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棄子
絡腮胡瘦臉男人奸詐的笑聲,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久久回蕩,“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原來都尉,也會求人,原來都尉也會磕頭,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時間緊迫,他擺擺手,失去了捉弄廣放的心思,森然一笑,道:“這一串珍珠項鏈,是郡守親手從汝妻脖子上摘下。至於汝之妻子,目前在康王宮中。”
頓了頓,他用“親切”的口吻說道:“桀桀桀桀桀桀桀,吾奉康王之命,前來送汝一程!都尉,汝該上路了。”
“康王要殺吾?為什麽!”廣放尖叫一聲,“吾為康王賣命多年,為何他要殺吾!不可能,汝在騙我!康王一定是讓汝救我出去!”
男人搖了搖頭,用陰陽怪氣的腔調,嘲諷道:“漬漬漬……看來,汝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啊。汝可知,高密縣周邊,駐紮了將近兩萬的士卒?救汝出去,漬漬漬,別做夢了!大王派遣吾來送汝一程,讓汝免去長安,受那皮肉之苦,已經是仁至義盡!別太貪心了!”
廣放目光呆滯,輕輕呢喃,“兩萬人……難不成,南仲軍都到了?”
絡腮胡瘦臉男人神情悲傷,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都到了。今日,那白明哲小兒,正帶兵在高密縣南進行拜將儀式呢。也多虧他拜將,吾才能收買高密縣大獄的獄吏,輕鬆進入大獄。若是其親衛在此,別說是進入大獄了,恐怕,吾連城門都進不了!”
“唉,好了,吾也懶得廢話。”他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盯著廣放,“吾臨走之前,康王讓吾轉告給汝最後一句話。”
廣放情緒激動,身體顫抖,哆哆嗦嗦地說道:“何話?”
絡腮胡男人抬起頭,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死人,永遠比活人,更容易保守秘密。”
也許是出於“同情”吧,男人拍了拍廣放的肩膀,“放心,汝之妻兒,在康王宮中受到了賓客般的待遇,隻要汝完成康王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他們,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另一個隨從,點了點頭。
隨從驟然明白了自家老爺的意思。
他同拿出珍珠項鏈的隨從動作相同,在鐵棍上搗鼓幾下,一個黑色的由陶土燒製小藥瓶,從鐵棍中間的空隙中滾了出來。
絡腮胡瘦臉男人將小藥瓶撿起來,塞進廣放手中,“這是砒霜製成的毒藥,喝下去,完成康王最後的任務吧。”
“時間有限,抓緊時間,吾儕還要回去複命!”
廣放目眥盡裂,眼球發紅。
看著手中的陶土小藥瓶,他搖了搖頭,哀求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隻要馬寧帶人把高密縣打下來,還有機會的啊!”
“漬漬漬,都尉,汝以為,憑馬寧那個飯桶,能把高密縣打下來?前些日子,汝帶領八千人,攻城三天,才勉強攻入城中,那時,人家城中,就一千經曆過戰爭的士卒!其他的,都是臨時抓的壯丁!如今,人家可是將近兩萬驍勇善戰之卒!”
看在廣放要死的份上,他也不忍心欺騙了,坦白道:“都尉,最後告訴汝一個消息,郡守現在正在思考如何守城呢!他也沒有信心守住即墨城!”
廣放突然癲狂地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淚水從眼角滑落,將臉上的鮮血,衝出一道淚痕。
絡腮胡瘦臉男人不耐煩了,拱手作揖,“都尉,一路走好!”
那兩個隨從用憐憫的目光盯著,也拱手作揖,催促道:“都尉,一路走好!”
廣放將瓶子丟到一旁,搖搖頭,“不,吾不喝!”
“唉,公這是何苦呢?非要逼吾等動手!”男人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將小藥瓶撿了起來,對隨從命令道,“都尉累了,爾等,幫一把!”
“諾!”
“咣啷!”兩個隨從將鐵棍丟到一邊一左一右,把廣放按住。
左邊的人將頭固定,右邊的人捏住下巴,將嘴打開一個口子。
“砰!”絡腮胡瘦臉男人拔開小藥瓶的塞子,笑眯眯的走過來。
“都尉,忍住,一小會兒就好了!”
他粗暴地將廣放的嘴弄開,把瓶子塞進嘴裏,不斷地晃動,將裏麵的砒霜倒出來。
“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廣放瞪大眼睛,不斷地掙紮,
然而,無論他怎麽掙紮,砒霜,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
十來個呼吸之後,一道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和從額頭流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
絡腮胡的男人命令道:“放開!”
隨從應聲卸力。
“咣咚”一聲,廣放倒在了地上。
絡腮胡瘦臉男人看著地麵上的屍體,感歎一聲,“唉,若是汝同馬寧一樣,逃出高密多好?逃出去,就不用死了!怪隻怪,汝沒有本事!”
他扭頭,對隨從命令道:“爾等把珍珠撿起來,重新放進鐵棍裏麵吧。”
“諾!”
擦了擦手,他再次歎了一口氣,帶著兩個隨從,離開了牢房。
……
……
半個時辰之後,一陣尖銳的尖叫聲從高密縣大獄中傳來。
“啊啊啊啊!!!”
緊接著,一個獄卒急匆匆地衝了出來,“不好了,廣放死了!廣放死了!”
“快,封鎖城門,不要讓任何人出城!”
“快,馬上派人去通知南仲將軍!”
…
“轟轟轟!”
高密城中頓時雞飛狗跳,淩亂無比。
收了十個金餅的那個獄吏見同僚都離開了,他也偷偷摸摸的從大獄中溜了出來。
他摸了摸懷中的金餅,自知要完蛋了,心一狠,本著南門跑去。
……
……
一個時辰之後,
膠河之東、即墨城之西二十裏
南仲軍軍營
白明哲甲胄齊全,坐在剛剛搭建的軍帳中,靜靜地聽著下方獄吏長的匯報,“將軍,屬下禦下不嚴,致使有獄吏被收買,私自放即墨細作進入大獄,最終導致廣放身死,請將軍降罪!”
白明哲咬牙切齒的跪坐在主將之位,自責的心情越來越嚴重。
這可是一個兩千石!
竟然在大獄中被人毒死,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臨走之前,劉徹可是千叮萬囑,對付兩千石,一定要押赴長安,交給廷尉,哪怕是交給中尉卿也行!
這可好,還沒出發,找被人毒死了!
這是在打臉!
打他的臉!
打劉徹的臉!
如果找不到殺害廣放的凶手,那麽他就要對這件事負責到底了!
他已經預見數日之後,無數份彈劾自己的文書,被宦官送進石渠閣了。
想到這裏,他怒火難消,憤意難平,詰問道:“通敵之人何在?”
“回將軍,那人已經在高密縣南門被捕!如今正在大獄之中!”
“查!一定要把毒害廣放的人找到!如果找不到,陛下一定會怪罪下來!屆時,爾等都難逃入獄的下場!”
“諾!”
李沮跪坐在一旁,輕聲說道:“南仲將軍,這群人竟然讓看押廣放這麽重要的任務失敗,真是飯桶!雖然首犯已經被捉,但,按照大漢律例,高密縣所有獄吏都有瀆職之罪,依末將之見,都應當重罰!”
蘇建臉色陰沉,點點頭,道:“末將附議!將令出,未完成者,依照軍法,應該就地正法!然,念在有內部之人通敵,刑罰可以減免一部分!依下官之見,高密縣獄吏,每人四十軍棍,以儆效尤!”
白明哲知道,這是一個立威的好機會,“準了!”
他看著大帳之外,大喝一聲,“萬震山何在?”
萬震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卑將在!”
“汝帶領一百士卒,立刻返回高密縣,執行四十軍棍之刑罰!”
“諾!”
獄吏長離開之後,白明哲臉色凝重,重新看著李沮、蘇建,沉聲道:“諸公,廣放身死,出兵衛氏朝鮮之前,吾等可能要有很長一陣子的時間,麵對來自長安的壓力了。”
李沮皺著眉頭,淡淡地說道:“廣放身死這件事,吾是萬萬也沒有想到。他可是調動膠東士卒,與梁國士卒作戰的領軍之人啊。他死了,陛下可追究之人沒了,這是個大麻煩!當下,唯一的補救方案,則是攻破即墨城,拿下馬寧,讓他去長安受審!”
蘇建點點頭,“李將軍所言極是,廣放為都尉,他死之後,軍權應該被馬寧接管!況吾聽說,馬寧曾經出現在攻打高密縣的戰場中。若是尋找替代廣放的人,馬寧,是最適合的!”
白明哲眉頭緊皺,自打剛才,就不曾舒展,“諸公,吾現在擔心,若是馬寧也死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沮撓撓頭,不解地問道:“馬寧怎麽可能死?”
白明哲一字一頓,說出心中的擔憂,“即墨城破,康王殺人滅口!若是廣放、馬寧都死了,死無對證,康王得以免除所有罪名!”
“嘶!”蘇建倒吸一口涼氣,“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若是僅僅死了一隻替罪羊,康王不伏誅,這場戰爭根本打的意義!”
隻要康王還活著,死了一個馬寧,日後,還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馬寧!
此處信號表示特殊含義→“一個馬寧倒下去,千千萬萬個馬寧站起來。”
白明哲抬頭,長呼一口氣,沉聲道:“吾等,必須要想一個合適的攻城方案。在確保馬寧活著的情況下,將即墨城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