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孝子
胡言雖說受了傷,但傷的並不算嚴重,吃過師傅給的靈丹後,經過一夜的調息便沒了大礙。
通過師傅,他們也終於了解了一點關於黒蛟的事情,要說起來,這黒蛟也算是個可憐人,或許是宿命,才讓他遭此災劫。
原來這黒蛟為人時,名叫聶郎,是七鄉八裏有名的孝子,和年邁老母生活在瀨溪河上遊,母親年老多病,全靠聶郎替人放牛打柴為生。母子二人雖然過得清苦,卻也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數年前,蜀地大旱,樹木枯死,禾苗焦黃,水田旱裂,堰塘現底,就連瀨溪河也險些斷了流。
一日,聶郎像平日一樣,來到瀨溪河畔割草喂牛,沿著河岸尋了好久,才發現一窩牛草,那草在這大旱之年卻生長的異常茂盛,聶郎心中歡喜,割了一大背簍回家。
第二天,聶郎再次來到這裏割草,卻發現昨天被自己割掉的那一窩牛草,竟又長了出來,甚至比之前更加茂盛。聶郎心中驚喜卻又奇怪,再次滿載而歸。
一連數天,每當他充滿期待的再次來到這裏,都能割上滿滿一背簍牛草回家。
終於有一天,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將那一塊不斷生長牛草的地方挖開,卻發現草根之下有一個水氹,水氹之中一尾金色鯉魚不斷翻騰。聶郎本來想將它帶回家熬了湯給母親補補身子,但又於心不忍,最後善良的聶郎將它放生河中,以祈求上天能降下一場甘露,拯救這一方受旱的百姓。
等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那水氹之中竟有一顆發光的珠子,他心中歡喜,將珠子帶回了家。
夜裏,聶郎睡得正香,卻聽到一個人在呼喚他,他從床上爬起來,卻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走到自己的窗前。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那女孩說。
聶郎說:“姑娘你是誰,我什麽時候救過你。”
女孩說:“我就是你今天放生的那條金魚,我原本是龍王的小女兒,因為犯了錯,被放逐到瀨溪河思過,這些年大旱,河水斷流,我被困在了那水氹之中,今日有幸被你救了出來,留下那龍珠以為禮。”
聶郎心中驚懼,從懷中摸出那顆寶珠,卻見它在這漆黑的夜裏依舊耀眼奪目。
女孩說:“這顆寶珠,法力無邊,能生萬物,你將它放進米缸裏,它能生出米,你將它放進錢罐裏,他能生出錢,但是你千萬不能把它放進水裏。”
聶郎問:“放進水裏會怎麽樣?”
女孩笑而不語,片刻後消失不見。
聶郎恍然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趕忙伸手入懷,卻發現寶珠還在懷裏。聶郎心中稍定,卻越發驚疑,於是將寶珠放進了米缸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聶郎帶著期待的心情打開米缸,果然見原本已經快要見底的米缸又變滿了。心中驚喜,和母親飽飽的吃了一頓。晚上他又將寶珠放進錢罐。隻希望明天早上又能出現奇跡。
果然到了第二天早上,那隻有幾枚銅錢的錢罐裏,再次變得滿滿當當一錢罐的銅錢。聶郎心中歡喜,說要買田買地,和母親過上好日子。
家中有了錢米,再不愁穿愁吃了。聶郎和母親都是善良淳樸之人,鄰近幾戶村民沒吃的,母親就叫聶郎經常給他們送米去。聶郎自己是窮人,隻要別人來借,三升兩升總是答應下來。這樣消息便傳開了。村中有個員外叫周洪,是一個惡霸地主。他一聽說這件事,便起了覬覦之心。
便讓管家帶著一群家丁闖進他家,說是地主家錢米被盜,要搜查他家。
聶郎知道他是衝著自己的寶珠而來,情急之下將寶珠塞進了口裏。家丁見狀,趕忙上前搶奪,爭奪中聶郎一個不小心,竟將寶珠吞進了肚子。
管家無奈,隻得將他打了一頓,奪了家中錢米而去。
聶郎被打的傷痕累累,臥床不起,是夜,聶郎隻覺口中饑渴難忍,母親就端來一碗水給他喝。一碗下肚,依舊口渴,母親又端來一瓢,但是越喝,聶郎越覺得口渴難忍,最後索性下了床,趴在水缸裏喝。一缸喝完,仍舊無濟於事,依舊口渴難忍。然後他瘋了似的跑到瀨溪河邊,附身便喝,剛喝數口,便平地一聲驚雷,天空之上烏雲密布,頓時大雨傾盆。
“下雨了,終於下雨了。”聶郎心中歡喜,再回頭時,頭臉早已變了模樣。卻見他臉似馬似蛇,頭上生角,嘴上有須,腦後生鬣。一副蛟龍模樣。
母親見了,心中又急又驚,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河邊竟亮起數不清的火把,原來地主見管家沒有奪回寶珠,連夜帶人攜著火把找來,想要刨開聶郎的肚皮,取出那能生萬物的寶珠。
母親不願兒子慘死,上前求情,卻被地主打傷,聶郎是個孝子,哪裏見得母親被打,頓時大怒,一聲怒吼,化作蛟龍,興雲布雨,頓時河水暴漲,蛟龍興風作浪,將地主和一幹家丁,盡都卷入了河中。
惡霸地主死了,聶郎的氣也消了,可他再也變不回來了。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夢中那龍女為什麽讓他不要把寶珠放進水裏了。隻是為時已晚。
他變成了一條能興雲布雨的蛟龍,不但報了仇,還澤潤了這一方水土。隻是他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母親一起生活了,他哭著喊著,淚水不斷滴下,竟化作傾盆大雨,滔天巨浪。
聶郎知道,如果自己在呆在這裏,一定會引發大水,隻會害了母親,害了這一方百姓,他必須順江而下進入東海,大海才是蛟龍最終的歸宿。
“娘,我不能留在這裏,不然這裏會被大水淹沒。隻有去到大海裏,才不會有事。兒子不孝,不能侍奉你老人家了。”聶郎從波濤中探出頭來,不舍的看著母親悲戚的喊道。
“兒啊!你什麽時候回來!”母親心中明白,但依舊悲傷不已。
見母親悲傷,聶郎心中不忍,但最後還是一咬牙,一頭紮進了水裏,那洶湧的波濤之中卻傳來:“人海兩隔,要我回家,隻有石頭開花馬生角。”
母親見兒子離開,知道或許這是見到他的最後一麵,心中既悲傷又不舍,站在岸邊的大石堡上,高聲喊著:“兒嗬!兒嗬!”
聶郎在水裏聽著母親的呼喚聲,便從波濤之中探出頭來回望母親。這一回頭便是一個大浪,大浪過後河底就形成了一個河灘,河灘的樣子就像回頭遙望的姿勢。
母親不斷的呼喚著聶郎,聶郎總會回頭回應,直到再也聽不見母親的聲音,他才一頭紮進了水裏,向坨江的方向遊去……
……
聽完聶郎的事,一時間眾人陷入了沉思,也終於明白了師傅為什麽會將那妖蛟從落魄仙手中救下。
雖然事出有因,但他興風作浪,興水作惡,這也是不爭事實,雖是無心之失,但卻釀成巨禍。
師傅救下他一命,算是對其孝行的肯定,困他於七星缸,便是對他所做的這一番禍事的懲戒。
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至少胡言是這麽認為的,他甚至想不到比這更好更有人情味的解決辦法了。
“師傅,聶郎回家探母,我想他母親一定會很高興。”胡言沉吟片刻又道:“隻是見了麵又要永遠的分開,這對他母親會不會太殘忍了?”
師傅搖頭歎息一聲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聶郎犯了天規,遲早要受天罰,我們讓它鎮守七星缸,這也算是為他消災解難立功贖罪吧。”
胡言也明白其中道理,隻是心中多少有些惋惜。憐憫聶郎的遭遇,更憐憫他的母親。
師傅拍了拍胡言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不必難過。或許這一見之後,他們母子便相見無期,隻能寄希望於來世,再續前緣吧。”
胡言點點頭,抬頭看向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心情竟從未有過的輕鬆。
要說在抓到妖蛟之後,胡言其實心中依舊對它帶著怨恨,畢竟它就是害死了自己的好朋友王啟以及一鄉村民的罪魁禍首。
但自從胡言了解了聶郎之事後,便已經放下了對它的仇怨,心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反而變得通透輕鬆了許多。
他現在隻有一個目標,就是送聶郎回家探母,然後親眼看著師傅將它鎮壓在七星缸之上。
這或許是對它的救贖,也是對自己的救贖。
此刻胡言也終於明白了之前落魄仙不斷對自己說的一句話:修行,不僅僅是修身,還得修心。
修心是什麽?修心就是淨化心靈,修養心性。如果心中帶著怨恨,如何能修得真我,修得正道。
修行如同人生,不過是一場自我救贖而已。到底救贖什麽,或許是對自身罪惡的救贖,或許是對自由的救贖,亦或許是對自身心靈的救贖。
如果能做到無怨無恨,無嗔無癡,無欲無求,如何不能修得真我,如何不能修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