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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再戰諸子百家

  長安,董仲舒屋外

  褚大跪地稽首,痛哭流涕,道:“請董師出手,救救明哲賢弟吧。若君不施救,他幾乎十死無生啊!”


  “師尊,弟子拜請!”褚大稽首再拜。


  “唉。”房間中傳來一陣幽幽聲音,聲音滄桑,似飽受磨難,“為師已經退出政壇多年,早就已經不問世事,此事,恕吾無能為力。”


  “師尊,君在政壇經營多年,若發話,想必諸位師兄弟、舊識皆會幫扶一把,屆時,賢弟他必定會有一線生機。”


  屋中的董仲舒不斷的歎氣,對門外的褚大解釋道:“褚大,汝可知為何為師到現在還沒有讓汝踏入政壇?”


  褚大俯首在地,道:“弟子不知。”


  董仲舒突然笑了,他看著未央宮的方向,解釋道:“汝不曾體會政壇之上的交鋒,其凶險比諸子百家之間的攻伐還要慘烈百倍。”


  “為達到目的,眾人皆不擇手段,為揚名立萬,不惜好友相殘,弟子視師為寇仇。”


  這是他親身的體會。


  什麽好友知己?

  若不是主父偃在拜訪自己的同時,趁機偷走自己的著作,自己豈能淪落到這番地步?


  豈能和曾經寄托了希望的大弟子反目成仇?


  他也想在政壇上有一番作為,也想執政一方。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這一段時間,董仲舒親身體會到當年尼父的無奈與悲痛。


  一切的根源,皆在朝堂爭鬥。


  “汝不曾學習其中的利害得失,也不曾學習如何處理其中的關係。”董仲舒似乎在喃喃自語,又似乎是在告誡褚大,道:“吾將至天命之年,能為儒家所做的事少之又少,而汝不同。汝繼承吾畢生所學,能力又在逆徒之上,儒家未來扛鼎之人,必有汝之席位。”


  “吾不讓汝提前進入政壇,隻為讓汝厚積薄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褚大叩首,道:“不明師尊良苦用心,弟子甚感羞愧。”


  “汝懇求之事吾也有所了解。此子為天下蒼生,大開倉廩,飽百姓之腹,吾感之,敬之!從此子身上,吾仿佛看到了昔日戰國諸子奮不顧身,為百姓而爭的畫麵。”


  突然,董仲舒話風一變,眯著眼睛,冷聲道:“然,其不聽君命,違背人倫綱常,亂朝堂之政,壞軍國之事,實乃大罪!當誅!”


  雖然他很欣賞白明哲,數日之前有意將公羊學派的未來交給這個年輕人。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他不能相救。


  一旦求情,那麽無疑是在否定自己前半生的心血。


  正是因為自己提出三綱五常,迎合了劉徹的大一統,儒家才得以興盛。


  而三綱五常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君為臣綱!

  白明哲之行為,毀壞綱常禮教,若尼父在此,定然會再一次上演誅少正卯的戲段。


  他沒有親自上書,請求劉徹將白明哲下獄,已經很給麵子了。


  如今寄托了自己生平心血,曾經被視為除呂步舒之外,儒學第一繼承人的褚大竟然為之求情,這讓董仲舒深感憤怒。


  亂臣賊子,異端之行,豈能令聖人網開一麵?

  褚大哀鳴道:“師尊,三思啊!”


  房間中的董仲舒搖搖頭,道:“大,汝未經曆官場之事,所思所想還是太過稚嫩。若胡師在此,斷然會直接棍棒加身,將汝打醒。此事涉及吾儒家幾百年之基業,若貿然參與,諸子百家趁此反撲,汝讓吾如何麵對黃泉之下的子夏先生?如何麵對昔日的儒家諸子?”


  作為子夏的六傳弟子,孔子的七傳弟子,他必須為儒家未來考慮。


  其一舉一動,關乎儒家未來。


  褚大抬起頭,凝視屋中那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道:“師尊,仲尼曰:君猶舟也,人猶舟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


  “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今白明哲賢弟為黎民百姓,調函穀關之糧,救濟代國百姓,甚至以殺人成仁之誌,布恩施於天下,此乃王道也!”


  董仲舒沒好氣的說道:“哼!王道?其既非尼父,又非君王,又何談王道?若倉廩不開,糧食運送至北方戰線,在諸位將軍的帶領下,吾華夏故土定當收回!”


  “嘎吱……”董仲舒起身,打開房門,看著跪在屋外的出發,淩然道:“官不官,臣不臣,三代以來,有何王道至於斯?”


  公羊的王道觀念,和穀梁不同,他們認為,三代之後、第四代來臨之前,至高的王道當為孔子!時王之流,僅為假王。


  他摸著褚大的頭,語氣甚哀,“原本吾以為,汝此次跟隨白明哲前往雁門會有所收獲,沒想到,目的地還沒到達,汝竟然會先忘記儒家精髓。唉,吾對汝很失望!”


  褚大俯首在地,不敢抬頭,道:“弟子知罪。”


  董仲舒調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將憤怒壓製,誠懇的說道:“褚大,汝心境不平,還是應該多熟讀經典,從中領悟諸子之奧秘。否則,吾怎麽放心將偌大的儒家交付與汝?”


  褚大流著淚,跪在地上,顫巍巍的說道:“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自幼以來受到的教育,導致他不能夠反抗恩師的教導。


  所以無論董仲舒說什麽,他都要聽從。


  不過即便如此,他已經做好了與白明哲一同赴死的準備了。


  “噠噠噠!”


  “噠噠噠!”


  忽然,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一名家仆捧著一卷竹簡,大聲喊著:“博士,博士,衛侍中信件!”


  “衛侍中剛才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件!”


  “衛侍中?他送信幹什麽?”董仲舒眉頭一緊,抬起頭,望著跑步前進的家奴,“速速拿來。”


  “諾!”


  家奴跑到董仲舒身邊,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將竹簡呈上。


  “嘩啦。”竹片展開,董仲舒雙手捧讀。


  竹簡上的內容很少,僅僅用了一分多鍾便讀完了。


  這一分多鍾的時間,董仲舒眼睛從眯著變成圓滾滾的,表情從冷漠逐漸變得凝重。


  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呼!”


  褚大抬起頭,小聲詢問:“師尊,衛侍中所為何事?”


  董仲舒猛的睜開眼,凝視著眼前的這一個弟子,詢問道:“褚大,吾問汝,尋吾之前,汝所在何處?”


  “回稟師尊,在此之前,弟子曾前往衛侍中府邸送信。”褚大如實相告。


  “好!”董仲舒點了點頭,並且鼓鼓掌,“好!”


  “咚!咚!咚!”


  褚大連著磕了三個響頭,

  “師尊,弟子可有錯誤之處?請您訓誡!”


  “不!汝做的很好!”董仲舒咧開嘴,笑了。


  褚大頓時心生疑惑,道:“師尊為何……”


  “汝可知信件的具體內容?”


  褚大搖搖頭。


  董仲舒將衛青派人送來的竹簡交給褚大,“汝讀一下吧。”


  褚大臉上疑惑神色不曾消失,捧著竹簡,畢恭畢敬的開始誦讀。


  當看到三行,他眼睛直了,失聲道:“這……!”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哈哈,汝也很驚訝吧。璞玉,璞玉啊!吾後悔了!此子對吾儒家的影響,遠遠超出吾之預料!有此之言,放棄吾儒家現有地位又如何?倘若此子家入儒家,說不定有生之年,吾可見證新的諸子的誕生!”


  “諸子百家又如何?吾儒家昔日不懼,今日亦不懼!”


  董仲舒雙手交叉在衣袖之中,用情緒高昂的聲音,一字一頓,對著遠處大喝一聲:“道、法、墨、名、雜、農、縱橫、兵、醫等諸子百家,今日,吾便代表儒家,正式向爾等宣戰!”


  褚大眼睛都紅了,他呼喚一聲:“師尊!”


  董仲舒大笑幾聲:“如汝所願,吾豁出老臉了,此子,當保!”


  話罷,他立刻轉身回到房間,準備書寫奏折,向劉徹請命。


  剛剛提起筆明哲,他忽然抬起頭,對著外麵喊道:“褚大!”


  褚大捧著竹簡,快步前進屋內:“弟子在!”


  “汝速速將竹簡之主要內容抄寫下來,傳閱給諸位師兄弟。”


  “諾!”褚大毫不猶豫,立刻疾跑而出。


  “哈哈哈,好一個小子!”董仲舒一邊書寫,眼中不斷閃爍著璀璨光芒。


  剛剛衛青送來的竹簡內容很簡單。


  除了位於最前方的寒暄稱呼,以及最後的拜別之言,其他的皆是摘錄自白明哲的信件。


  白明哲在信中提到的東西很簡單,並不是請求衛青救命,僅僅是提到了為人之法則而已。


  ……


  牛馬走白明哲,再拜言:

  衛侍中足下:今草民違背陛下本意,私開倉廩,絕攻擊匈奴之良機,斷諸位將軍之軍功,實乃萬惡不赦之大罪。


  然,平陰之地,乃至天下郡國,受今歲螟蟲之災者不可勝數。


  開函穀倉廩,調糧入代,死吾一人;不開倉廩,亡天下之人。


  吾聞之,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明哲無能,隻有微薄之力可用,雖不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但卻可給天下黎民百姓一線生機,給大漢一線生機。


  秦亡於暴政,漢不可重蹈覆轍。


  若百姓走投無路,再一次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則為時晚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即使梏加於身,刀臨於顱,明哲亦不悔!

  ……


  白明哲所言浩然正氣,直接觸動了董仲舒內心深處的靈魂,尤其是那一句人固有一死的感情抒發,宛如大道之音,直擊心靈。


  他一生當中,所追求的,不正是浩然正氣嗎?


  若儒家之人皆擁有浩然正氣,天下宵小,諸子百家,還有何懼?

  浩然正氣自孟子始,如今是它弘揚的時候了。


  雖然衛青沒有提及讓董仲舒幫襯一把,但是送信來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有心懷天下蒼生之人,讓自己看著辦!


  “仲卿,君出身低微,知百姓之苦,吾豈能落後?”董仲舒喃喃自語,“既然君已送信前來,那麽吾便助君一臂之力,將此子之信送於胡師!有吾儒家二人在,陛下應該會網開一麵。荀子之印,終究選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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