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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功虧一簣

  楊璟也沒想到齊懸濟說翻臉就翻臉,貼身護衛高手與宋伯仁風若塵纏鬥也便罷了,齊懸濟一大把年紀了,竟然親自出手,宋慈年老體邁,又哪裏能夠抵擋得住!

  楊璟雖然身上有傷,但也著實坐不住,眼見著齊懸濟就要得逞,楊璟不得不果斷出手!

  雖然肩頭的傷口一下就崩開了,但楊璟此時根本沒心思去理會,他扣住了齊懸濟的腰帶,提了一口氣,左手已經扼住了齊懸濟的咽喉!


  “都給我住手!”


  齊懸濟確實常年修習內家功夫,而且也有了很深的火候,但他如何都想不到楊璟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早先他就見過楊璟,出入縣衙大牢還需要別人抬著,即便後來離開縣衙,也是鹿白魚一路攙著才上的馬車。


  就這麽一個飽受傷痛折磨的少年郎,竟然如此果決,不惜崩開傷口來製服他,不僅僅是齊懸濟,便是他身邊那位高手,也是始料未及的。


  聽得楊璟一聲暴喝,那高手也不得不停了手,宋伯仁和風若塵也是暗道慶幸,若不是楊璟,宋慈還不得飽嚐一頓老拳啊!

  齊懸濟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楊璟手裏,不過此刻終於也是冷靜了下來。


  “你很好啊,竟敢對老夫動手,這宋慈老兒到底給你灌了甚麽迷湯,你竟敢為了他而襲擊朝廷命官!”


  楊璟能夠感受到小腿的傷口已經被撕開,溫熱的鮮血正順著小腿肚不斷流到鞋子裏,隻是他仍舊強忍著痛楚,咧嘴一笑,有些難看,朝齊懸濟說道:“大家有事說事,動手可就有些難看了…”


  齊懸濟冷哼一聲,朝楊璟嘲諷道:“你也知道難看,還不放開老夫!”


  楊璟朝宋慈投去詢問的目光,宋慈滿眼都是感激,轉而看了看齊懸濟,最終還是朝楊璟擺了擺手。


  楊璟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鬆開了齊懸濟,可這老兒卻出爾反爾,陡然用力,後背往楊璟懷裏一貼一靠,腳步後撤,紮穩的下盤,一抖一震,楊璟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力氣,整個人都被震飛了出去!

  “嘭!”


  楊璟摔在椅子上,那結實的黃梨木椅子都給砸爛了!


  楊璟本來就是勉為其難地動手救急,傷口都給崩開了,眼下又遭重創,渾身痛楚難當,胸口更是熱辣辣地難受,一口悶氣如何都發泄不出來,仿似吃了個大秤砣,卡在胸口不上不下,難受到了極點!


  這齊懸濟也是夠小家子氣,自覺在楊璟這個小輩兒麵前丟了臉,今番總算是找回了顏麵,可也苦了楊璟。


  齊懸濟一擊得手,竟然還想過來抓楊璟,楊璟也是來了火氣,暗中抓住一根斷口參差的桌腿,說不得要跟這老兒拚了命!

  正當此時,宋慈再也坐不住,朝齊懸濟喝道:“夠了!”


  齊懸濟鬆開拳頭,矛頭又轉向了宋慈,後者卻痛心疾首地拍著桌子道:“大哥!如此這般都是何苦來哉啊!”


  “大哥?”楊璟聽得這稱謂,也是心頭一緊,感情齊老兒與宋慈還是老相識啊!


  這廂心思未定,齊懸濟已經快步回到宋慈麵前,指著宋慈罵了起來。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你可知道老相公為了今天費了多大的力氣!所有人都指望著你,你又如何能在這樁事上犯渾啊!區區一片草藥,豈能比得上家國大事,孰輕孰重,你怎地到現在都看不清!”


  齊懸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著說著眼眶都濕了,在宋慈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深深埋下了頭,宋慈也是羞愧難當。


  “你們都出去吧…”宋慈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擺了擺手,風若塵不敢再說話,走過來將楊璟攙扶了出去。


  那名貼身高手和宋伯仁相視一眼,也隨之走了出來,房間裏頭也便隻剩下齊懸濟和宋慈二人。


  楊璟被風若塵攙著,心裏滿是疑惑,倒也忘了迸裂開來的傷口,任由風若塵攙扶到了旁邊的偏房。


  鹿白魚和夏至還在候著,見得楊璟肩頭滲出鮮紅的血跡,又見楊璟一步一個血腳印,當即嚇得變了臉色,鹿白魚趕緊打開藥箱,取出藥散和綁布,給楊璟處理傷口。


  楊璟的心思卻全都放在了隔壁房間,直截了當地朝風若塵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風若塵有些遲疑,但想起楊璟適才奮不顧身地保護宋慈,也就鬆口了。


  “齊老大人跟宋提刑是相識多年的結義兄弟…”


  “難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原來是一對老夥計…”楊璟雖然有些訝異,但對齊懸濟的舉止也就釋然了。


  “齊老兒適才所言又是為了哪般?”楊璟繼續問道,隻是風若塵卻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不肯再多說半句,楊璟也隻是無可奈何。


  暫時放下這樁事情,痛楚才如潮水一般湧來,楊璟低頭一看,小腿裂開一道鮮紅的傷口,撒了藥散之後,鮮血凝固成一大塊,也著實駭人。


  見得鹿白魚一臉心疼地給自己處理傷口,楊璟帶著歉意地說道:“看來老天是不想讓姐姐回寨子了,眼下這個情況,姐姐怕是要多耽擱幾天才好…”


  鹿白魚出奇地沒有反駁,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楊璟有些驚訝,不過鹿白魚能夠留下來,到底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傷口剛剛處理完畢,宋慈便走了進來,見得楊璟如此,也很是心疼,讓風若塵帶著鹿白魚和夏至出去吃些東西,自己卻坐了下來。


  “齊大哥為人就是這樣…行醫的時候倒也親切,平日裏脾氣卻烈火般暴躁…幾十年的老兄弟了,說不到一處就動手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讓你們這些年輕人見笑了…”


  宋慈自顧自地解釋著,楊璟也隻是笑了笑,他知道宋慈既然來了,自然會告訴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否則他也就不會來了。


  見得楊璟泰然自若,宋慈也不由暗自點頭,繼續開口道:“這事兒說到底還是怪我…其實我們已經盯了那舞弊案很久,朝堂上的老人們也一直給大理寺和刑部施壓,加上淑儀夫人的連環殺人案,老相公就能夠借機發力,讓老夫起複隻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可惜啊,到底是讓我給搞砸了…”


  楊璟見得宋慈意興闌珊,也看得出宋慈是極其在意這件事的,當即說道:“我是小輩,本不該置喙,但有些話也不得不說,在我看來,宋老這樁事做得對,別人或許不清楚,晚輩我可是知道的,那些草藥若傳開了,毒害可不比朝堂上那些奸佞來得淺…宋老燒得好!”


  楊璟並非恭維和安慰宋慈,罌粟能製造出鴉片,楊璟比誰都清楚鴉片的危害,若這些罌粟傳播開來,那可是亡國的東西!

  所以宋慈當機立斷,果決地將那片罌粟林燒掉,無論他是否知曉後果,絕對是有著先見之明的大好事!

  “你是有所不知啊…今番起複,老相公和朝堂上的老人們都指望著把我推上相位,以此來壓製賈似道和閻貴妃等奸佞,滌蕩朝堂的歪風邪氣,可現在…沒了這些虞美人,製造不出丹藥來,官家是不會再讓我入相了…”


  楊璟也知道事情絕對不簡單,更知道這牽扯到朝堂高層的爭鬥,卻沒想到原來宋慈起複是為了當宰相,用宋慈當先鋒來對抗賈似道和閻貴妃這樣禍國殃民的奸佞!

  客觀來講,若真是這樣,宋慈可真是幹了一件渾事兒了,這罌粟林到了齊懸濟的手裏頭,大不了禍害當今皇帝,一定會列為禦用之物,想要傳播開來是不太可能的,也就杜絕了大規模禍害百姓的可能,而宋慈能夠從源頭上製約那些奸臣,對整個大宋而言,孰輕孰重也就顯而易見了。


  官家之所以讓王念恩南下查案,說不得就是因為閻立春擅自用這些丹藥操控江陵知府黃政敏和通判杜可豐等人,犯了官家的忌諱,可宋慈卻徹底燒光了,如此一來,建立的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宋老…如果是這樣…”楊璟本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但見得宋慈也在懊惱,便也就說不下去了。


  “你也覺得老夫犯渾了吧?嗬…”宋慈滿是落寞的苦笑了一下,而後繼續說道。


  “是啊…誰不知道當宰相壓製權奸的利處大?可老夫實在不是當宰相的料子…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宋慈在斷獄刑名一道上,確實敢挺著胸脯做人,可我終究不是做宰相的料子…即便被推上台,也隻是害人害己罷了…”


  “我總是教你專心破案,別去理會朝堂的爭鬥,這何嚐不是對我自己的一種告誡…咱們沒有太大的眼光格局,也不懂爾虞我詐蠅營狗苟,即便當上了宰相,又拿什麽跟賈似道閻貴妃這樣的人爭鬥?”


  “老夫的才能也就隻能保守地方,牧守一方還行,想要權傾朝野力挽狂瀾,卻不太可能,我可以厚著臉皮說一句,老夫是個好官,但絕不會是個好宰相,他們心係社稷,可趕鴨子上架,反而要耽誤事情…”


  “我老了…即便有些虛名,即便有老相公在身後撐腰,即便有諸多清流忠臣從旁聲援,又能在朝堂上走多遠?”


  宋慈此刻不再是那個名滿天下的提刑官,他毫無信心,他膽小怯懦,害怕自己肩上的責任,看起來有些可憐,也有些可恨。


  但楊璟卻知道,宋慈是個明智的人,他能夠看到自己的優點缺點,能夠認清自己的長處短處,是個讓人值得佩服的人,封侯拜相從來都是古代官員的終極目標,可麵對拜相的誘惑,宋慈卻能夠看清自己,試問誰又能做到這一點?

  旁人都看著封侯拜相的榮耀和利益,可誰曾真心想過,這頂官帽子重逾千斤,不僅僅代表著無上的榮耀,更代表著滌蕩奸邪,輔佐社稷,振興國家的重任?


  你可以認為宋慈鼠目寸光,可以覺著他膽小怕事,可以罵他爛泥扶不上牆,但不可否認,他擁有著超人的智慧!

  能夠看清大局是高官們的必備天賦,但能夠認清自己的,才是智者,能夠勇於奮鬥爭取的是英雄,可舍棄何嚐不需要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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