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哭吧，哭吧
“林糖……林糖……”
他那些沉寂壓抑的情緒，未著一字，卻好似都在這個吻中一般……
是她的錯覺嗎？
那一份複雜的情緒裏，竟感覺後怕和……欣喜……
“別……”她推拒。
“別動……”
“你是我的。”他望著她，那隻手覆下，曾經，被他刻下了名字的地方……
兩人近得呼吸間的氣息膠著混雜著，他抵著她的額頭，不知自己已說了不止一次似的，道：“你是我的……”
“林糖，你以為這隻是個簡單的印記嗎？不……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許是離得太近了，她看到他沉沉的眸底已有血紅……
“這五年，我總是在想，林糖，你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麵前，是要把你關起來好，還是拴起來好，到底怎麽做才能消了我的恨意，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再不敢離開……”
他聲音微啞，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她心口一般的，沉得她連呼吸都生疼……
“刻下名字還不夠，我知道鎖不住你，是啊，這些怎麽能夠啊……”他一隻手緩緩撫在她的臉頰，“靳舜帶走你的時候，你知道嗎……我甚至鬆了一口氣……”
“梁琛……”她開口，呢喃一般，胸腔裏激烈的情緒衝撞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怕了？”他似笑了下，“我真想就這樣讓他把你帶了走，這段時間，我強行把你留下，你過得……並不開心吧，這本來應該是我想看到的結果，但現在，我突然不知道，我是在折磨你，還是折磨我自己……”
“林糖，從前，看你受傷，我心疼，現在……”他聲音裏似乎壓抑著強烈的情緒，因著這份壓抑，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帶了一份異樣的顫意，他撫著她……
她身體僵硬著，腦中嗡嗡一片，已不知做出什麽反應，隻是本能的聽著他的話……
“既然還是放不下，那麽，這一次，隻能徹底留下你了……”
徹底留下……
“你……”她睫毛顫得厲害，“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虹虹……我……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該還的，早晚都要還，逃不掉的……”
她搖著頭：“我知道逃不掉的……這是……是我欠你們的……”
後麵的話緩緩頓住，因為臉側陣陣的涼意，還有唇舌間的苦澀……
他那隻手鬆開來……
盯著她臉上大顆大顆滑下的淚珠，心底狠狠抽痛了一瞬……
抬手，將她一把攬在了懷裏……
他的氣息撲麵而來……
再次見麵之後……
他吻過她，掐過她，甚至還在她身上親手刻下了那樣的印痕……
但卻是第一次，抱她。
卻是第一次，這般的……抱她……
被他攬入懷中的一瞬，臉側接觸到他襯衣考究的質感，在他的手有力的環住她的時候，她不知為何……
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對不起……嗚嗚……當年是我的錯……我知道我錯了……我會還的……”
她被他攬在懷中，斷斷續續說著，從最初的嗚咽，幾乎變成了嚎啕大哭……
“你怎麽能……怎麽能就讓靳舜抓走我呢……你怎麽能……怎麽能想著不管我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幾日來，被靳舜折磨的時候她沒哭過，被於玲說出那般讓人誤會的話時，她也沒哭過，被他救出來抱進車裏的時候她也沒哭過……
此時，卻哭得幾乎不能自抑……
是因為他的吻嗎？還是因為他的話嗎……
腦中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在他麵前，第一次的沒有了那些的思考和理智，隻被本能驅使一般的，將這些年未流過的眼淚，一次流盡了一般……
他抱著她，身前的衣服已經溫熱，她越發瘦弱了的身體顫抖著，含著哭腔的聲音讓她說出的話不甚清晰，隻是……
抱著這樣的她，他的力道不由的收緊……
那隻還帶著傷口的手，手背生生再次流出了血……
她哭著，說著，眼淚流著，任由他抱著……
對這個懷抱，甚至是……貪戀的……
時間被無限的放慢，又被無限的快進……
她竟就這麽哭著，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感受著她呼吸漸漸的平穩，他抱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緩……
因著方才的大哭，她身體仍舊輕顫著，良久，他的手緩緩放了力道……
她已睡著，他眸光裏深沉的複雜，想起陳醫生方才的話……
——梁琛啊，林丫頭的狀態不太對啊，經曆了這種事，一般來說她都肯定非常害怕的，但這丫頭平常就強得很，雖然看起來無所謂，但到底是女孩子家，哪能一下子真就不怕的？
——陳叔，她……您的意思是……
——梁琛啊，你得想法子讓她發泄出來啊，她身體的異常她自己肯定有點數，但卻也沒有要問，看似是相信我的醫術，但另一方麵來說，還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吧，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不敢隨意的發泄情緒……那丫頭啊，還在壓抑著呢……
他直起身子，一手撐著她的腦袋，另一隻手去調整著枕頭的位置……
看著她閉著眼睛，潤濕的睫毛上還掛了幾滴的淚珠，他抬手，輕輕觸在她的眼角……
林糖……
林糖……
糖糖……
——嗡嗡，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
他那隻手頓住，看著仍舊睡著的她，起身拿了手機，反射性按下靜音鍵，向門外快步走去……
“喂，陳叔。”
“梁琛啊，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啊，那個任務交給你我還是覺得不放心啊，林丫頭本來就有點怕你，在你麵前本來就拘謹，讓你……”
“陳叔，”他開口，難得的打斷了他的話，“您可以放心了。”
“什麽意思，難道你真做到了，林丫頭怎麽樣了？”
“剛才大哭過一場，這會已經睡著了。”他說著，聲音不覺放緩了些。
電話那端的陳醫生明顯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唉，我還真看錯了你……哈哈，你也幾天沒休息了，趕緊睡一會吧，林丫頭這一覺啊，我琢磨著得到下午才能醒，明天我會再過去，你也別擔心了啊。”
“我沒有擔心，畢竟，有陳叔在……”
“行了，你小子我還不了解嗎……梁琛啊，叔是過來人，給你個忠告啊，有時候啊，理智和感情互相矛盾的時候，還是要順著自己的感情走……”陳醫生頓了下，歎氣一般，“理智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你可以控製，但感情……卻是控製不了的。”
“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後，他久久的站在門口……
身前涼意傳來，那是她方才哭過後，留下的淚痕。
他緩緩走到窗邊，看著落地窗外深沉的夜色，良久。
……
……
陳醫生說得沒錯，林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鍾……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難得的，也沒有做噩夢，就這麽一覺睡到了下午，醒來的時候，隻覺身體和腦中，都真正休息過了一般……
隻是……
眼睛酸得很……
她抬手撫向眼睛，眼皮果然是腫了的，腦中昏沉的意識也開始清醒一般，昨晚的記憶傾瀉而來……
——你是我的
——林糖，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這五年，我總是在想，林糖，你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麵前，到底怎麽做才能消了我的恨意，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再不敢離開……
——我真想就這樣讓靳舜把你帶了走，但現在，我突然不知道，我是在折磨你，還是折磨我自己……既然還是放不下，那麽，這一次，隻能徹底留下你了
他的話，他低啞的嗓音，他的懷抱，他……
她手指僵住，瞳孔漸縮……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虹虹……我知道逃不掉的……這是……是我欠你們的！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
——你怎麽能就讓靳舜抓走我呢……你怎麽能想著不管我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這是……
她自己說出的話？
她驀地坐起了身……
房間裏，空空如也，隻她一人，昨晚那些記憶瘋了似的闖入腦海，她猛地搖搖頭，卻比誰都清楚……
那些都是真實發生的……
“瘋了嗎……”她喃喃一般低頭看著自己，她昨晚……怎麽就……失控了？
怎麽能……
怎麽能在他跟前，還是在他懷裏，那麽失控的……
“啊……”
她抬手抓抓自己的頭發，隻覺滿心懊惱……
突然，門鎖響動了一下，接著是咚咚的敲門聲，她驀地轉過頭，看著門口的方向……
“誰？”
是……他？
他來了？
不對，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方，他來這裏也是正常，可昨晚……
“糖糖，你醒了？”
門外，卻是一個女聲……
林糖驀地瞪大了眼，這聲音是……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裏，隨著門的打開，一個身影露出來，看著她坐在床上頭發亂糟糟眼皮浮腫的模樣，驀地皺了眉……
“笙笙？笙笙？！”林糖在她之前先開了口，語氣不可思議，神情不可思議，她抬手就要掀被子下床，被陳笙笙搶先一步奔過來按住她的身子，“別亂動，快讓我看看……”
陳笙笙看著她，皺著的眉始終沒有鬆開，“現在怎麽樣了？感覺好點了嗎？聽說醫生待會過來，你現在覺得怎麽樣，哪裏不舒服的話我們現在叫醫生啊？啊？你說話啊？”
林糖還沒從她突然出現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她一連串的問句問得應接不暇……
“笙笙……笙笙你慢點問，你慢點問，我才好一個個回答啊……”她目光落在陳笙笙身上，“但是……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笙笙，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起這個，陳笙笙眉心擰的更緊，“你也先別問我怎麽來這裏的，老實跟我交代，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是不是我不來，你這些事都不打算告訴我？受傷成這個樣子了也還不說？”
“我……”看著陳笙笙的神色，她張張口，卻說不出辯解的話，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我是……我是怕你擔心……”
“怕我擔心就完全瞞著我？林糖啊林糖，你真是要氣死我嗎，幸虧這次虛驚一場，要是真有什麽事，我……我……”
“笙笙……”她定定看著她，“對不起……”
她總想著事情過去之後再跟陳笙笙說，總想著等所有的都解決之後再說，總想著，不要讓陳笙笙再為她擔心……
卻不知，她更怕的，其實……是太多驚擾了陳笙笙，會讓她……厭棄了自己吧……
眼眶微酸……
陳笙笙歎氣一般笑了下，“哎呀，你是笨蛋嗎？林糖你要是敢哭出來信不信我馬上就走了啊，瞧你，眼睛腫的跟什麽一樣，還好意思哭……”
哭？
這個字落下，她神色微頓……
“好啦好啦，等你身體好了我再跟你算賬，這次可不能跟你這麽算了，我可是給你記著呢，所以啊，你就快些好起來，快些讓我出氣才是……”陳笙笙氣哼哼的看著她。
林糖臉上的笑意終於升起，她攥著陳笙笙的手，“笙笙……”
“打住啊，也不許說謝謝……”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
陳笙笙笑出聲，一邊抬手整理了下她亂糟糟的頭發，一邊道：“我還不了解你呀，尾巴朝哪兒撅，我就知道你朝哪兒飛……”說到這裏，她歎口氣，“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也沒什麽大礙了，你不知道剛才來的路上我都快嚇死了，雖然梁琛跟我說你已經沒事了，但我不親眼看到你怎麽能放心下來……”
“等等……等等笙笙……”她抓著陳笙笙的手更加的用力，“梁……梁琛？你剛才，是說……梁琛嗎？”
“是我，我接陳小姐過來的。”
門口，他的聲音傳來。
林糖轉頭，就看到他站在門口，仍舊是西裝革履的模樣，但今天給她的感覺……
好像哪裏不太一樣了……
那一份的打量，在接觸到他目光的一瞬，驀地閃了開……
昨晚……
到底還是別扭……
“是啊糖糖，是梁琛送我來的，”陳笙笙說著起了身，“不管怎麽樣，這次多虧了你了，還有上次我被抓走的事也是，沒有親口跟你說聲謝謝，剛才路上滿腦子都是糖糖，也沒顧得說……”她頓了下，轉向梁琛的方向，“這兩次的事，都謝謝你了……”
“不必，陳小姐不必如此。”他說著，走進道：“兩次的事，深究起來，我都有責任在其中，萬幸陳小姐和……她，都是有驚無險。”
陳笙笙看林糖一眼，“好，那咱們就算扯平了，這事啊，就算掀過去了，不過糖糖這邊，要感謝什麽的，還是讓她親自來比較好。”
林糖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心底升起奇怪的感覺……
他稱呼陳笙笙為陳小姐，陳笙笙卻直接叫她梁琛……
這……
並不像他慣常與人打交道的狀態啊……
還有他今天……
餘光裏，不由的就朝他身上看去……
昨晚，她那麽的哭，是不是也……沾濕了他的襯衣……
思緒微頓，目光落在他的襯衣，她終於知道今天看他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了……
除了因著昨晚的別扭，還有他本身讓她覺得異樣的地方，現在終於被她找到了……
衣扣。
似乎從她這次再見到他開始，他總是帶著邪氣的模樣，襯衣的紐扣，也總是……多開了一顆的……
那副模樣，配著他的神色，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但今天，他那衣扣，卻是扣好了的……
“糖糖，糖糖……想什麽？”陳笙笙抬手，在她眼前揮了下。
林糖才回神，“嗯？怎麽了？”
梁琛笑了下，“沒什麽，你們應該有許多話要說吧，我進來給你送個東西就出去。”
送個東西？
目光微閃，她看到他手上一個紙袋，他將紙袋遞過來……
她抬手接過……
“你們先聊著，飯菜待會送來，到時叫你們。”他說著，語氣自然，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也沒有什麽違和感。說完朝門外走去。
看著門關上後，陳笙笙才回身坐下，“這次多虧了他啊，雖然你是被他的仇家綁架了，但他把你救回來也是不錯了，上次我就覺得他對你不一般，果然啊……糖糖，待會你可得跟我好好說說啊……對了，看看他給你拿來的什麽東西？”
林糖點點頭，一麵知道了梁琛與陳笙笙是如何說的，另一麵……
看著今天不太一樣的他，還有他昨晚的話……
她隻覺胸腔裏跳動的頻率不正常起來……
抬手，拆開那紙袋，拿出了裏麵的東西……
“手機？”陳笙笙道，“這不是你的手機嗎？”
林糖怔怔的點頭：“是我的手機……”
手機……
她以為，在靳舜那裏，已經遺失了的……
原來，他也一並找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