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第十二章
金雲安想通了這一點以後，接下來的日子裏不再看雜誌，也不寫東西了。
金雲安再一次穿上了自己的襯衫小西裝，打理了頭發，又從埋頭寫東西的文藝青年變成了社會女精英的模樣。
盛夏最喜歡的就是媽媽這套衣服了，在旁邊傻傻地看著，心裏充滿了一種很奇特的想法。
“媽媽穿這個真好看。”盛夏忍不住說道。
金雲安習慣了女兒越來越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了，也有些高興。
老板覺得盛夏現在是一天比一天精力旺盛，一大早來了，煮麵，收拾店裏，做得認真又快樂。
好像，好像整個人都充滿了希望。
“盛夏，你媽媽怎麽不來店裏了？”老板有些奇怪。
“我媽去找別的工作了。”盛夏說道。
“不太好找吧。”
“我媽很厲害，認認真真寫點東西就可以掙錢。”盛夏本來想說隨便寫一點，但是隨便寫一點，好像顯得她媽媽對待工作有點不認真。
“你是那個金雲安？百度上的那個金雲安？”麵試官是個中年女人，滿身都是貴氣，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翻了翻資料，說道：“很抱歉，我們公司可能和你理念不和。”
金雲安從麵試室走了出來，外麵下起了大雨，好在女兒說今天會下雨，給她塞了一把傘在包裏。
金雲安往外走時，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她已經不是十五年前的樣子，世界已經在前麵走了十五年。
“金雲安。”身後有一個聲音。
金雲安回過頭，剛才的麵試官現在不遠處，站在那裏，旁邊是給她撐傘的助理，女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養尊處優的氣息。
“十五年沒見，你自己你不認識我了。”
“還有事嗎？”金雲安撐著傘，並沒有離開，甚至麵對這個讓自己找不到任何工作的罪魁禍首，她臉上卻是淡定。
“聽說你找到親生女兒了。”中年女人緩緩走了過來，臉上依舊帶著笑：“恭喜你。”
“謝謝。”
“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很開心。我在天上的父親也會很開心。”女人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原本以為死刑才配你，現在，我才發現還好你沒死，你以為你出獄了就可以抹平當年的事嗎？金雲安，你做好了贖罪的準備了嗎？”
女人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很淡定，可是他緊握著雙手略微顫抖的下頜，透露出了她的內心不平靜。
“法律放你出來了，但你永遠都不配回到社會，餘生你在陰溝裏待著，給我父親賠罪吧。”
金雲安看著她，眼神像是看著一個笑話，她伸出手，女人身邊的助理想要上前攔住金雲安，女人卻揮了揮手，仿佛自己讓人站在自己前麵，就是自己氣弱了一點。
金雲安看著這個女人，沒有發怒，沒有生氣，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後開口道：“不用謝。”
“你什麽意思？”
“我這裏還有你父親最後的視頻，但我不會公開出去，畢竟他死後形象是文學泰鬥，無數人崇拜，我不想所有人都議論他是因為什麽原因失血過多而死。所以，我跟你說不用謝。”
“你在威脅我？”
“怎麽會？我都坐了十五年牢了，不會再觸犯法律，哪怕你要把我逼上絕路。”金雲安輕輕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她本身就高，麵試穿著高跟鞋，就更高了，居高臨下的優勢，氣場幾乎是壓製性的勝利，金雲安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哪怕是被逼上絕路，我也會堅守內心的善良，不會對你們做任何不好的事。”
眼神卻是狠厲的，她一下子回憶起來了多年前，這個女人像一個瘋子一樣，渾身是血，她居然還在笑。
那一幕，讓她此後做了無數次噩夢。
女人站在原地，後背一陣冷汗，幾乎動彈不得。
金雲安轉身離開。
她早就不是當年的金雲安了，當年的金雲安會被逼著去死的事情，而現在，她自己隻覺得那隻是一件事，僅此而已。
金雲安走了幾步，回過頭，仿佛剛想起來一般，說道：“對了，也不用感謝我幫你女兒殺了她肚子孩子的父親，雖然我的初衷並非殺他，但也確實是我造成了他的死亡。”
金雲安說完便走，身後的人什麽表情，她不在乎。
當年會在乎的一切，讓她覺得崩潰的一切，在坐了十五年牢以後，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大半。
金雲安走進了大雨中，大雨衝刷著整個世界。
“嗡嗡嗡——”
金雲安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
“媽，你麵試成功了嗎？”
“沒有。”
“啊……”那頭的姑娘就像是犯了一個錯一樣，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那我們再找一個工作吧，最好的肯定在後麵。”
說話都變說話都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金雲安走在大雨中，說道：“雖然沒有成功，但你媽媽我今天還挺高興的。”
“為什麽呀？”那頭的人語氣一下子就變了，放鬆了下來。
“應該算是解決掉了一個麻煩。”金雲安走在大樓旁邊，餘光裏無意中看到了自己穿著的衣服，說道：“你在家做一套數學卷子，分數超過120有獎勵。”
“我馬上去做！120太簡單了！”電話那一頭的人歡歡喜喜地說道。
兩個人之間，隔著傾盆大雨。
金雲安卻像是能夠看到女兒泛著光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