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張氏
元晗心裡想著,面上不顯,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繼續往房間走。她不惹事兒,事兒卻不放過她。
走到張氏公子的門口,突然門被拉開,一個青色的身影被猛地一推,跌到門外來。推他的力道非常大,以致於元晗把人影抱了個滿懷,還退了一步,才站穩身形。
被推出門外的,赫然就是剛才見到的青衫公子。
除下了帷帽,元晗看清了他的臉。美人眉如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當真是好相貌。
只是現在,他似乎沒有料到門外有人接住了他,已經做好倒地的準備。雙目緊閉,長長的眼睫上還掛著些淚跡,渾身緊繃,眉頭輕鎖。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到來,而是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不及睜開眼睛,耳邊聽見溫和的女聲:「得罪了。」隨後放開了他。
美人雖然賞心悅目,卻是不能多接觸。剛才抱了一下,事急從權,再不放開就是有意輕薄了。
一個侍從哭天搶地地撲出門來:「公子,你有沒有事?」
青衫公子睜開眼,輕聲道:「我無礙。」
侍從又轉過頭去瞪著白衣公子:「十三少爺,不過是一盒香粉,出門前主夫賜給我們少爺的,怎麼能說來路不明呢?」
門裡的白衣公子橫眉豎目:「千香閣的香粉,你也配用?」
不過是大家公子間的齟齬,元晗不想插手。張十三少爺固然是盛氣凌人,但青衫公子看上去柔弱,侍從卻伶牙俐齒,都不是好相與的。
門庭森嚴的大家族,公子們多不見外客。剛才看到了青衫公子的樣貌,實屬意外。雖然房門開著,元晗目不斜視地繞過了門口的人,推開自己的房門。
隔壁的爭吵逐漸變成了低低的啜泣,而後伴隨著一聲茶杯落地的聲音,歸於寂靜。
元晗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叮囑墨兒:「下次挑家小點的客棧,咱們避著走。」
這些大家公子哪怕出門在外,衣食住行都格外挑剔。元晗避開了城裡的大客棧,一路上再沒有遇到張氏的兩位公子。可是臨到了京城,還是在京郊的驛站遇上了。
看著門口幾架華麗的馬車,元晗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
其實這也不算是巧合,京城乃天子腳下,周遭並沒有什麼大的城鎮,京郊的驛站算是進京的最後一處落腳點了,兩撥人這樣遇上實在是情理之中。
驛站的環境比起大客棧來遜色不少,最明顯的就是,元晗在房間里聽見隔壁的人抱怨環境太差,飯菜不合胃口。聽聲音,應該是那位十三公子。
元晗早早梳洗躺下,只求這一夜快些過去,好擺脫這一行人。然而,第二天一早,驛丞就帶來一個噩耗,昨夜風雪太大,官道被封了。她看著窗外依舊飄灑的大片雪花,長長地陷入沉默。
無論如何,走是走不成了,只能在驛站住著。果然,正如她預料的那樣,隔壁再次傳來瓷器落地聲、勸慰聲,足足鬧騰了半個時辰。
強忍著嘈雜看了幾頁書,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清越的琴聲。
元晗對於琴曲了解並不多,只是在書院,六藝跟著夫子學過一些,只能聽出來這不是常見的曲譜。
推開窗戶,琴聲隨著冷風灌進室內,蓋過了隔壁的動靜,令人耳目一清。駐足靜聽,直至一曲終了,竟生出幾分意猶未盡之感。
整個驛站只有元晗一行人,和張氏的兩位公子。十三公子正在隔壁吵嚷,想來彈琴的便是那位青衫公子了。十三公子被琴聲壓了壓,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驛站里徹底安靜,元晗鬆了口氣,對這位彈琴的公子多了幾分好感。這份好感,卻只持續到晚飯後。
在屋裡悶了一天,元晗在樓下大堂里吃完飯,路過青衫公子的房門口,只聽屋內一聲尖叫,房門大開,屋裡的人只著寢衣,披頭散髮地衝出來,一頭撞進元晗懷裡。
連著兩次被同一個人投懷送抱,元晗立即警覺起來。懷裡的軀體溫軟,帶著淡淡的馨香,卻在元晗手中,輕微地顫抖。
就這麼抱著不合禮數,可是懷裡的人一邊發抖,一邊抱著元晗的腰不鬆開,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正在這時,聽到了尖叫聲的十三公子房門打開,裡面的人一眼就看見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十三公子的臉色紅白交加,高聲怒喝:「張疏桐,你在做什麼?!」
聞聲趕來的管家僕人們,也在樓梯口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氣。
元晗虛虛舉著手,示意她們她什麼也沒做。
還是管家最先反應過來:「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去把十四少爺拉開。」頓時幾個人一擁而上,架著張疏桐和元晗拉開距離。
管家面色不善,死死盯住元晗:「這位小姐,你對我家公子做了什麼?」
事涉名節,不能當做兒戲。她奉家主之命,將十三十四兩位少爺送到京城,現在半路十四少爺壞了名節,如果不能給家主一個滿意的答覆,怕是承受不起家主的怒火。
如果不是看眼前的女子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恐怕早就命人把她拿下了,哪裡還會耐著性子詢問。
元晗一路上一直避開張家的這一行人,不曾想最後還是沾惹上了。上次在門前,不過是扶了一把隨即放開,在場的除了兩位少爺的貼身侍從,並沒有別人。現在的情況多麼相似,只是多了張家眾多家僕,看來此事是不能善了了。
當下整整衣襟:「在下剛剛上樓,貴公子大叫一聲,衝出房間就抱住我,後面你們也看見了,短短時間,在下能做什麼?」
管家走到張疏桐面前,沉聲問:「十四少爺,是這樣嗎?」
張疏桐被一眾侍從架住,還是不住地顫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下覺得,不妨檢查一下公子的房間,看看是什麼令公子受到驚嚇的。」
管家看張疏桐面色慘白,的確是受了極大驚嚇的樣子,不由疑惑,房間里能有什麼把他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