我甚至想,這要是墓靈幹的就好了,一切由頭是我,趙嬸他們就不會連恨誰都不知道了,或者我也會因為這個更加恨墓靈,隻要除掉它,除掉它就好了。


  可是,這隻是一個意外,一個水鬼拉人的意外,讓我們認識到世事無常,認識到人命脆弱,認識到不可抗力的意外。


  我生命的前二十年除了自己家,就是在趙嬸家蹭飯,兩個小蘿卜頭也是我一點一點看著成長起來的,可以說,他們就是我第二個家的親人,而現在,小丫頭不在了,趙嬸已經接近奔潰,趙叔也難過到不能自已,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第二天,燕子的葬禮如期舉行。


  因為燕子是意外死的,並不能光明正大的葬在村子裏的墓群裏,村子裏的一個木匠連夜趕了一副小棺材,其他人又都幫著趙叔家布置,所以第二天哪怕是埋在另一個山上,也還算是聲勢浩大。


  也沒有和枉死的楊老漢埋在一起,而是請風水先生找了塊福澤的地,有份美好的祝福也好。因為太殘忍,也沒人問我怎麽把水猴子拉起來把燕子找出來的。


  剛好二柱幫我隱瞞了,雖然捉鬼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但我就是感覺父母應該會強烈反對,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麽想。


  一切塵埃落定,我不知道趙叔和趙嬸以後會怎麽樣,可再悲痛的事都要走出去,生者的生活還要過,隻能靠他們自己走出來了。


  一件一件的事,讓我沉重的無以複加,本來我以為我被墓靈纏上就很不幸了,沒想到飛來橫禍才是最可怕的,我至少還活著,而橫禍卻是突如其來,而且人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本來說出來散散心,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之前燕子溺水的地方,不遠處有一個木橋,小時候經常和夥伴們去那橋上玩,或者去河邊捉魚,被大人嚇了那麽多年也沒真遇到什麽事。


  橋年紀已經很大了,上麵的木板稀稀疏疏,有些已經破了大洞,從河灘纏上去了好多草藤,河麵平靜,襯著河邊的蘆葦風景秀美,再過不久,不會有人記起一個小姑娘在這裏喪命,不會記起這河裏有一隻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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