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東虞定金。
寧王從大梁回到定金的日子,百姓們本以為能一睹太子殿下和寧王的真容,畢竟漢原從古至今還未出現過孿生的皇子。
可惜的是,車隊從城門進入后未曾停留直接去往皇宮。還有些達官顯貴家的子弟,早已聽聞,寧王府如今還未有著落呢。
公子戈,一個又可憐又可笑的棄兒罷了。
「殿下。」史姒輕聲喚他。
許戈卻依舊合眼,佯裝睡著。史姒便也不再喚他了,掀開車簾對景楊道:「殿下尚在安眠,可否——」
「可以。」史姒還未講完,許司晗突然講道:「這一路車馬勞頓,寧王想睡多久便可以睡多久。」言罷,又吩咐周圍宮人等寧王醒后替他整理衣裝后再去「楓華殿」面見虞皇。
隨後,帶著一群人離開,只剩下圍在馬車四周的東虞宮人、侍衛。
史姒放下車簾,不語。阿寶見狀也拉著她的手,靠著她不做聲。
良久,許戈才睜眼,第一眼就撞上了史姒的目光:「這麼盯著我看做什麼,怪可怕的。」
「殿下在害怕?」史姒單刀直入的問。
「怕,怕什麼?」許戈挺直背脊,伸伸手臂,「真累啊,這一路上。」
此時外頭有位嬤嬤問:「寧王可是醒了,若是醒了的話就隨——」
「老婆子,寧王醒沒醒不是你可以催的。」顧泓喝聲道。這些人儘是許司晗派來的,不就是為了隨時監督許戈,顧泓也懶著給他們好臉色。
「是是是,是老奴說錯了話。」
史姒慢條斯理言道:「殿下,衣物還是不用換了,人還是快些去的好。省的,落人話柄,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隨他們說去吧,我何時在乎過。」許戈又想躺回去。
「殿下應該在乎的。」史姒道,「紈絝之名可隨意他人說去,可不孝之罪,千不該萬不該扣在殿下身上。殿下這二十年來,雖不在虞皇陛下身邊,卻無時不在尊長盡孝。」
若非許戈心甘情願在大梁做了二十年的質子,也許今時今日的東虞和大梁早已交戰,又哪來東虞如今這番生息安樂。
「你,還真是……」許戈輕聲一笑。
她說的不錯,他該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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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一句無時不在尊長盡孝。」在聽聞宮人稟報后,虞皇笑道,赤色龍袍在他的身上並未鋒芒而顯儒雅。
「明朗,你在哪兒尋來這麼有趣的女孩?」虞皇看著許司晗道,眼光深邃。
許司晗作揖道:「父皇,那丫頭也並非兒臣尋來的。早在兩年前,寧王便和她相識了。」
「那你想留著她在寧王身邊做什麼?」
「只是看她合乎寧王眼緣,這才強留她下來。」
「聽聞她還曾抗旨過梁皇,直言不想做寧王側妃,要當便當正妃?」
「是。」
「倒是個有膽識的丫頭,但……」虞皇並未再說下去,而是另言,「明朗,此去你能收回南州三城,朕對你,越來越放心了。」
「父皇,兒臣終有一日定會滅了大梁,一雪前恥。」許司晗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殺意十足,毫無往日的君子風範。
虞皇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也沒有說什麼。
「兒臣斗膽,還有一件事情想問父皇。」
「何事,直言就是。」
「兒臣想問的是,扶桉城寧王險些遇刺之事,那些刺客……」
「什麼,寧王遇刺了?」虞皇眉頭緊皺,「明朗,你為何不早些派人告訴朕?」
許司晗看著虞皇的表情,心漸漸放了下來,虎毒不食子,何況是他這懦弱仁愛的父皇呢。他解釋道:「寧王並無大礙,唯恐父皇憂心,這才沒有早些稟報。」
「稟陛下,寧王已在楓華殿外等候。」虞皇身邊的張內侍躬身啟稟。
「宣,快。」虞皇臉上又是悲又是笑,邊說著邊快步朝殿門過去。
許戈踏入殿門,一眼便見著了他的父親——受東虞萬人敬仰的皇帝、因無才無能而導致大權旁落的皇帝、把他割棄在大梁二十餘載的皇帝……
那人還未至他跟前,許戈便先行一大禮:「臣參見虞皇陛下。」
「你,喊朕什麼……」
許戈艱澀張口:「虞皇、陛下。」
「孩子,你起來,讓朕看看你。」
他聽著那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緩緩起身,慢慢抬眼——這位玉皇陛下和他夢裡的父親長得很像,有些蒼老卻又慈和,與那位梁皇截然不同。
就是這樣的父親,才忍心將他送往大梁為換東虞安平嗎……
一雙手輕輕落在他的肩膀,他聽虞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孩子。」
許戈忍住那一下強烈顫抖,也沒準自己落下一滴淚來。
許司晗走近:「父皇,寧王既然已經——」
「你們二人是親兄弟,便應該以兄弟相稱,怎能如此生分。」虞皇打斷許司晗的話,他看向許戈,「小夜,快喊明朗一聲皇兄。」
明朗是許司晗的表字,那麼小夜,就是他的表字嗎……晨曦在前,闌夜在後,原來一切虞皇心裡早有定數。
許戈心中早料到有這局面,也不知因何,他腦內浮現出來史姒的模樣。
她若是在,會不會又要不顧性命的替他撐腰了呢……
苦笑一下,他退後一步,正要向許司晗恭敬行禮。
然而他口中「皇兄」二字還未吐出,忽有一道聲音響起:「這位便是寧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