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想你了，怎麽辦
一年前，韋國偉和於慈的女兒暖暖被診斷出腦瘤，瘤子的位置長得不太好，急需手術。韋國偉那時的經濟條件就不怎樣，先前置辦的房產都賣掉抵債了，手頭上的那點存款不夠手術錢。韋國偉為了籌錢拖了半年，誰知暖暖的病情加重，暖暖原來住的醫院已做不了這種高難度手術，韋國偉和於慈隻能帶暖暖回北荊救治。
??老韋家早在十幾年前就分了家，兄弟姐妹在不同的城市。韋國偉紅火的那幾年特瞧不起人，看不上父母留下的一處小破屋子，裝大頭丟給大哥不要了。如今韋國偉混的落魄，回北荊找大哥借錢治病，大哥不僅當麵奚落他，還以要供孩子出國讀書為由拒絕借錢，他為此和大哥打了起來，而後被掃地出門。
??北荊的日常花銷很大，韋國偉沒留下一處房子也沒人救濟，隻能和於慈在住院部二樓大廳走廊的邊角打地鋪，輪流到病房照顧暖暖。
??鍾妍羽周日一大早到上回被韋國偉碰瓷那條路上的醫院，去住院部的神經外科問了一圈護士才找到於慈。
??大前天，暖暖情況不佳被送到ICU監護，於慈不需要隨時在病房裏盯著，得空多休息會兒，今天晚起一個小時。鍾妍羽走到於慈跟前時，於慈怔上一怔，馬上起身卷起鋪蓋。
??“妍妍，你怎麽來了。”於慈隨手挽了挽睡亂的頭發，往下拽羽絨服。這地兒不暖和，她直接穿著羽絨服往那兒一躺，韋國偉回來也這樣，鋪蓋髒的發黑發黃。
??鍾妍羽打量這塊地方，皺了皺眉。
??不少外地的病人家屬都在這兒打地鋪，環境不怎好。地上有吃剩的盒飯，鋪的亂七八糟的報紙。醫院打掃衛生的人還沒來收拾，這裏瞧著一團亂。好在周邊的窗戶開著縫兒，味道還算清新。
??於慈順鍾妍羽的視線掃過一圈，麵上掛不住，抿了抿幹巴巴的唇道：“這裏沒地兒坐，我們去外麵說吧。”
??鍾妍羽抬頭看她，回道：“我怕醫院沒處停車，趕早過來了。您和我一起出去吃點早飯？”
??“這……”於慈本想說不讓鍾妍羽破費，想到兜裏有四十塊錢，便說：“門口有個包子鋪，咱們去那兒吧。”她這點錢隻夠請吃一頓包子。
??“行。”鍾妍羽應一聲，跟著於慈出了住院樓。
??清早包子鋪裏人多，店員忙不過來，顧客要去櫃台點餐。
??鍾妍羽讓於慈找地兒坐，拎著水果去了前麵的櫃台那兒。於慈來不及叫住鍾妍羽，被不停進出的顧客擠到了角落裏。
??借著人家的錢還要讓人家請吃飯，於慈過意不去，摸了摸兜裏的錢去隔壁的麵包店買了一份透明盒裝的三明治回來，找個位置坐著等鍾妍羽。
??這家店的早餐花樣多，不止有包子。鍾妍羽買了三種口味的大包，又點了餛飩和豆腐腦加兩樣小菜，拿著等餐牌往於慈那兒走，隔著幾米瞧見桌上的三明治。
??“我們不是吃包子麽？”鍾妍羽坐下問於慈，“您想吃這個？”
??“這個是給你買的。”於慈將三明治往前一推，麵露難色。“昨晚你請我和老韋吃了一頓飯，今早再讓你請，我這臉實在是掛不住。不過我身上沒剩多少錢，隻能買得起這個。你別嫌棄。等暖暖做完手術，我們一定請你吃頓好的。”她說完想起借條，低頭從羽絨服的兜裏拿出一張紙來給鍾妍羽，“你看這個寫的合不合適。不行的話，我再重新寫一份。”
??鍾妍羽接過紙打開一瞧，上麵的借錢緣由和數額寫得清清楚楚，韋國偉和於慈的簽名、身份證號和手印都有，僅缺了還款時間還有利息。
??於慈知道不該不寫還款的時間和利息，但是照她和韋國偉目前的情況，不好保證在短期內還錢，所以想先和鍾妍羽商量一下再添上去。她商議道：“醫生說暖暖做完手術要在ICU觀察幾天，我打算如果她的手術順利，那幾天就去找工作。老韋正在收廢品，多少能賺點。可這五十五萬，我們一時半會兒還不上，想問問你最多能接受什麽時間還錢。你覺得……五年可不可以？”
??五年都算早的了。於慈和韋國偉兩人的年紀加起來過百，找工作很難。五十五萬對此時的他們是天文數字，他們十年內能還清就不錯了，平日裏要生活還要養生病的閨女，哪兒來那麽多收入。
??於慈說出五年很不自信，仔細瞧鍾妍羽的表情，內心忐忑。
??鍾妍羽放下借條說：“我不急著用錢，還錢的時間定為十年吧。你們每年最少還五萬，其餘看自己的能力來。”
??於慈忙不迭道謝，麵上輕鬆不少，心裏卻仍有愧疚。她正要說話，店員來送餐了。
??桌上擺了好個大包，每個都比拳頭大，兩個人吃不完。鍾妍羽把包子往於慈那邊放了放，“這個包子比我想的大。您看看喜歡哪個味道，吃不上的打包帶回去。這還有餛飩和豆腐腦，您先挑吧。”
??於慈看著鍾妍羽往自己這兒擺吃的，不禁眼一酸，掉起淚來。
??鍾妍羽忙拿紙巾給她：“吃飯呢，您怎麽又哭起來了。”
??於慈這一年多東奔西跑籌錢，受盡了白眼，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這會兒被鍾妍羽一照顧，難受得不行。她接過紙巾擦擦眼，羨慕道：“大姐好福氣，有你這樣好心腸有能力的閨女。不瞞你說，我也想和你爸離婚來著，沒有大姐的魄力。我們老家那邊把閨女嫁出去就不管了，我的孩子還小，我一離婚就什麽都沒有了，熬著熬著到了這年紀，還碰上這樣的事。”她越說越不是滋味，拿紙巾捂在眼上默默流淚。
??人活著窮點沒什麽，一旦遭了病遭了罪，日子才會撐不下去。
??鍾妍羽原以為韋國偉再婚比之前有經驗會對妻子好一些，看來韋國偉和誰結婚都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您別擔心，孩子做完手術就好了。”鍾妍羽拿一包沒打開的麵巾紙給於慈，“這不是有希望了麽。”
??於慈抽泣道：“暖暖多虧了你才能活下來。等她醒了，我一定告訴她有一個特別好的姐姐。她得記著這份恩情。”
??鍾妍羽抗不住這種話，“孩子沒事就行。別的就沒必要了。”她挑了餛飩放於慈手邊，“您吃這個吧，熱乎的。”
??“謝謝。”於慈擦幹眼淚，打開三明治的盒子給鍾妍羽，“我上來一陣沒憋住。你不用管我，快吃吧。”
??她特意去買的三明治，鍾妍羽不吃不合適，也就沒和她客氣，接過三明治吃起來。
??“我一直不知道老韋還有個孩子，隻知道他是二婚。”於慈攪動著餛飩說，“我們剛來北荊那陣子，他帶我去大哥家借錢。大哥說他怎麽不找大閨女，還說大閨女賺大錢了，年薪上百萬，比他們家有錢多了。那時我才知道他有個閨女，他好多年不回來看看。”她抬頭看向鍾妍羽，說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其實你不需要遺憾老韋不回來看你。他那個人跟你和大姐比起來太不入流了。我當初被他那張嘴唬住，不然不能嫁給他。現在這樣沒辦法，過一天是一天吧。”
??“我看他對暖暖很上心。”鍾妍羽說，“人都有兩麵。至少他還在努力改變你們的生活。您一個人麵對不如兩個人輕鬆，多往好的方麵想。”
??於慈得到些許安慰，長歎一聲：“希望暖暖以後像你一樣，別像老韋那副臭德行。”
??鍾妍羽笑了笑，拿牛肉大包給她，“暖暖像您多好。您那天沒出醫院來找人，我和您沒碰過麵，這錢我不會借給他。”她不習慣稱呼韋國偉是父親，本身也沒那份情意。要不是她在韋國偉碰瓷的那天和於慈說了兩句話，於慈的三觀很正，她這錢不可能借的痛快。
??於慈微怔，放下湯勺問：“你是因為我才借錢？”
??“嗯。我相信您的人品。再個我跟著我媽長大，對母女關係很看重，所以我願意借這錢。”鍾妍羽吃完三明治擦了擦手，“當然我得有這錢，您運氣挺好的。”
??於慈萬萬沒料到鍾妍羽借錢是因為自己，不幸中的萬幸了。
??“謝謝你。”於慈萬分感激，“我和暖暖以後會好好報答你。”
??“這就不用了。”鍾妍羽回道，“你們好好生活就行。您快吃吧，包子要涼了。”
??於慈點點頭破涕為笑，吃起飯來可算有滋味了，以前都跟嚼蠟似的。
??鍾妍羽瞧她恢複精神，不再多說，低頭喝豆腐腦。
??早餐結束後，於慈帶鍾妍羽去ICU的病房外看暖暖。十幾歲的孩子戴著呼吸機獨自躺在病床上瞧不見外麵的太陽，怪可憐人的。鍾妍羽沒待多長時間，跟著於慈去護士站，在借條上添一行字便拿著借條離開了。
??醫院停車場，鍾妍羽接到葉靖脩的電話，說了說剛才的事。
??葉靖脩問她：“你沒讓她寫利息？”
??“利息就憑良心吧。”鍾妍羽說，“五十五萬按照十年算利息，又要多出來好幾萬，他們要還到哪年去。”
??葉靖脩猜到她不會要利息，笑了笑沒回話。
??“你下午幾點過來？”鍾妍羽開門上車，“我媽一大早挑衣服，不知道穿哪件好了。”
??葉靖脩低沉的笑聲傳過來，十分悅耳。他說：“我大概三點半。你一會兒有安排？”
??“我回家一趟。”鍾妍羽道，“我從赫爾辛基回來還沒回家過。”
??“嗯。”葉靖脩應了聲，“清湯麵就不要吃了。”
??他忘不了清湯麵這茬事，鍾妍羽笑道：“我回療養院吃飯。”
??葉靖脩突然說：“鍾機長。”
??“嗯？”
??“我想你了，怎麽辦。”
??“……”鍾妍羽握著手機聽著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當真是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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