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你們讓我去遞刀子？
涮鍋差不多吃完的時候，沈知熙打來電話，今晚就要到舅舅家住，哭著任誰說都不行。
??葉靖脩聽不了外甥女的哭音，當即說去沈家接她，她才同意掛電話。也就過了一分鍾，沈峯聯係葉靖脩說送閨女過來，順便和葉靖脩聊一聊。葉靖脩和鍾妍羽隻能吃到這會兒了。
??鍾妍羽結完賬，出了店門道：“我送你回去。”
??“你來回要一個多小時。我打車回去。”葉靖脩看了眼手機，大概二十分鍾能到家。
??鍾妍羽來回跑的話，到家就九點半多了，確實不方便。不過她經常深夜開車來回機場，九點半算時間早，說沒關係可以送。葉靖脩不放心她大晚上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堅持打車回去。
??“那好吧，你到家和我說一聲。”鍾妍羽搶了葉靖脩的話，送他到路口，將兩袋手辦禮物遞給他。
??出租車停在路燈下，葉靖脩開門前望向鍾妍羽，朝她伸手。
??這動作似曾相識，鍾妍羽怕出租車司機久等，上前一步回抱他。結果他不是索要擁抱，低頭在鍾妍羽的眉心吻了一下，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你到家也和我說一聲。”葉靖脩開了車門，坐到後座朝她揮揮手，關上車門離開了。
??鍾妍羽站在路沿上摸了摸眉心又蹭了下眼角，輕輕呼出一口氣。不知是吃了涮鍋還是怎的，她感覺身上特暖和，轉身回到店門口的停車地兒吹了會兒小風，上車離開。這要被葉靖脩知道該說她了，她大晚上吹風會感冒。誰讓葉靖脩的兩個吻突如其來，搞得她有點暈乎，她需要鎮定。
??老城區的胡同裏，葉靖脩剛下出租車，一輛黑色轎車駛了進來。他打開車庫門，走進庭院等著，發條到家的信息給鍾妍羽。
??車庫門緩緩關閉，黑色轎車下來一位長得挺儒雅的男人，是葉薇的丈夫沈峯。
??“舅舅！”沈知熙剛從後座下來，迫不及待跑進葉靖脩懷裏。她的大眼睛紅又腫，在沈家哭了一個多小時。
??“這是怎麽了？”葉靖脩抬手蹭蹭沈知熙的小臉，“我不是說明天一早去接你。你等不及哭鼻子了？”
??沈知熙不說話，趴在葉靖脩的肩頭吸氣，還有點抽抽噎噎。
??葉靖脩拍拍沈知熙的後背，看向沈峯。
??沈峯眼瞅著閨女依賴葉靖脩，麵色尷尬，歎氣：“到底誰是親爹。”
??沈知熙突然扭身衝沈峯喊：“爸爸媽媽不要我，是舅舅要留下我。我隻喜歡舅舅，討厭你們！”她回過身箍住葉靖脩，抱得可緊了。
??葉靖脩一聽這話，頓時火大，衝沈峯道：“誰說的？”
??沈峯臉色一僵，更尷尬。
??今晚沈父沈母與沈峯商議葉薇的事，不小心透露當初葉薇和沈峯鬧到民政局差點兒離婚卻發現懷了沈知熙，被沈知熙聽見了。葉薇當時在氣頭上，不想要沈知熙，葉靖脩勸葉薇留下來，要不沈知熙沒得出生。沈知熙本就敏感，覺得爸爸媽媽隨時會不要自己，在沈家大哭一場，喊著要回舅舅家，連哥哥沈斯博都不理了。
??沈斯博慢吞吞走到庭院，瞅一眼不吭聲的沈峯，囁嚅道：“奶奶說的。熙熙找奶奶講故事聽到了。”
??葉靖脩當即沉了目光，有意說話給沈峯聽：“我不止一次告訴你們，孩子們在家的時候，你們不要說些不該說的話。為人父母，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作為小輩，葉靖脩不能直接挑沈父沈母的理，借著說沈峯的由頭將沈父沈母捎帶上。沈斯博和沈知熙比其他孩子心思重，家長還總說些刺激他們的話，能有好麽。葉靖脩平時細心照顧孩子們的情緒，這麽說算客氣了。
??沈峯被小舅子訓了一頓，麵色不好看。可這事是沈家理虧，他沒作聲。其實他瞧見閨女排斥自己也難受，過的什麽日子。
??初春夜晚風大，庭院裏的禿枝子銀杏樹被刮得輕輕搖晃。孩子們在院子裏待久了，怕是要著涼。
??葉靖脩抱沈知熙到走廊那兒拉開門，剛放下她又被勾住肩膀，緩了語氣說：“舅舅和爸爸聊點事，你和哥哥去看電影。舅舅等會兒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沈知熙又有要哭的架勢，抓著葉靖脩的衣服不鬆手，當真是害怕。沈母的話讓她感到自己是多餘的，家裏沒有人喜歡她，隻有舅舅愛她。
??“你記得舅舅說過的話麽？”葉靖脩蹲下親了親她的額頭，耐心道：“這兒是舅舅家，舅舅說的算。沒人敢不要你，舅舅不同意。”
??沈知熙抹把眼淚點點頭，雙手抱了抱葉靖脩。
??沈峯看著不落忍，轉身去了大門那兒點上一根煙抽起來，濃眉緊蹙。
??葉靖脩起身叫沈斯博：“這是鍾阿姨送給你和妹妹的禮物。你帶妹妹去房間玩，我和爸爸說會兒話。”
??沈斯博應聲，接過兩個紙袋到走廊牽沈知熙的手，回房間去了。葉靖脩走進客廳調高家裏的溫度，關上走廊的門去大門那兒，聽沈峯說：“你出差那幾天，葉薇好點了。昨天她又在公司發了一頓火，起因不過是秘書超了五分鍾把合同給她，我幫著說了兩句話，她又懷疑到我頭上，要把人家開了。這事當天傳遍了公司。我還有臉去公司麽？”
??葉薇疑神疑鬼不是一天兩天，總有沈峯在外亂搞的錯覺。且不說沈峯整天待在公司，即便是應酬也不晚於十點回家，從不在外過夜。就算沈峯在外麵亂來，葉靖脩能不知道？不論葉靖脩怎麽說，葉薇就是不信。但凡沈峯與哪個女人說上句話，葉薇就要懷疑他。歸根究底，葉薇沒多少安全感又強勢，葉靖脩多次與她溝通不奏效，她控製不住往那方麵想。
??“我明天去一趟公司。”葉靖脩說，“這事我來處理，回頭我會跟她說。”
??“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沈峯吐一口煙圈，語氣沉重。“我們太縱容她，對公司的影響很不好。我不止一回聽外麵的人說她目中無人。這是一個關係社會。她再有能力，關係處不好都是坑。我們做起公司不容易，多少人想坐收漁利。她這樣樹敵能少麽？早晚吃虧。”
??葉靖脩不是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也和葉薇說過。但是葉薇的思維以利益優先，關係可有可無。隻要把利益擺在前麵，就算是敵人也有可能變成朋友。這方麵的理念與葉靖脩和沈峯有出入。股東們對葉薇的行事有意見，目前公司發展穩健，沒人當葉薇的麵提出來。以葉薇越來越激進的做法，公司真到出問題的時候就晚了，沈峯必須防微杜漸。
??鍾妍羽發來到家的信息，葉靖脩的手機響了兩聲。他解鎖手機看了看，抬頭道：“我出差前和你聊過這個問題。你現在有什麽想法？”
??沈峯送孩子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然而不好開口，葉靖脩一定不會同意。他心一橫，道：“今天爸媽又和我商議看看葉薇能不能去找個靠譜的心理醫生。我和她提過幾回，她很排斥。我想你能不能勸勸她。這是為了她好。”
??“你讓我去跟她說看心理醫生？”葉靖脩冷下話音，“你糊塗了？”
??“我們覺得隻有你能說服她。”沈峯沒開玩笑，“她一直是這種狀態，隨時能崩掉，隻靠她自己調整沒有用。多少人精神緊繃到再也無法挽回的地步，心理疏導很重要。這年頭看心理醫生不是醜事。我們可以做好保密工作。”
??葉靖脩感到可笑，質問他：“你告訴我，我有什麽資格讓她去看心理醫生。她會怎麽看我？”
??沈峯不是不清楚葉家早年的事，被懟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可他沒辦法了才來找葉靖脩，初衷並不是羞辱葉薇，是想幫助葉薇調整狀態，讓家庭和公司的氛圍都好起來。
??葉薇最近極其敏感和易怒，整個人繃得很緊。沈峯向葉薇提過幾次做心理疏導，葉薇相當排斥。女強人怎麽可能承認自己心理有問題。沈父沈母便提議讓葉靖脩出麵勸葉薇做疏導，沒準能有好效果。長輩們總歸希望孩子們能有完整的家庭。沈家卻忽略了葉家早年的情況，葉靖脩絕不可能向葉薇提起“心理問題”四個字，結果會更糟。
??葉靖脩眸色冷沉，頭一回對沈峯沒好臉色，回道：“你們可以要求她去看醫生，我不可以。我是她最後的防線。如果我去質疑她，你能承擔後果？你知道我當年是怎麽將她從五樓的陽台拽下來的？她為了我才沒跳下去。”他都不明白沈峯為什麽會提出這麽蠢的要求，不由地流露出慍色。“她是我親姐。我除了她，還有哪個能說上話的親人。你們讓我去遞刀子？”
??沈峯語塞，想得太過簡單。
??葉父於葉母去世後太過悲痛，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如今已記不得人。姐弟倆相依為命，感情很深。葉薇得不到別人的肯定不要緊，但不接受葉靖脩的指責。葉靖脩能夠平安地成長且這麽優秀，全倚仗葉薇吃了許多年的苦，葉靖脩自認沒有資格說葉薇的不是。再者葉薇身後隻有葉靖脩能依靠，怎麽能忍受葉靖脩站到對立麵，根本不現實。
??葉靖脩關心一件事，出聲道：“你今天有沒有跟她提過要我勸她去看醫生。”
??沈峯連吸兩口煙，悶聲回：“沒有。”
??“你以後不要提了。我不可能同意。”葉靖脩斬釘截鐵拒絕，“你們能過就過，過不了就離。對我來說，她好好活著最重要。”他扔下話往客廳走。
??“靖脩……”沈峯不等叫住葉靖脩，走廊的拉門關閉了。
??孩子們在客廳偷看，見葉靖脩進門都站直了。
??沈斯博抿了抿唇說：“舅舅，爸爸媽媽要分開了？”
??沈知熙不稀罕地補上一句：“我隻要舅舅，才不要爸爸媽媽！”
??葉靖脩看著兩個孩子，心裏像被針紮了一下。
??或許如鍾妍羽所說，強求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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