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路標

  白袍少年封號“天稷”，是生命科學局三位副局長之一。


  通過封號，能輕易查詢到大佬的本名“孟白”。


  在公國，大佬互懟，多直呼封號，下屬對上級，多稱“孟局”，弟子對導師，多稱“孟師”，旁人則多稱“孟天稷”。


  林明本來打算立即救人，但孟天稷卻拉住了他，說要先給他講一套基礎理論。


  於是林明就盤坐在地上，聽起了臨時小講座。


  孟天稷的全息投影漂浮在空中，衣袍無風自動，仙氣逼人，不過看林明這視若無睹的表情，感覺浪費了這一身粒子特效。


  好在林明聽課的眼神足夠專注，給他挽回了一些導師尊嚴。


  孟天稷清了清並不難受的嗓子，正色道：“能完善歸納到第10能級的隻有4條基本定律，也是公國修煉界目前分為的4大體係。


  “第一，唯心律。唯心律強調‘意誌影響現實’，也就是最大限度地從‘虛體維度’中挖掘資源，發掘心靈能量。這是靈修的基本路線。


  “第二，衍生律。衍生律強調‘從少到多’，也就是通過幾種基本元素，推演出無盡組合的可能，甚至是一個小世界，像從樹幹無限分裂到樹枝一樣，能量無限增殖，有人稱為‘鴻蒙理論’，這個過程如果刨除虛體維度的部分，不遵循能量守恒，因此本質上還是唯心律。


  “第三，反演律。此條定律與衍生律相反，強調‘尋找零點’，‘追本溯源’，尋找不同能量之間的共性，將能量極度壓縮，具有極強的爆發力。有人稱為‘歸墟理論’。


  “第四，就是因果律了。因果律是衍生率和反演律的綜合，尋求的是‘找尋影響萬物狀態轉變的基點’，往前追溯便是反演律，向後推導便是衍生律。


  “因果律必須遵循萬事萬物本身的發展規律，但不能輕易地去更改因果，因為被更改的因果，隻是‘因果鏈條’中的一部分，改動之時，需要謹慎分析，不可隨意施為。


  “通過這種描述，你會感覺因果律聽起來軟綿綿的，其實不然。你所改動的因果，如果正處於一座大廈的地基位置，整座大廈都會轟然倒塌。


  “而如果不幸地，此時你正站在大廈之上，那麽這場崩塌，連自己也會被吞噬。所以修習因果律之人，維持的‘因果糾纏’越少越好，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自己弄塌的災難卷入其中。


  “無論修習何種定律，從一開始，維度疊加就必須謹慎選擇。你所選擇疊加的維度，必須形成體係，才能維持穩定狀態，否則就會‘潰散’，這和丟失人格所產生的‘迷失’又不相同。


  “‘迷失’是形容無法維持精神層麵的存在，‘潰散’是形容無法維持物質層麵的存在。


  “選擇的體係不同，疊加維度的思路也不相同，如果維度不能融合為體係，便會陷入潰散，這時候再去尋找形成體係的方法，就會非常困難，很可能在找到正確的道路之前，先行崩潰。


  “但並不是說，選擇了體係，你的修煉路線就固定了下來，任何一種維度組合，都有可能形成一種體係，但最後我們將其歸納在4大定律的類別之中。


  “高能級者是不會隨便透露自己的維度組合的，這不僅關乎於基本定律，而且關乎生死。


  “適合別人的道路，也未必適合自己，因為每個人的維度屬性親和度都不相同。


  “你將來也是如此，我會為你指一條路，但絕不是我所走的那一條。


  “如果不是像我這樣有良心的導師，是不會告訴你這些事情的，一些人盼不得有人給他們試錯，為他們尋找新的方案，沒人願意讓人重複他們走過的路。


  “就連很多7、8級的導師，在他們到達9級之前，都未能理解這一點，所以他們在教導弟子的時候，自然也無法提及這些內容。”


  孟天稷講完，負手而立，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


  林明問道：“試驗場，是有導向性的？第28星域試煉，是在故意把人向‘第4維度疊加高溫元素’的方向引導？”


  “確實如此，但除此之外，仍有很多選擇，後麵還有3類敵人，任務提示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很多選擇，意味著沒有選擇，如果不選擇就會被淘汰，就會死，那就和沒有選擇沒什麽區別。”林明麵無表情道。


  “具有一定強度，才可以跳脫框架之外，比如你，基礎早已打磨完整，現在也還是3級，還有很多選擇的餘地。”


  “我沒有選擇疊加，是因為我的導師遲遲沒有出現……”林明扶額。


  “這是為師對你的考驗。”孟天稷顯露出一股高人風範，繞開這個話題，“下麵我要說，這些理論與救人之間，有怎樣的聯係。


  “此事有幾種解法，上位者之解，在一定範圍內扭轉時空，便可將他拉回之前的狀態。不過，以你之能，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孟天稷搖了搖手。


  “需要多大的能量，才可以扭轉時空？”林明抬頭，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其實……不是扭轉時空。如果用因果律來解釋，就是小範圍的因果扭曲。影響了結果，所以原因也改變，看上去像是扭轉了時空，實際上是彎折了因果鏈，使周圍時空向內卷曲。


  “你需要扭轉的結果有多少，你需要支付的代價就有多少。所以有人稱修煉‘因果律’是在氪命，命不硬的人很難走到終點……”


  “想要扭轉時空，就隻有因果律這一個辦法嗎？”林明問道。


  這個問題和救李道江沒什麽關係，和老明有關係。


  “當然不是，4大定律，在力量的層麵上是等價的，隻是實現的方法不同。


  “唯心律要扭轉時空，其實是使用能量，將現在的狀態強行轉換到另一種狀態，達到類似於‘平行宇宙置換’的效果。


  “這樣做的弊端是，強行製造的‘虛幻真實’，總會有因果鏈不連貫的地方，造成整個被置換係統的崩潰，除非置換者達到了‘創世神’的水平，將整個係統推演得完美無缺。


  “衍生律要扭轉時空，做法幾乎和唯心律相同，隻是執行起來的時候，比較像‘平行宇宙轉移’，從一個狀態演化到平行宇宙的另一個狀態，這期間的步驟用衍生律補全，比如違反常識的死而複生，枯木複榮，隻要可以推演出步驟，就可以無縫銜接。


  “反演律要扭轉時空，則是將能量凝聚到‘零點’級別，將信息傳遞的方向，也就是光傳播的方向，反轉過來。這樣做的後果是極易引起時空裂解，造成局部的時空崩塌。


  “但無論是4大定律的哪一種，隻要涉及到靈魂層麵，難度就會上升無數倍。


  “虛體維度似乎擁有無盡能量，但幹涉虛體維度會受到的阻力，也超乎人的想象。”


  “哦。”


  看林明反響平平，一點向往之情都沒有，孟天稷感到無趣。


  通常他講到這個部分的時候，他的學生都在懷疑人生。


  這些知識，隻要算得上他的“親傳弟子”，他都會以最高的優先級傳授。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以道為先，路線錯誤了，知識越多越走偏……


  “中位者的解法呢？”林明又問道。


  “用迷失者最熟悉的人或物，將他的靈魂牽引回來。”


  林明搖了搖頭：“我和他不是很熟。下位者的解法又是什麽？”


  “把那個叫做陸寧的人殺了，為他報仇。”孟天稷開玩笑道，“對於靈魂層麵的問題，低能級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幹涉不了。”


  林明聞言開始在背包裏找刀。


  “服了你了……”孟天稷製止道，“說正事……我可以為你提供牽引的‘路標’，但‘拉人’這件事，需要你自己動手。”


  “哦？”林明眼中露出一絲光芒。


  “我會暫時把你感知不到的因果鏈條可視化。你循著鏈條的方向，將他從迷失的地方拉回來。”


  “好。”林明果斷站起身來：“需要我帶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不太用得上，不過你可以帶一件迷失者使用過的，因果糾纏較深的物品。”


  林明想了想，拿起李道江給他的那把飛劍。


  李道江原本的背包被陸寧小隊搜刮一空，背包不能疊加，飛劍沒有密碼，已經被陸寧隨手往風沙中丟棄，不知扔在了哪裏。


  “好，接下來你就跟著這條我為你具現出的因果鏈條，找到他的靈魂和身體斷裂的地方。”


  林明的眼前出現一條紅色的光束，沿著電梯井往樓下延伸。


  林明把纏成木乃伊一樣的李道江綁在身後，然後用靈能飛躍而起，沿著路標的方向前去。


  他背著李道江，穿過彌漫風沙的道路，來到另一座高樓的天台上。


  風沙掩蓋了曾經的血跡，不過林明在錄像中看得一清二楚。


  站到紅色線條終點的地方，林明用靈能輕輕彈開周圍的沙塵，隻見血跡和黑沙凝成一團，板結在地麵。


  此情此景，很難克製心中的殺意。


  紅色線條的終點，和另一根藍色線條混合在一起，擰成一個紫色的線團，線團的另一端延伸出一根藍色線條，漂浮在空中，像是被扯斷的布條，掉落進一個小型黑洞。


  林明伸出右手，掌心將黑洞籠罩住，說道：“這就是虛體維度的入口？還是說，隻是您演示給我看的一種效果？”


  “把我之所見，轉化成你可以觀察的方式，就是這樣。”跟在一旁，白袍飄飄的孟天稷說道。


  ‘又是這句話……我可以觀察的方式。’這句話又在林明的心中過了一遍。


  “現在，我該怎麽做？”林明問道。


  “意識沉入這個深淵，沿著路徑的方向，把他拽回來即可。”


  “聽起來好像不難？”林明疑惑。


  “你試試就知道了。”孟天稷賣了個關子。


  “怎麽沉入？”


  “屏蔽所有感知，將感知集中於一點，向‘深淵之下’延伸。不過你要小心，如果沉入太深，你也會被虛體維度拉走，我可不想下場救你。”


  林明默然不語，閉上眼睛，向漩渦之中感知而去。


  “那是虛體維度的維度通道，非常危險，非常容易迷失的一個地方……”孟天稷見林明毫無猶豫，在一旁補充提醒道。


  孟天稷沒見過林明這樣果斷的，簡直就像站在懸崖邊，還沒來得及勸，他自己就跳下去了一樣。


  林明的意識沉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隱約有一條被黑暗侵蝕著的藍色光線，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


  周圍一直有看不清的黑影在幹擾著他，發出聽不清的囈語，如同精神汙染一般。


  其實林明對這種感覺已經習以為常。


  他第一次見到老明的時候，穿過的那片區域，就給他這種感覺。


  類比之下，也許老明當時也在不同的維度。


  這種區域就像是身在維度的夾縫中間，不停有各種噪音和幻覺，在幹擾著意識。


  第一次深陷這種無邊黑暗，可能有些恐怖，但習慣了之後也就這樣，更何況，那道藍色的路標一直都在指引著他。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遠，林明終於看見了李道江。


  不過，他看見的是兩個李道江。


  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之中，林明也不是真正能看見，更多像是一種心靈感知。


  眼前兩個漆黑的影子，都和李道江的身形一般無二。


  左邊的李道江轉過頭來，漆黑的臉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右邊的李道江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抽泣。


  “跟我回去吧。”林明伸手，拉住右邊的李道江，因為藍色路標的終點指向的是他。


  右邊的李道江黑影抬頭望著他，依舊看不清任何表情，但舉止動作中都透露出一種迷茫。


  “飛劍的密碼是多少？”林明問道。


  “飛……飛劍的密碼……”


  右邊的李道江感到難以啟齒，他忘記了林明是誰，但是卻沒有忘記飛劍的密碼。


  左邊的李道江拽開了林明的手：“他不想回去！”


  “你又是誰？”林明對左邊的虛影毫不留情道。


  “我是深淵。”


  “那就滾啊。”林明輕聲道。


  “林明，他不認識你，但我認識。來這裏的路上，他喊著你的名字，他說他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但有那麽一刻，他無比渴望你會去救他，看在承諾的份上，看在友誼的份上……可是你在哪？”


  “……抱歉……我來晚了。”林明沒有為自己辯解。


  他們的約定並不是讓李道江在原地等他，發生這種意外，卻非林明所料，但解釋起來也沒什麽意思。


  “早些舍棄無用的承諾和希望，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左邊的黑影略顯心軟，卻是和李道江的性格如出一轍。


  “深淵是什麽，是人心的陰暗麵嗎？”林明望向左邊。


  “若不是我在此處，他早就消散了。深淵不是人心的陰暗麵，是支撐靈魂存在下去的另一種意誌。”那黑影回答道。


  “不知你是否在考驗我，不過，還是多謝你的幫助。”林明將哭泣的李道江扛在肩上，朝著來時的藍色路標走去。


  左邊的虛影伸手想要說些什麽，終究沒有出聲。


  回去的路上，那道藍色的路標依舊指引著方向。


  越往前走，林明就覺得肩上的李道江越重，而眼前的漫漫長路，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