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離開了
容歸臨終究還是去了邊疆。
薑綿棠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日子。
隻記得那幾天陰雨連綿, 難得有了一個好天氣,她正躺在院子裏曬太陽, 彼時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正慢慢調養著。
容歸臨是在她昏昏欲睡之際回來的。
深秋的陽光隻有一點點溫暖,透過樹葉灑下細碎的光點。
薑綿棠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毛毯, 窩在秋千椅上聽著夏禾念話本子, 正舒服地打著瞌睡,忽然夏禾的聲音停了。
迷糊中,她聽到夏禾輕聲道:“殿下吉祥。”
隨後便是很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自己, 薑綿棠沒睜開眼睛,手卻伸了出來,朝容歸臨招了招, 下一秒,一隻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
薑綿棠的眼睛眯開了一條縫,瞅了他一眼, 又閉上,輕輕囁嚅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容歸臨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手,帶著一種異樣的憐惜與不舍。
許是早有預感,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吻, 薑綿棠也能感覺到纏繞了她幾日的離愁別緒。她的眼皮跳了跳,卻終究也沒有睜開眼睛。
“想多陪陪你。”容歸臨伸手把薑綿棠額際的碎發攏到一旁。
約莫是薑綿棠閉著眼的緣故, 容歸臨的表情並無多少遮掩,極為不舍,風光瀲灩的桃花眼中也沒了往常的溫柔與繾綣。
靜默片刻, 薑綿棠微微動了動,把整張臉都埋到毯子裏,隻聽她甕聲甕氣道:“你什麽時候走?”
薑綿棠感覺到容歸臨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他沉默很久,不知在組織語言還是思考什麽,薑綿棠是想說些俏皮話來緩解一下氣氛的,可她張了張嘴,卻怎麽也說不出。
其實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了,可真正到這個時候,她卻還是難過得隻想躲起來。
生長於和平年代的她害怕生離死別。
尤其對象還是容歸臨。
她真的怕得要死。
“後天。”
隻聽到容歸臨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哽咽,但是薑綿棠卻感覺整個人一僵。
就是後天了嗎?
竟然這樣快。
大約是察覺到薑綿棠的狀態不太對,容歸臨伸手想掀開毯子,瞧一瞧她的臉,可他手剛碰到毯子,就聽到薑綿棠急急道:“別拉開。”
容歸臨的手一僵,停在空中半晌,終於還是放下了。
輕輕歎息一聲,他直接雙手抱住全身縮在毯子裏的薑綿棠,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她,柔聲道:“別怕,我一定平安回來。”
明明是篤定又令人安心的語氣,薑綿棠卻忍不住想哭,她吸了吸鼻子,“那你答應我了,若是你沒能回來,我,我一定會隨你一起去了的,所以你要連我的份一起保護好自己。”
聽到這番話,容歸臨的心狠狠一顫,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她,再一次承諾道:“我知道,我知道。”
安撫了許久,薑綿棠才伸手拉下毯子,露出一張滿是淚水委屈噠噠的小臉,容歸臨瞧見自是心疼得不行,親自用手帕擦幹眼淚,又親了幾下。
“以後別躲著我,嗯?”容歸臨又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相信我。”
鼻子又是一酸,眼淚險些又流出來,薑綿棠拚命忍著,用力點點頭,雙手環住容歸臨的脖頸,“那我就在這裏等你。”
容歸臨順勢抱起薑綿棠,連著毯子一起抱進了屋。
後麵的一天過得很快。
印象中,容歸臨放下了所有公務,一整天都陪伴著薑綿棠。
倒也沒做什麽特別的事,隻是早上一起起床吃早膳,又安靜地陪著她一起看書,下午時分則一同出了一趟宮,穿著便服在街上逛了逛,買了一些好看不貴的首飾。
至今,薑綿棠回想起那天,都能將細節說得仔仔細細,但更多的是那時的心境。
容歸臨明日就要上沙場,他們就像沒有明天一樣珍惜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夕陽西下,直到深夜來臨,直到第二天親手為容歸臨穿上那身鎧甲。
那是她第一次給別人穿鎧甲,還是在容歸臨的幫助指導下才穿上的,還劃破了手。
鮮血從指尖皮膚中滲出時,容歸臨罕見地露出後悔的表情,當時他也不管衣服穿到一半,立刻讓夏禾去請了沈清霜。
其實傷口一點也不嚴重,沈醫女過來時,也隻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但容歸臨卻覺得還不夠,硬是要沈醫女多包幾層,直到沈醫女說包得厚了不透氣,不利於傷口恢複,容歸臨這才放棄。
送走沈醫女後,容歸臨又看著薑綿頭歎氣道:“我還沒走,你便出了這麽多狀況,這怎麽讓我安心地去?”
薑綿棠覺得他簡直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便笑著把他拉進內室,又拿起鎧甲繼續幫他穿起來,說:“哪有那般嬌弱,為了你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容歸臨對她這句話一百分的不相信,在她給自己穿衣服時,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要注意的事,大多都是一些小事,有些薑綿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壞習慣都被他一並講了出來,並且嚴肅地叫她要好好注意。
薑綿棠隻能一一答應了,這才把人送出景明宮。
因著薑綿棠的身子還沒調養好,她便隨著其他人一起送到了宮門口。
容歸臨氣宇軒昂地騎在一匹白馬上,馬背上的他胸中似有豪情萬丈,陽光落在他的銀甲上,熠熠生輝。
這樣子的容歸臨薑綿棠從未見過,她印象裏的容歸臨一直是麵無血色且身子羸弱的,即使是現在,她都無法想象容歸臨穿著鎧甲在戰場上廝殺的模樣。
他的臉逆著光,薑綿棠眯著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卻能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視線。
他在看她。
霎那間,薑綿棠心中突然湧起一個想法,她想跟著他一起走,不管是危險的邊疆還是其他地方,他在哪裏她就在哪裏。
心念起,她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還未等她走第二步就聽到一道震天響的聲音——
“出發!”
隨後馬蹄聲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起,容歸臨也調轉馬頭,往城門口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樣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她的第二步始終沒有跨出去。
容歸臨走後的日子過得非常快,薑綿棠幾乎想不起來那些日子她究竟做了些什麽,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容歸臨每月一封的飛鴿傳書。
在他的書信裏,打仗如同家常便飯一樣簡單,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攻略下一座城池。
但薑綿棠卻知道沒那麽簡單,若真這樣簡單,容歸臨又怎會去了一年還沒回來?
等待向來是綿綿無期的,宮裏的生活向來是無趣的,即使有夏禾的各種八卦消息,薑綿棠卻始終提不起興致。
好像容歸臨走了,薑綿棠的心也跟著飛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宣成帝差了江寧海來請薑綿棠去一趟延和宮,彼時,薑綿棠正在擺弄著花草,當下就換了衣服隨江寧海一起去了延和宮。
“江公公可知道父皇為何找我?”薑綿棠走在路上,試探著問道。
她入宮這麽久,宣成帝很少主動找她。
江寧海卻是弓著身子笑眯眯道:“娘娘去了便知道了。”
聽他這麽說,薑綿棠卻是更加心裏沒底了,隻能旁敲側擊道:“敢問公公是好事還是壞事?”
“娘娘放心,對您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江寧海肯定道。
薑綿棠這下倒是稍稍放了心,心裏開始期待著江寧海說的天大的好事。
難道容歸臨回來了?
那他怎麽沒有回景明宮呢?
懷著一肚子的疑問,薑綿棠踏入了延和宮的門,隻見除了宣成帝外,書房內還有一個大臣,是薑綿棠從未見過的。
薑綿棠立即收起心裏那些小心思,恭恭敬敬地向宣成帝行了一禮,隨後乖乖地站到一旁,沒再說話。
宣成帝的心情瞧著似乎不錯,指了座,又道:“這位是謝景鴻,負責押運軍行糧草。”
“見過太子妃娘娘。”謝景鴻低垂著眼眸,向薑綿棠行了一禮。
薑綿棠向他微微一笑,“謝大人好。”
“此次押運軍行糧草,朕會派江寧海一同過去,帶上朕的旨意,鼓舞士兵,”宣成帝的聲音頓了頓,笑著說:“綿棠,此次你也可同行。”
薑綿棠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懵懵道:“父皇,您是說我也能同去邊關?”
宣成帝微笑著點頭,“隻需要喬裝打扮一番,你一同去的事情隻有在場的幾人知道,回景明宮後,你便稱病不出,記住,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看來宣成帝已經把後麵的事情想好了。
薑綿棠心裏一陣狂喜,她不知道這是容歸臨的意思還是宣成帝的意思。
按理說女子隨軍是不被允許的,更何況她還是太子妃的身份,但是她現在根本顧不得這些體統和規矩,她要見到容歸臨了!
宣成帝都同意了!她還有什麽好顧慮?
從延和宮出來後,薑綿棠一直暈暈乎乎的,一直到了寢殿才稍微冷靜一點,她關上房門,跟夏禾說了此事,又讓她去太醫院請了沈清霜。
宣成帝顯然和太醫院的人通了氣,沈清霜對於為何要假裝生病的事隻字不問,恭順地答應了薑綿棠。
臨出發前,薑綿棠還不敢相信她馬上要見到容歸臨了,直到坐上馬車那一刻,她才如夢初醒,自己竟然真的動身前往邊關了。
去他所在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就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