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理不適
吃過晚飯, 容歸臨帶著薑綿棠在軍營裏散步。
邊關的夜晚,一輪半圓的月亮孤寂地懸掛在幽暗的天空中, 幾顆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就連吹在臉上的風都透著一股寂寥的風沙味。
軍營裏軍規森嚴,現在正是晚訓的時候, 所以他們在軍營裏轉了一會兒也沒瞧見半個士兵, 不遠處不時傳來士兵們中氣十足的呐喊聲。
牽著她的手粗糙卻溫暖,從前的細膩微寒似乎不再存在,這些都是這一年多的軍營生活帶給容歸臨的嗎?
薑綿棠沒有問他這些日子除了信上寫的那些, 還發生過什麽,但她知道肯定是一段艱苦的日子,可她卻欣喜於容歸臨的這種變化。
以前的他總是帶著病氣, 即使身子好了,那種羸弱沉鬱的氣息還籠罩著他,但現在的他卻是充滿朝氣的。
她很喜歡這樣的容歸臨。
“這樣好像你帶我走著你曾走過的路。”薑綿棠輕輕緊了緊容歸臨的手, 笑道。
容歸臨聞言摸了摸薑綿棠的頭,輕笑道:“還是不同的。”
他的語調雖是輕鬆的,但薑綿棠卻敏銳地感覺到其中的一絲憂愁,她轉念一想, 是啊,確實不一樣的。
他走過的路, 屍骨成堆。
他帶她走的路,卻是幹淨而踏實的。
一時間,薑綿棠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生於和平年代的她,從沒有經曆過戰爭,即使現在她身處軍營,對戰爭也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帶你去看看那個綁架你的人。”容歸臨牽著薑綿棠往一條小路走去。
薑綿棠瞬間想起之前的那些疑惑,點點頭,“好,我正有些事要問他。”
那是一個臨時的監獄,不像大理寺的監獄那般陰沉昏暗,這裏是露天的,四周圍著高高的竹竿做的圍牆,每根竹竿頂部都尖得能把皮膚刺穿,無法落腳。
門口有兩個士兵守著,他們看到容歸臨過來,連忙行了一禮。
容歸臨領著薑綿棠往裏走,還不忘交代:“不許任何人進來。”
“屬下遵旨!”
監獄裏關了不少俘虜,他們並沒有大喊大叫,都在乖乖地呆在自己的牢籠裏,自容歸臨進來後,他們就用極度陰狠的目光看著他,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越往裏走,那些視線就越瘮人,薑綿棠被盯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由自主地向容歸臨身邊靠。
在一個轉角處,容歸臨突然停了腳步,隨後薑綿棠就聽到清冷的聲音——
“等會見到他,你可能認不出他來,做好心理準備。”
薑綿棠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點點頭,她心裏對這個“認不出來”的概念並不是很清楚。
直到她看到那個人,才明白容歸臨為什麽要她做好心理準備。
那個人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一雙赤紅的雙眼宛如銅鈴,死死地盯著薑綿棠,滿是不可置信,他的手筋和腳筋可能已經被挑斷,整個人動彈不得,卻拚命想著二人爬去,手腳使不上力,隻能靠著胸膛蠕動著前進。
薑綿棠捂住嘴,生理性的反胃讓她頭暈目眩。
這時,容歸臨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溫柔地安撫著她:“沒事,沒事。”
空氣裏的血腥味和腐朽味令她極為不適,過了半晌,她才看看緩過勁來,卻還是不太敢直視那個人。
薑綿棠和容歸臨沒說話,那人卻是突然尖叫道:“真的是你!你為什麽沒有死!大祭司早就算過你的八字,分明是已死之人的八字!”
大祭司?
薑綿棠的瞳孔一縮,她猛然想到之前昏迷時做的夢,那個老道士說有人拿著她的生辰八字在改命,莫非就是此人口中說的大祭司?
“是大祭司讓你殺我滅口的?”薑綿棠此時也不怕那張可怖的臉了,直直地看著他,不想錯過他臉上一點細微的表情。
然而此人麵部肌肉盡毀,稍微做出點表情便是整張臉的抽搐,他長大了嘴,黃色的牙齒上沾著點點血絲,舌頭卻是極為豔紅。
“哈哈哈哈,當年那一刀分明直刺心髒,你明明已經停止呼吸,怎麽可能又活過來!”那人突然瘋癲地笑,又惡狠狠地看著薑綿棠。
“可能因為我是九尾狐,我有九條命吧。”薑綿棠冷靜道。
那人明顯一愣,隨後又尖叫著:“你這個妖女!你是個妖女!大鄴國竟然封了一個妖女為太子妃!”
薑綿棠:“……”
他怎麽還真信了啊。
“大祭司是誰?他為什麽會有我的生辰八字?你若是不告訴我,我就施妖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薑綿棠還特意擺了個手勢。
沒想到那人竟然真害怕的往後縮了縮。
薑綿棠:“……?”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不過這件事對他來說也並非是秘密,便直接答道:“是你的好姐妹柳若雲告訴我們的。”
好姐妹?
她沒有這種好姐妹,白瞎了她以前還喂柳若雲吃瓜。
“你們究竟是怎麽和柳若雲搭上線的?柳若雲就這麽恨我?”薑綿棠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做了什麽這麽招柳若雲恨了。
“柳若雲根本不知道我們是大祭司的人,我隻是隨意蠱惑了一番,她就中招,還自己安排了人去挾持你,隻是這女人蠢得很,險些被你挑撥了。”那人也不動了,就趴在地上同薑綿棠說話。
怪不得他們後來把丞相府和柳若雲的閨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翻出柳家人和波尼國私通的證據,敢情柳若雲隻是被蠱惑了,她甚至不知道給她出謀劃策的人是波尼國之人。
那人看著薑綿棠困惑的表情,倏地咯咯笑了兩聲,“她為什麽這麽恨你?你不知道麽?”
薑綿棠聽出他的語氣不安好心,沉默著沒回答他,隻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轉向容歸臨,同情地笑了兩聲,“柳若雲之所以這麽恨你,是因為二皇子容歸韞喜歡你,你曾送給他的東西,他至今貼身收藏著,你穩坐太子妃之位,卻又讓另一個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更何況,柳若雲差一點就能成為二皇子妃了……她怎麽可能不恨你?”
她怎麽可能不恨你?
記憶中身穿白衣清純柔弱的柳若雲又出現在薑綿棠的腦海中,她的眼神不再楚楚可憐,反而帶著噬骨的恨意,仿佛在質問她,為什麽要搶走屬於她的一切?
如果她沒穿越過來,現在的太子妃之位應該是柳若雲的吧。
“太子殿下,你也真夠可憐的,心心念念愛著的太子妃背著你勾搭別人你也不知道,哈哈哈哈!”那人又開始哈哈大笑起來,隻是在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看不見得意,也看不見開心,隻看到恐怖的抽搐。
容歸臨卻好像沒有被影響到一樣,低頭在薑綿棠額頭上親了親,眼中盡是溫柔,“別被他影響了心緒。”
容歸臨的聲音好似一汪清泉,刷的一下將她腦海中的混沌盡數衝刷掉,薑綿棠的思維猛然清晰起來,她盯著那人,冷冷道:“你就是這樣蠱惑柳若雲的?”
那人一愣,“沒想到被你識破了。”
“大祭司是誰?”薑綿棠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人卻是沒有半點聲音了,那雙血紅的雙眼還死死盯著薑綿棠和容歸臨,隻是似乎沒了活氣。
容歸臨麵色一沉,沉聲喊道:“來人。”
不一會兒,一個士兵小跑著過來,向容歸臨行禮,“殿下。”
“你進去看看。”容歸臨吩咐道。
士兵立即打開門進去了,他先是提了提那個人,發現毫無反應,又俯下身,將手搭在動脈上,還沒細細感受,一隻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士兵的胸膛。
也不知是什麽怪力,那士兵的心髒被生生挖了出來。
一股濃厚的血腥味頓時蔓延開來,薑綿棠胸腔那股被壓下去的反胃之感又湧了起來。
容歸臨顯然也沒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連忙把薑綿棠反手扣到他的胸膛,一遍又一遍輕撫著她的腦袋,“別怕,我在。”
他一邊安撫,一邊朝著空中打了個手勢,兩個身穿黑衣的人立即出現在容歸臨麵前。
“去查看一下。”容歸臨冷聲吩咐道。
暗衛領命,立即進入那間牢籠,因為出過事,他們動作十分小心,仔細觀察過那人的生命體征後,才把手搭在那人的大動脈上。
這次平安無事,暗衛確認過那人已經死去後,才出來回複:“回稟殿下,此人已死。”
“孤記得,之前你們已經把他的手筋和腳筋挑斷了。”容歸臨那雙桃花眼中的溫柔頃刻間消失殆盡,目光銳利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暗衛。
“殿下,此人的手筋腳筋確實是斷的。”
“查清楚。”容歸臨冷冷吩咐著,感覺到懷裏的人有些發抖,便柔聲道:“我們馬上出去。”
縮在他懷裏的薑綿棠點了點頭,容歸臨幹脆攔腰抱起她,穩步往外走,隻是走了幾步,又停下,對後麵的暗衛道:“屍體留在此處,派人看著。”
“屬下遵旨。”暗衛回道。
出了監獄,呼吸到外麵清新且帶著泥土氣息的味道後,薑綿棠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但腦子裏卻還不斷浮現著那人手裏鮮血淋漓的心髒。
隨後又是一陣反胃。
“別怕,我在。”
容歸臨溫柔的聲音緩緩傳入她的耳中,一聲又一聲。
現在,薑綿棠才意識到一件事,容歸臨對她很溫柔很體貼,但對別人卻始終是冷淡又殘忍的。
冷淡到他的屬下都聽不出他的情緒,殘忍到他看到方才那個掏心畫麵,表情都是紋絲不動的,沒有半點生理不適,仿佛早已習慣。
想到這,薑綿棠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很忙,努力隔日更,另外歡迎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