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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 借錢,一日夫妻百日恩

  何歡站在住院大廳門口的台階上給江秀瑜打電話。


  江秀瑜在電話裏大致問了一下情況,何歡提出要向她借些錢,她也沒有直接回絕,隻說她一會兒過來,等到了醫院再說。


  那幾天先是下雨,繼而連續兩天陰天。


  掛了江秀瑜的電話何歡沒有急著回病房,而是站在台階上朝天空看了一會兒。


  天上黑壓壓一片烏雲,風很大,好像沒有一點要出太陽的跡象。


  她覺得空氣悶得壓抑,身上又冷,看了一下手機,早晨八點半。


  何歡去住院樓的小賣部買了一個塑料水杯,在輸液室的走廊門口接了一點熱水往回走。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接一杯熱水,她不渴,也不覺得餓,可能單純隻是想手裏可以捧些熱乎的東西。


  江秀瑜到的時候何歡歪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又有些睡著了。


  她是聽到高跟鞋的聲音才醒過來,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色鱷魚女鞋,網上看便是江秀瑜的臉,而沈嶽林就跟在她身後,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


  “嘩啦”一聲,杯子裏的水翻了一點到身上。


  她都忘了手裏還捏著一杯水,所幸水溫已經涼透了,沒有燙到。


  “歡歡…”江秀瑜稍稍低頭,語氣真切,“怎麽好好的突然會出這樣的事故,沈伯父知道後也很關心,所以抽空跟我一起過來看看。”


  何歡心裏輕嗬一聲,是因為關心才過來看的麽?

  “謝謝。”她垂眸,又站起來。


  沈嶽林見她態度冷淡,心裏有氣,但好歹被他壓下去了。


  “剛才我和你媽已經去了醫生那邊了解了一下情況,可能有些麻煩,不過也沒說不能治,就是有點燒錢。”沈嶽林談到“錢”的時候嘴角似乎往上揚了揚。


  那是有錢人在特別有優越感的時候才會出現的神態,何歡在沈家這麽多年已經見識了無數次。


  她不說話,等著看沈嶽林說下去。


  沈嶽林也不廢話,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


  “最近公司情況也不好,但畢竟他是你父親,出了這種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所以這點錢你先拿去應急。”


  何歡朝支票看了一眼。


  上麵是十萬。


  十萬…嗬…沈嶽林知道肯定不夠,他純粹是在寒磣何歡。


  照以前何歡的脾氣她肯定就拒絕了,再清高一點直接當著沈嶽林的麵把那張支票撕了丟他臉上,可是現在不行。


  她雖然絕望,但是還有起碼的理智。


  往後處處都需要錢,沒有底的,能籌一點是一點。


  “謝謝沈伯父。”何歡難得低頭,將那張薄薄的支票疊起來揣進衣兜,還破天荒地喊了一聲“沈伯父”。


  江秀瑜驚訝之餘有些安心,這種時候何歡能夠聽話就好,隻要她聽話,後麵什麽事都好辦。


  沈嶽林也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唇形揚得更明顯,甚至帶點沾沾自喜。


  “可能這段日子你要吃點苦了,醫生說你爸現在情況還不穩定,不過我已經托朋友跟這邊醫生打過招呼,可以多照顧你們一些。”


  “謝謝。”何歡依舊低眉順眼。


  她越低眉順眼,江秀瑜越覺得放心。


  沈嶽林的目的似乎已經達到,回頭看了一眼江秀瑜。


  “行了,我還得去公司,你留下來陪陪她吧。”


  “好,那你去忙吧。”江秀瑜答得很快,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沈嶽林還朝她遞了一個眼色:“勸勸她,照我說的講。”


  “好。”江秀瑜壓低聲音回答,目送沈嶽林離開。


  何歡站在原地,很多眼神和態度她都看在眼裏。


  命運給了她一個契機,也給了沈嶽林一個契機,誰先低頭誰先贏,就看誰能撐得過去。


  “歡歡…”


  江秀瑜衝發愣的何歡喊了一聲,何歡眼眸閃過來朝她看了一眼。


  這個女人今天的氣色要比昨天好一些,可是卻裝出一副很愧疚的樣子。


  “照理你爸的死活我也不能再管,要讓外人知道我還跟你爸有什麽瓜葛,豈不是讓人看你沈伯父的笑話?可是你早晨在電話裏要錢要得急,我思來想去,跟你爸也好了幾年,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還是把這事跟你伯父說了,至於為什麽要找你伯父…”


  江秀瑜好像有些難以啟齒:“實在是媽也一時拿不出多少錢,你也知道這些年沈家的錢我都沾不到手,就連宅子裏的花銷用度都是明月在管,所以我隻能開口問你伯父要,你伯父也給了,雖然給的不多,但也算是仁至義盡,換其他男人都不會出一分一毫。”


  她像是在解釋,解釋沈嶽林為什麽會來,又標榜了一下沈嶽林的大度胸襟。


  何歡冷笑一聲:“不是要,是借,你用詞不準確。”剛才低眉順眼的何歡,現在又恢複犀利了。


  江秀瑜歎一口氣:“也沒啥區別,這麽一大筆錢,就算沈伯父真給你,估計你爸那德性這輩子也還不清。”


  “可是他也沒給啊。”


  不,給了,區區十萬,這對沈家而言或許隻是一套衣服的錢。


  江秀瑜被何歡這麽一反駁,有些招架不住。


  這女兒是她生的,偏性子硬如鐵,一點不如自己來得柔軟。


  “歡歡,有些話媽知道你不樂意聽,但還是得說,剛才我和你沈伯父去問了醫生,醫生都說你爸這種情況搶治的意義不大,先不說他傷得這麽嚴重,他原本還帶了一身病,這麽一折騰,或許熬不到過年,你這錢扔進去又有什麽意義?”


  何歡抬頭一笑。


  這種時候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江秀瑜被她笑得心裏發虛。


  “你這孩子,笑什麽?”


  “笑你啊,剛才還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現在就巴不得他死。”


  “你……”江秀瑜被刺得啞口無言,心裏又覺得委屈,“你也別總是不知趣,媽這都是為你好,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你爸遊手好閑把你拖累成什麽樣兒了?要沒他你能過得這麽苦?”


  “不,要沒他我這些年會過得更苦!”何歡不加考慮地回答,“所以無論花多少代價我都不會放棄,你走吧,就當我早晨沒給你打過那個電話。”


  何歡下“逐客令”。


  江秀瑜愣了一會兒,好像她此行還有其他目的。


  “好好好,你要救就救吧,但那麽多錢你去哪裏弄?沈伯父讓我提醒你別去找阿澈,找他也沒用,他這幾天在外地出差,已經焦頭爛額了,就為了你和他私奔的事公司平白無故損失了一個多億,阿澈最近到處在陪銀行的人吃飯,希望可以多貸一些款。”


  這些話倒是實話。


  沈氏股價大跌,銀行追繳貸款和利息,鄴城本市的幾家銀行都不再願意繼續與沈氏合作,沈澈隻能去省裏,希望可以再貸點款子回來緩解一下壓力,但希望很渺茫。


  這些事隻有沈家人知道,或許池家人也知道,但沈澈從未跟何歡提過一句。


  自從訂婚宴之後他們便沒有再聯係。


  “沈太太,這點你放心,就算我走投無路也不會再去找我哥…”何歡一手插在大衣的兜裏,將那張沈嶽林給的支票捏緊。


  江秀瑜舒一口氣,又從包裏掏出來一個信封。


  “這裏麵有五萬現金,我私房錢裏也就能拿出這麽點了,雖然知道杯水車薪,你先拿去救救急吧。”


  何歡看著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突然問:“這錢你是給我,還是給我爸?”


  江秀瑜愣住,往病房裏探了一眼。


  床上的人不知有沒有醒,她也沒進去看,轉過頭來看著何歡:“你爸跟我早就沒有關係,我拿出這筆錢是不想你吃苦。反正我看他也捱不了多久了,就當是我一點心意吧。”


  何歡聽完,又是冷笑一聲,幸虧她沒有把父親為什麽會被燒傷的原因說出來,因為眼前的女人不配,不值。


  她將那個信封推到江秀瑜懷裏。


  “那就謝謝了,我覺得我爸也不想花你的錢,所以拿回去吧,沈太太…”


  她將“沈太太”三個字咬得特別重。


  江秀瑜臉色沉下來,似乎有氣要發作,何歡清淡地瞄了她一眼:“走吧,不送你了。”


  方秦中午的時候得到青衣巷釘子戶夜間起火的消息,喜滋滋地去找周沉。


  “周先生,這也算好消息,之前這住戶死活不肯在合約上簽字,承諾加10%的拆遷款也不肯簽字,就是死磕著不搬,現在倒好,一夜之間房子都燒光了,人進了醫院,據說傷勢很嚴重……”


  周沉沒料到有這麽巧的事。


  之前他對這間住戶也略有耳聞,算是青衣巷項目中最難對付的釘子戶,為了他一家,拆遷工程硬生生地被耽擱了好多天,可一夜功夫房子燒光了,他卻還沒有在合約上簽字,這麽算來一點拆遷賠償金都拿不到。


  周沉隨手翻了翻手裏的資料,目光冷清。


  “我聽說那間住戶家裏經濟情況不好?”


  “嗯,是挺不好,青衣巷的低保戶,十多年前出車禍把腿軋斷了,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正經工作,又患有尿毒症,老婆帶著孩子早就改嫁了,留他一個人住那老屋子裏。”


  “那這種情況為什麽他還不肯在合約上簽字?”簽了字就能拿到一筆數目可觀的賠償金,換個更好的房子不好嗎。


  “這點大家都很奇怪,村裏幹部和拆遷辦的人去做過他很多次工作,可他一口咬定不願拆,給他多少錢都不願拆,也是個怪人。”方秦解釋。


  周沉從資料夾上翻出青衣巷所有房產業主的名單,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人名上用黑色水筆畫了一個圈。


  “住戶姓何?”


  “對,姓何,也是青衣巷的老居民了,應該是他父親那一代就一直住在那裏。”


  “那起火原因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應該是他不小心把蠟燭弄倒,剛好旁邊都是燒酒瓶子,結果火碰到酒精就一下子燒得很厲害,估計他當時喝得暈暈乎乎也沒及時滅火…”方秦說著嘴裏嘖嘖兩聲,“對了,他還是個老酒鬼。”


  “可現在怎麽還有人用蠟燭?”


  “這個…聽說拆遷隊的人把他家的水電都斷了,晚上他也隻能點蠟燭。”


  周沉聽到這眉頭便鎖了起來,手指扶住額頭摩擦了一下,說到底還是因為拆遷導致的事故。


  “方秦,像他這種情況,一點賠償金都拿不到了嗎?”


  “倒不是一點拿不到,得看房屋損壞的情況,但早晨我給拆遷辦的人打電話,他們已經派人去現場評估過了,據說房屋損壞很嚴重,基本是燒得沒剩什麽了,所以我估摸著也賠不了多少錢。”


  周沉有些奇怪:“怎麽會燒得這麽厲害?沒人打119?”


  “打了啊,可是那邊已經拆得一塌糊塗了,巷口被廢料堵住,消防車開不進去,村裏也沒有消防栓,隻能從巷子外麵的街上接水管過去,這麽來回一耽擱,房子都燒得差不多了,更何況那種老式居民房都是木梁結構,根本不經燒…”


  周沉不知為何聽得心裏悶得慌。


  他將手裏的名單合起來,揮揮手示意方秦出去。


  周沉一個下午心情都很悶。


  他大約九年前創辦華茂星光,九年來大大小小的項目也開發了好幾十個,有革新的地方總要有人作出犧牲,曆史發展向來如此。


  奪人地也好,奪人的安身之處也罷,這些年華茂背後沾的血也不少。


  幾乎每個項目都會遇到釘子戶,雖說現在政府拆遷很敏感,不敢強拆強來,也有明文法律保護,但是真正落實起來的時候誰能擔保沒有齷齪事情發生。


  掐斷斷水這種戲碼已經是再普通不過了,周沉還知道更加卑鄙的手段,可是沒來由的,他今天聽到何姓那家住戶的事之後心裏就開始不舒服,這種不舒服持續了一下午。


  一直到臨近下班的時候他才心情好轉一些,因為何歡前兩天說好了周一晚上請他吃飯,周沉還刻意推掉了所有應酬,可一直等到下午六點,何歡連一條信息都沒有。


  這禮節不好,說好請人吃飯怎麽能聲兒都不吱一下!

  大約熬到六點半的時候周沉實在是憋不出了,主動撥了連翹的號碼。


  “喂…”她倒是接得很快,隻是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周沉語氣故意淡淡的:“說好今天請我吃飯的呢?如果你覺得長福宮太貴,那我不介意換個地方。”


  “……”何歡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她才回答,“抱歉,今天恐怕不行了,我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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