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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夜歌

  風若塵沒想到楊璟竟然會說出感悟如此之深的話語來,不由帶著迷惑看了楊璟一眼。


  這段往事一直是她永遠無法解開的心結,是她心裏一道無法揮散的陰影,楊璟如此一說,便真真說中了她心思。


  她好想說,是啊,有些事情,就在我們以為不會遺忘的過程中,漸漸就遺忘了。


  可臨到嘴邊,她又故作嫵媚地朝楊璟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的,竟然還有過這等刻骨銘心的體悟,十足的風流坯子啊,好啦,不說了,先到床上睡一會兒,像咱們這麽精神,想要瞞過別人可不容易呢。”


  楊璟知道剛才已經觸動了她的傷心往事,她是在逃避剛才的話題,不過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經過這大半夜的搏殺,又大量失血,他實在支撐不住,便往床那邊走。


  風若塵見得楊璟不再追問她的故事,心裏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她很想有個人傾訴一番,楊璟無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不過她又不想再揭自己的傷疤。


  她趕在楊璟的前頭走到床邊來,後退著上了床,拉過被子蓋在了身上。


  楊璟此時才想起,在古時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下,女人不能睡外麵,而且上床的時候不能跨過男人的身體。


  他正要上床去躺著,卻又聽風若塵說道:“喂,把衣服脫了啊,咱們是來偷情的,可不是柳下惠,深更半夜穿這樣,誰相信你是來偷情的?”


  楊璟也是尷尬一笑,雖然傷口在右肩,進門的人不一定能夠看到,但他還是擔心傷口會滲血,便隻脫了外衣,穿著寬鬆的小衣,小心地躺了下去,拉過被子蓋住半個身子。


  過得片刻,風若塵便背對著他,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將外衣脫掉,隻穿著褻衣,氣氛頓時變得旖旎起來,楊璟也不覺得困乏,反而更精神,心髒砰砰亂跳起來。


  楊璟直勾勾地盯著床棚,身子變得燥熱,而風若塵也不再背對著他,同樣平躺著,同樣睜著明亮的眼睛,胸前的被子聳起兩座高高的山峰,不斷起伏著,心裏顯然也無法平靜。


  “小時候,我家很窮,沒有電風扇,夏天就躺在院子裏頭的竹床上納涼,一家人看著滿天的星鬥,總想著快點長大…”


  楊璟聲音有些幹澀,可說起這一段,似乎回到了兒時那段回憶,思念也便占據了靈魂,整個人不再拘謹。


  風若塵並不曉得電風扇是什麽鬼東西,想著許是扇子一類的東西,窮到連扇子都沒有,楊璟家到底有多窮也就可想而知了,不過她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而是被楊璟的話帶回了她的童年時光。


  那床棚仿佛變幻成一片星空,兩個人雖然都睜著眼,但眼中看到了,卻是穿越了時空間隔的過往。


  “後來,我也真的長大了,卻又覺得長大得太快,恨不得回到小時候…”


  “人就是這麽複雜的動物,錯過了才懂珍惜,總會沉浸在過往之中,自怨自艾,卻又不願就此振奮起來,努力過日子,不再讓以後的自己出現這樣那樣的遺憾…”


  “總覺得以前的自己很傻,做了很多傻事,現在想起來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可笑,可現在的自己仍舊在做著傻事,因為做傻事的時候都很堅決,認為這絕不是傻事,而是自己堅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吧…”


  楊璟放開了之後,也就不斷說著,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本想著開導一下風若塵的,說著說著卻讓自己陷入了回憶當中,漸漸的,聲音也就弱了下去,而後終於安靜了,隻是微微閉著眼睛,生怕床棚影響了自己的想象。


  風若塵知道楊璟是在寬慰和開導她,她也從楊璟的話裏得到了啟發,但這種新路曆經已經深入骨髓,並非三言兩語就能夠改變的,不過她還是感激楊璟對她說的這些。


  見得楊璟不說話了,雖然兩人沒有了尷尬和心猿意馬的旖旎激蕩,但她還是轉過身來,側身對著楊璟道:“你給我唱首曲兒吧。”


  楊璟沒有回應,卻是發出了低低的鼾聲,風若塵氣惱地撇了撇嘴,卻又忍不住偷偷看著楊璟那高高的鼻梁。


  她也是困乏了,加上喝了酒,又對楊璟放下了戒心,心結打開了不少,迷迷糊糊也就陷入了淺睡,而後便聽到飄飄渺渺的一首歌,從未聽過的旋律,有些古怪,卻很好聽。


  “姑娘喲,我也曾是赤腳的少年郎,騎著竹馬奔跑不需要方向,直到看見你手折青梅穿著花衣裳,於是我也想漫步江南,撐一把油紙傘,等你擦肩而過的花香…”


  楊璟看著淺睡的風若塵漸漸露出甜美的笑容來,自己也感到很輕鬆,也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仿佛傷勢也痊愈了,整個人沉浸在幸福而溫暖的夢境裏頭。


  直到樓下傳來嘈雜聲,整個客棧就像被落石砸中腦袋的老怪獸,房間的燈火亮了起來,亂哄哄一片,楊璟才從夢境之中驚醒過來。


  風若塵顯然對他解除了戒心,側著身子,抱著楊璟的手臂,仍舊沒有醒來,那碩大飽滿的胸脯溫熱地貼著楊璟的手臂,可惜房外已經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刀劍出鞘的聲音,楊璟並沒有心思和時間卻品味這一刻的美好。


  風若塵也被這樣的動靜驚醒,借著房外傳來的微光,她看到楊璟那對明亮的眸子,臉頓時紅了起來,不過卻仍舊抱著楊璟手臂,而且還搖頭示意楊璟,兩人當即默契地閉上眼睛裝睡。


  “嘭!”


  一聲巨響,房門被粗暴地撞破,木屑四處濺射,被撞飛的門栓甚至將屋裏的一隻瓷瓶給打碎了!

  楊璟和風若塵故作驚駭地坐起來,剛剛將衣服抓過來,舉著火把的人群便潮水一般湧了進來!


  風若塵見得楊璟的被子滑落,露出了肩頭一點點傷口,便幹脆貼了上去,用身子擋住了楊璟半個身子,楊璟順勢將風若塵摟在懷裏,兩人都裝出被驚醒而不知所措的慌張神色!


  “黃大人,在這裏!在這裏!”


  那些黑衣捕快圍住架子床,明晃晃的腰刀在火光之中閃爍著寒芒,黃政敏與閻立春蘇秀績等人不多時便走進了房間來。


  過得片刻,楊知縣也帶著客棧的掌櫃,走進了房間,他見得楊璟與風若塵如此狼狽地縮在床上,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笑了。


  “賢侄啊,你可是讓本官一頓好找啊,沒想到你卻在這裏廝混!難怪也不跟本官打個招呼!”


  楊璟也裝作大驚失色的樣子,朝楊知縣道:“知縣大人,你怎麽來了,黃大人怎麽也在這裏?這…這都是怎麽了?”


  楊璟一邊說著,風若塵已經縮進被子裏頭,將鹿月娘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楊璟也正好抓過一件衣服,胡亂地套在了身上,遮蓋住了肩頭的傷口,為了防止傷口滲血,他也沒敢做太大的動作。


  這才剛穿好,就聽到黃政敏冷哼一聲道:“楊璟,本官接到舉報,告你聯合賤仆,潛入彭府內院,意圖對彭夫人行不軌之事,幸好彭夫人不在屋內,你卻又殘忍地奸殺了彭夫人的貼身丫環,如今有賤仆小六作證,特來拿你回去問罪!”


  楊璟一看,閻立春的眼裏閃過驚愕之色,似乎也沒想到楊璟會在這樣的地方出現,此時風若塵臉色羞紅,像極了與楊璟春宵雲雨過後的潮紅,而楊璟臉色則有些蒼白,似乎荒唐一夜放縱過度一般,兩人眼球通紅,該是通宵“肉搏”,更有些真假難辨了。


  楊璟不緩不急地從床上下來,朝黃政敏行了一禮,而後皺著眉頭道:“黃大人,在下與…與風姑娘從下午便一直待在這裏,從未離開過,中途還叫了酒菜和洗澡的香湯,這裏的掌櫃和小二哥都可以作證,楊某知道彭府財大氣粗,有權有勢,但楊某也不是平白可以誣賴陷害的,若彭府拿不出證據來,楊某少不得要反告他們惡意誣陷!”


  楊璟說到最後已經義憤填膺擲地有聲,擺出了弱勢群體的姿態來,就這麽一個小推吏,哪裏像敢潛入彭府意圖奸殺大房夫人的賊,分明是被彭府欺壓沒處說理卻又色厲內荏的受害者嘛!


  蘇秀績的密探早就埋伏在縣衙和宋府周遭,卻遲遲不見楊璟回去,黃政敏和閻立春帶隊到縣衙拿人,也隻是為了製造輿論,發現楊璟不在縣衙,又追到宋慈府上,結果碰了個軟釘子,不過卻從宋府的門子那裏得知,楊璟和宋慈的護衛風若塵下午的時候已經出門了。


  那門子雖然老了,但腦子還清楚,好歹是宋府的門子,見多識廣膽色也足,不卑不亢地應對著,跟他的主子一樣硬氣。


  不過黃政敏的捕快又到街坊鄰居那裏進行排查,終於還是問到了線索,便跟著一路追到了福臨客棧,隻是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都是李準和劉漢超暗中誤導的結果。


  因為蘇秀績的密探並沒有發現風若塵和楊璟的蹤跡,蘇秀績已經加大人手在搜捕,而黃政敏和閻立春卻想著,既然一定要除掉楊璟,那麽幹脆把聲勢做足了,也好師出有名。


  可他們卻沒想到楊璟竟然真的會在福臨客棧,而且從現場跡象來看,楊璟和風若塵果真是一對偷情的野鴛鴦!

  然而蘇秀績的人分明就與楊璟和風若塵在菜園子搏殺過一場,蘇秀績對楊璟太過了解,楊璟手裏的手術刀留下的傷痕,與別的兵刃截然不同,根本就不需要如何去辨認就能夠確定!

  黃政敏和閻立春確實有些束手無策,而楊知縣則趁熱打鐵,將福臨客棧的掌櫃和小二哥等人都叫了上來,板著臉沉聲問道。


  “掌櫃的,楊推吏說的可是實情?你們真的看見此二人午後入住,一直待到現在麽!”


  楊知縣雖然聽起來嚴厲,但刻意提起關鍵的信息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故作威嚴,實則卻是在回護楊璟!


  那掌櫃也沒想到連知府大人都親自來了,這樁事若處理不好,這客棧也就甭想再開下去了,當即斬釘截鐵地肯定道。


  “回知縣大老爺,小人以及客棧裏的小廝和部分客人都可以作證,楊推吏和…和這位…姑娘,確實是下午入住,一直待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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