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祿湘靈
平王為表蕭國的誠意,邀請哥舒戈來驛站喝下午茶,二人開始聊的還算融洽,兩國風土人情,物產特產,人文地貌。後來哥舒戈偶然看到牆上的一幅畫,非要詢問出處。
平王不但不肯說,還很生氣的命人送他出去。
哥舒戈再回來時帶了三名呂兵,被藍裳,紫裳擋在門外。
韓凝到驛站時,張之鏡和史大有正好趕來,帶了一隊郡兵,平王有事情,他們也坐不住了。
驛站建在城北,很大的地方,隻稀稀落落三間小房子,條件很差還算清靜。
哥舒戈站在夯實的黃土地上,前麵的屋子青磚黑瓦,很小的一間。
他用彎刀一指二女,“你們給我讓開,今天他要不給我說明白,我就帶人闖了。”
“你敢!”二女異口同聲,把手搭在琵琶弦上。
韓凝知道這位北方漢子性燥,匆忙向兩位大人抱拳問好,笑嗬嗬的把哥舒戈扯到一邊。壓低嗓門問:“義父你這是做什麽?”
哥舒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沒好氣的大聲叫道:“他房裏有那個女人的畫像,我問他,他還不肯說。”
“哪個女人?”韓凝聽不懂。
哥舒戈抱住肩膀,昂頭望著天不肯說。
這老頭倔,他不想說的,呂建王在柴獄都問不出他半句。韓凝再問也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去問平王。
他安撫哥舒戈不要鬧事,到門口問紫裳,“我能進去嗎?”
二女同時說:“平王一直在等你。”
她們讓開路,韓凝推門進去。平王換了一身白衣,跪在幾後麵,幾上麵燃著一爐香,擺著一壺酒。香氣繚繞,飄散開來。
韓凝聞到香而不膩,說不出是什麽香味,反正很受用。
平王看他一眼說:“在祿國時,她經常給本王燒這種香,本王一直不知道是什麽香。到了蕭國我才知道這叫紅消香斷,是蕭國的特產。”
他拿起酒盅,放在鼻子下麵,問道:“你說她美嗎?”
韓凝被問的糊塗,這兩個人什麽毛病,都說這麽沒頭沒尾的話。
又是她?
她又是誰?
韓凝搖頭晃腦的滿屋找,看到平王的目光一直注視在對麵的牆上掛著的一幅畫。
畫中一名女子,鵝蛋臉,櫻桃小口,體態豐腴。渾身透著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韓凝也說不上是什麽。
那畫紙陳舊,白中泛黃,皺皺巴巴,又有很多汙跡,被人細心的擦拭過,卻還能看得出來。
整張畫就像被人多次揉成團,再被展開掛到牆上。
平王問的是她,這是一種什麽情感?一麵十分厭惡,一麵又十分珍惜。
韓凝說:“她長的很美,隻是她身上有讓下官說不出的感覺,下官感覺渾身不自在。”
平王的臉板的像一張白紙,猛的仰頭喝下酒說:“她的名字叫祿湘靈?”
什麽?她就是祿湘靈。
韓凝頭都大了,怪不得哥舒戈會急,拚命都不為過。
平王又是怎麽回事?按哥舒戈的歲數,祿湘靈的年齡都能當他母親,還是蕭驤王眾多老婆中的一個。
平王有戀母情結?
還是變態,專門喜歡老爸的女人,大出他一倍的女人。
平王自斟自飲,輕輕道:“她是我母親。”
啊……
韓凝下巴差點沒垂到地上,當初哥舒戈見祿湘靈懷孕,肚子裏的孩子竟然是平王!!
韓凝撓撓頭,尷尬的說:“這是平王的家事,下官聽到好像不太合適吧?”
平王放下酒盅,“這正是本王叫你來的原因,過幾天和談結束,秦朗的傷好了,就讓秦朗帶著你去祿國把她接到厲陽與本王同住。”
平王把家事交給韓凝,說明已經拿他當心腹了。
韓凝卻感覺不對味,這種事還是不知道最好,平王以後真當了皇帝,第一個就得對付知道他**的人。
他笑了笑,“下官初到望江,郡中事情繁忙,很多事情還沒有捋順。恐下官一走,郡中又生什麽事端。”
“這個不打緊,本王本來在厲陽也無事可做,不如幫你打理幾天望江的政務,也好把通商的事情辦妥。還有你看你這驛站,地大屋少,這要外國的商隊前來哪能住的開。我打算在你走的幾天裏,讓白登道出資把驛站擴建一下。”
韓凝聽說有銀子,一高興忘了祿湘靈的事,笑道:“多謝平王體恤下屬,下官來望江,最愁的還是沒錢。屬下還想在望江開家酒樓。”
平王一下讓他逗樂了,這個韓凝不是趁機邀功,就是趁亂要錢,這是想在望江做買賣了。
“你是朝廷的官,吃著朝廷的俸祿,你建酒樓做什麽?”
“還不是那遊原縣,本來是種植大縣,不知道這幾年怎麽土地被汙染了,種出的菜都不能吃有股怪味。我請來一個廚師,能把他們的菜做的香甜可口。所以下官想開家酒樓,在菜還沒爛在地裏之前賣出去,也好不枉費農民們一年的辛苦。”
“你就真不想掙錢嗎?”
韓凝笑道:“掙是想掙點,下官家裏都要揭不開鍋了,還得祿小小天天跑進跑外,貼補家用。”
“蕭國律法是不允許本王經商的,這個忙恐怕本王幫不了你。不過你放心,本王會找到幫你的人。“他倒上酒,又端起來說:”你先下去吧,叫哥舒戈進來。本王和他說幾句話,就帶你去見這個人。”
韓凝不知道平王找哥舒戈幹什麽,他出來告訴哥舒戈要識大體,千萬不要影響蕭呂合談。哥舒戈滿口答應,也不知道他聽懂沒聽懂。
韓凝一直等到黃昏,兩個人一起出來,表情都很自然,沒有絲毫不和諧的征兆,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哥舒戈向二人告辭,笑吟吟的走了。韓凝這才注意到平王手裏拎著一個盒子,感覺還很沉。
“你這是什麽?”韓凝接過去。
“來望江幾天了,我也沒去拜訪一下舅爺,今天我還聽說他病了。“
啊?
韓凝一怔,那不是金碧樓嗎?難道平王說的有錢人也是他?
金碧樓躺在床上,頭上圍著一條白肚毛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床頂的窗幔。他換掉所有下人,年輕的一律不讓進他的房間,尤其是女子。
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大聲叫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他們又來了。”
金碧樓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在搖右看,很緊張的問:“來了幾個人?男的女的?“
“女的沒有來,來的兩個男的,一個是韓凝,另一位說是平王。”
金碧樓長出一口氣,眉頭舒展開。如果平王跟著,想那韓凝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他這半條老命算是保住了。
金碧樓讓管家給他換上衣服,頭臉梳洗幹淨,他才一步三顫的走到正堂。平王坐在正位上,旁邊站著紫裳。韓凝坐在下麵,一條腿蜷在椅子上,打開杯蓋睜一眼,閉一眼在看蓋碗裏的茶葉。
金碧樓看一眼韓凝,雙腿一抖後退一步,管家急忙雙手扶住他,給他拂拂胸口,他氣才喘上來。他不敢再看韓凝,往平王那看,平王從小在祿國長大,金碧樓從沒見過。但從舉止來看,是皇家人無疑。
金碧樓撩起長裘道:“老夫不知道平王駕到,有失遠迎。”他屈膝就要跪下。
平王連忙說:“你我隻是舅爺與外甥相見,就免了朝堂上這些俗禮。何況舅爺還有病在身。”他吩咐管家扶金碧樓坐下,又問:“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呢?”
金碧樓連日來有苦無處訴,硬生生憋在心裏,如今終於來了個能為他做主的人,他眼淚圍眼圈的指著對麵的韓凝。
他厲聲道:“這要問問他,這位韓郡守毫無羞恥,第一天上任就帶著文武百官去環彩閣**,鶯歌燕舞還不夠,硬逼著老夫贖了豔春樓的花魁給他做老婆。百姓們怨聲載道,提起這位韓郡守沒一個不替他臉紅的。”
平王差點沒笑出聲,韓凝還有這等事,不知道在望江到底幹了多少荒唐事。
“他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平王陰沉著臉,擰上一把都能絞出水來。
金碧樓看是說到他心裏去了,就再加把勁說:“後來老夫才知道,韓郡守有一表妹,自幼就被他囚禁在家中,二人關係不清不楚。他把祿小小接入家中,他表妹大鬧郡守府,鬧得全府上下雞飛狗跳。後來韓郡守也不知道使了什麽花招,讓他表妹認下了這名表嫂。韓郡守自然高興,帶祿小小假意來我府上道謝,他假借入廁,和另一名女子出了蕭國去呂國玩樂。定是他已嫌棄祿小小另結新歡。自此韓府中人,時時來我府中無理取鬧,老夫怎麽賠不是,她們還是讓老夫還她們夫君。鬧了一月有餘,老夫這才一病不起。”
平王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大膽韓凝,今天如不是舅爺坦誠相告,我還錯拿你當名好官。看來你在望江欺行霸市慣了,居然欺負到本王家人頭上來了。”
平王做戲給舅爺看,韓凝也是戲精。他臉上假裝一怔,大喊冤枉。
“事情他隻說對一半,我去呂國可不是什麽遊玩,而是我府上龍秋月打探呂國有意和我大蕭和談通商。事出急緊,我怕別的郡搶了先,就帶著龍秋月先一步到了呂國。”
金碧樓一怔,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他不敢在平王麵前失態,急忙坐好,看到韓凝一臉的得意。這小賊自從到望江,就屢屢給老夫下不來台,今天這事也定是他說出來,要故意氣老夫。
他問道:“什麽通商?我怎麽不知道?”
這幾天他病著,公孫前浦先後派人來了幾趟通知他通商的事,都被管家攔住了。他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厲江撤了他在官道的關卡,在他的病上無疑是雪上加霜。
韓凝翹起二郎腿,“通商就是把呂國咱們沒有的買過來,他們沒有的再賣過去。”
呂國缺的東西,金碧樓都有涉足,傾一國之力購賣,利潤怎麽也能高過望江一郡。金碧樓急道:“通商的商人裏,可把老夫安排在冊?”
韓凝搖頭,“金老爺一直病著,並且被本郡多有非議。本郡已聯係厲陽的商人擴建驛站,並且在驛站後麵造一家酒樓,安排商隊一天十二時辰住宿。”
這事要做成了,可是筆不小的進帳,金碧樓怎肯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他皺著眉,用手摸下巴。
“韓郡守你看這擴建驛站,建酒樓,本是我望江之事,怎可勞煩厲陽的商人。不如郡守與老夫合作,把這兩項工程交與老夫怎麽樣?”
平王哼一聲道:“那可不行,郡守韓凝在任期間,利用公務之便,花天酒地,不顧正業,強搶青樓女子為妻。本王還要和舅爺錄與口供,交與張之鏡法辦呢。”
金碧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韓凝撤了職到無妨,怕是朝廷派個死對頭來。到時又沒平王幫襯,怕真沒他什麽事了。
他急道:“不可,韓郡守在任期間,所言所行雖然老夫雖不能完全理解,但就韓郡守剛才所言,他放浪形骸的原因是在利國利民。這讓老夫頓開茅塞,老夫真是錯怪韓郡守了。平王咱們大蕭不能沒有這樣的官。”
平王對他這位舅爺早有耳聞,在望江欺行霸市,無惡不作,占官道為自己謀私利,是個大大的奸商。今天一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果然是無商不奸。如果皇親國戚都驕橫成他這樣子,大蕭危矣。是得給他個教訓。
平王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定,雖然本王不能因私而廢了法度。但韓郡守今天有舅爺為你求情,我也不能不給他麵子。這樣吧,本王就罰你把驛站,酒樓之事交與他操辦。不得再轉包他人。”
韓凝抱住大腿,聳聳鼻子,“那可不行,我和厲陽商人是五五分成。”
金碧樓笑道:“我和你四六分成,我四郡守府六。”
韓凝看著天花板不說話。
金碧樓道:“再給你加一成,三七怎麽樣?”
韓凝還是不說話。
金碧樓急的滿臉是汗,向平王使眼色解圍。
平王對他笑了笑道:“韓郡守得饒人處且饒人,依本王看就三七吧。”
韓凝挖心掏肝似的答應了。
金碧樓立刻差管家拿來筆墨擬定合同,簽字畫押,生怕這便宜跑了。
回去的路上韓凝沉默不語,在白紙身上注視前方。苦瓜臉的算盤也打的忒精了,建驛站的錢他都省了。哪天非想個招讓他全吐出來。
平王和紫裳也騎著馬,平王騎著黑色大馬,紫裳騎的棗紅色小馬。
平王淡淡的道:“韓凝你打算怎麽處理龍秋月的事?”
韓凝一驚,他從祿小小那得知平王不再追究龍秋月,怎麽敲了金碧樓一筆,他又變卦了?難道是不忍心親戚受損失?
韓凝笑了笑,裝糊塗,“龍秋月又怎麽了?”
平王驅馬和他齊頭並進,“怎麽說龍秋月也是壽王的人,壽王曾幾次加害本王,你把她留到身邊,不怕她壞了本王的事嗎?”
韓凝停住馬,看著平王的背影厲聲道:“我向你保證龍秋月對你我絕無二心,如果她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韓凝願意和她同罪。”
“那道不至於,本王隻是給你提個醒,要時刻注意她。與呂國和談後,本王會在朝中逐漸掌握權利,你的官也會越做越大,對你不利的人隻能更多不會更少,你從現在就要時刻注意了。”
伴君如伴虎,韓凝到覺得最應該注意的是他。
他騎馬追上去,他們閑談了一些國家形式,把話題轉到後天和談上。
和談的地點設在淩江邊的聽濤小築,此處清靜,不會受人打擾。兩層樓建在蘆葦蕩邊上,遠遠的能聽到江聲。
韓凝一早整裝出發,秦朗受傷沒有痊愈,龍秋月的胳膊也還抬不起來,他隻能帶胖子做貼身護衛。祿小小一早就忙裏忙外的為劉十七,劉十八診治病情,幾天來她用盡了所有辦法,針灸,推拿,按摩,甚至拔罐,都不見成效。今天是她所知的最後一個藥方,如果再沒有用,十七,十八,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她給二人喂了藥,感覺到累,爬在桌上想休息一會。突然聽到劉十七嗯了一聲。
藥有效了!
她急忙跑到床邊,十七,十八都醒了。十七問她郡守在哪裏?祿小小說去和談了。
十七,十八一齊叫道:“快派人去,鐵匠鋪的人要在和談之時刺殺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