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他鄉縱有當頭月，不如故鄉一盞燈
老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蘇沐，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似乎能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將蘇沐的過往、將來，看個通透。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請進，請進。”蘇沐有些手忙腳亂。
老人走進院落，在內室的門前，駐足良久。
“很香。”
蘇沐訕訕地笑道：“隻不過隨便做些吃食，沒您說的那麽誇張。”
誰知，老人並沒有進去的意思。
他緩緩轉過身，坐在了院內有些破敗的小木凳上，手裏還握著那根進門就帶著的小木棒，像是寶貝一樣來回摩挲。
見狀，蘇沐有些尷尬。
他隻好又盛了一碗麵條，端過去陪老人吃。
“手擀麵麽……我喜歡加蛋的。”
蘇沐一愣，旋即笑道：“可這裏沒有蛋。”
“會做的人並不多。”
“我知道。”
老者搖頭輕笑一聲，旋即挽起袖口，盡力挺直腰板，夾起麵條送入口中。
“很好吃，家鄉的味道。”
回味片刻，老人便大口吞咽起來。
此刻，整個院落裏，隻回蕩著食物的咀嚼聲。
在吃盡了最後一根麵條之後，老人伸手摸向了腰間的酒葫蘆，飲了大半的酒，這才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
“可惜，缺了精髓。”老者輕歎，似乎有些遺憾，“但還是很感謝你的款待。”
蘇沐一口沒動。
他將自己那碗推給老人，認真道：“如果您喜歡，就都吃了吧。”
“謝謝。”老者沒有拒絕，接過了麵條，“你是個好人。”
“我看起來很像壞人嗎？”
老者指了指蘇沐背上的劍，突然笑了。
“不，隻是你的表演，很精彩。”
蘇沐臉色大變，嘴角的笑意也變得有些僵硬。
此人所說的，難不成是自己使用了幻雲領域的事情？
絕無可能！
係統說的明明白白，領域隻對百裏內的目標有效果。
此處距離斷龍崖足有千裏，大宗門的高手都未曾察覺，他一介鄉野村夫是怎麽看到的？
“別緊張，我要死啦！所以很愛看熱鬧。”
蘇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順杆爬，轉移話題：“您身體健康得很，為何會死？”
“活太久了。”
“這理由倒是有趣。”
老人仰頭笑出聲來，隨即道：“吃了麵，盡早離開吧。”
“今夜？”
“不清楚。”老人放下筷子，看向天空，“我還在等，等一個人，一個殺我的人。”
蘇沐不解：“這裏是偏遠村落，背鄰沙漠，恐怕不會有外人來的。”
“我叫他來的。”
“別開玩笑了，世上哪有人讓別人來殺自己的？”蘇沐嗤笑，將九幽劍拍在桌上，“想死的話，有很多種方法的，何必選最麻煩的一種？”
老人用小木棍在地上畫著圓，將一隻迷了路的螞蟻圈進去，全神貫注地看它在裏麵橫衝直撞，卻又找不到出路。
蘇沐不再理睬這有些瘋癲的老頭，轉身進屋盛麵。
興許，這老頭兒就隻是個瘋的。
自己之前的擔心，也確實有些多餘了。
“我吃了你的麵，便欠了人情，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隨便提嗎？”
“當然不。”
蘇沐調笑道：“我想回家，難道你能送我回去嗎？”
“不能，路已經被封死了。”
老人麵色冷峻，讓蘇沐的心跟著“咯噔”一聲。
路被封死了。
這句話顯然沒那麽簡單。
大陸上的幾大區域互相聯通，這事誰都知道；西方黑暗教廷的出現，也說明那條路並未封閉。
那他說的路，又能是什麽……
答案顯而易見。
蘇沐審視老者，深吸一口氣，對他道：“那我想讓自來也複活，可以嗎？”
“人被殺，就會死。”
老人一本正經地回應著，順帶著在地上畫出一道缺口，讓小螞蟻得以逃脫。
蘇沐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切地喊出聲來：“蕪湖？”
但這次，卻沒有了回應。
“嗬嗬，把手鐲給我看看吧。”
接過玉鐲之後，老人再次用右手抬起木棍，將爬出去的小螞蟻，圈進了更小的圓圈內。
螞蟻驚慌失措地亂竄著。
但老人不停地縮小圓圈，直到變成比螞蟻稍微大一點的範圍。
木棍即將落下，螞蟻跑了出去。
“叮！”
老者輕輕彈了一下玉鐲，其表麵的光芒更盛幾分。
“痛痛痛痛——”
就這麽一下，腎虛真人被擊飛出來，而且和玉鐲之間的聯係，竟然於無聲無息間，被活生生的斬斷！
“這樣的空子也鑽，不怕有損陰德嗎？”
老人露出了難得的冷笑，食指一點，複雜的紋絡同時出現在蘇沐和腎虛真人的額頭上。
隻不過，蘇沐的那個是金色的。
而腎虛真人額頭上的標識，則呈現出暗淡的灰色，透著淡淡的死氣。
“同樣是十年，怎麽活都是十年。”老人意有所指，“既然已經沾染上了因果，便別總想著如何去死，君子當知有所為，有所不為。”
腎虛真人臉色慘白，就像是經曆了什麽重大打擊一般。
言盡於此，老者看了一眼訝然的蘇沐，將玉鐲還了回去，叮囑道：“他日此人若有二心，當盡快殺之，避免災禍。”
蘇沐震驚不已。
他現在已經非常肯定，麵前的這家夥和自己一樣，都是不折不扣的穿越者。
可是……為什麽他會比自己老這麽多？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知道的很多，不止這些。”
說罷，老人用小木棍再次給那隻螞蟻畫了圈。
這次，螞蟻很快便穿過了禁錮。
麵對老人奇奇怪怪的舉動，蘇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
“科學實驗裏，這種結果是不可能存在的。”蘇沐不解，質疑道：“隔絕了氣味，它永遠也走不出來的，所以你剛才做了什麽？”
老人笑而不語，狠狠地用木棍碾下，讓螞蟻粉身碎骨。
“殺它做什麽！”
“你覺得，行事與同類格格不入的它，還是螻蟻嗎？”
“當然不是。”
“它本來也不是。”
老人笑了，手指輕輕一鉤，螞蟻的屍體便化作一縷真氣，歸入他的掌心之中。
真氣造物？
蘇沐像是見了鬼一般，看了看那遊離於掌心的真氣，又看了看老者。
麵前這人，功力已絕非世俗之人能比。
鄭啟明雖然有五景修為，卻比這老者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似乎是瞧出了蘇沐的想法，老者笑了笑：“我可沒打算，讓你看我功力有多深厚。”
“那是？”
“日後你自然就明白了。”
老者起身，畢恭畢敬地對蘇沐行了一禮：“他鄉縱有當頭月，不如故鄉一盞燈。老朽去矣，有緣自會再會。”
說罷，老者消失不見。
若不是那溫熱的碗在提醒蘇沐，此刻就好像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天色突然陰暗了下來，眼看著一場大雨突如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