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骷髏
“呦吼吼吼，呦吼吼吼；呦吼吼吼，呦吼吼吼……”鬼魂的樂聲空靈而悠遠，一首充滿歡樂的曲子在眾海賊聽來卻隻覺徹骨冰寒。
不久，一道漆黑如山嶽的船影，悠然劃過寂靜的海麵，斑駁的船殼滿目瘡痍，破敗如絲縷黑色船帆恰似墳塋上飄蕩的靈幡。
“什，什麽都沒有，隻是一艘空船！”鬆基涕泗橫流，結巴著連自己都騙。
“歌，歌聲，有人唱歌……不，不對，鬼魂在唱歌……”
“幻，幻聽，根本就是幻聽，那種事情，怎麽可能有啊！”鬆基轉頭，張牙舞爪的咆哮，以此保證自己不會哭出來。
“我，我們快逃吧，逃啊，回船，轉，轉舵……”鼠基語無倫次，左腳跟右腳打了起來，灌鉛似的怎麽也跑不動。
“轟——”一陣煙塵飛揚而起，一道身影電射而至將鬆鼠基兄弟頭顱直接被按進了碎裂的甲板。
“給我適可而止啊，混蛋！”低伏身姿的羅拉昂起碩大的頭顱，粉色的粗發飛揚而起，圓圓的豆豆眼中滿蘊怒火。
“你以為我是誰？無論你是什麽東西，敢打攪我羅拉船長的神聖婚禮，我一定會把你大卸八塊的！”
豪邁的宣言被虛無的黑暗吞噬，一絲回音也未曾吐露回來。
“哢，哢，哢……”淡淡的腳步聲不算大，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海賊們心髒之上，清晰而不容質疑。
“船，船長，桅，桅杆……”一名海盜哆哆嗦嗦伸手指著幽靈船，不斷後退，不聽指揮的雙腿卻讓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倒抽一口涼氣，羅拉的瞳孔瞬間擴大。
灰蒙蒙黑霧如絲如縷籠蓋天地，寂靜而凝重的夜空下，隻聞海賊們粗重的喘息，漆黑破帆張牙舞爪，嘶嘶如毒蛇吐信又如海王烏賊黏膩的觸手，翻騰纏擾。
一具慘白的屍骸邁步於桅杆之上，緩緩而來。
眾人心跳隨著那人腳步，緩緩提起。
隻見骸骨忽的縱身一躍，恍如一隻不祥的夜鴉，幽靈船距聖羅傑號足有二十丈距離。
由於心情太過於緊張，海賊們未能感受到這一躍的輕盈與靈動，恍若舞蹈一般旋轉飄舞。
他們隻感覺到黑暗撲麵而來，死亡的邊緣緩緩靠近。
“呼……”
一聲綿長平緩的吐息緩緩自布魯克的頭骨中吐出。
這口氣息委實太長，如夜空中無休無止的風聲，這具骷髏似欲吐盡這一生的蹉跎無奈。
果然，他是海中孤獨而死的亡魂。
布魯克伸展雙臂，仿佛迎接著微拂的海風與暖陽。
隨後，他猛吸一口，空氣中混雜著酒與食物的味道，更加濃重的則是海賊們自從出海也許從未洗過澡而醞釀出的汗餿和海腥的味道，以及，生之氣息。
“果然，真就是生命的氣息，活人的氣味啊，我已經多久沒有感受過了。”
布魯克自言自語，滿臉陶醉，自兩年前意外穿越到這個世界，成為一具骷髏，他再未見到任何一個活人。
身為一個現代人，雖然意外融合了身體本身名為布魯克的靈魂，竟然沒有瘋，簡直是個奇跡，也許他早就瘋了，誰知道呢?
雖然由於沒有鼻子，他什麽也聞不到，但是撲麵而來的生命的氣息已經足以讓他靈魂的每一個末梢顫抖了，隨後，一股饑餓以及嗜血的渴望自靈魂深處湧現出來。
布魯克暗暗咽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的瞄向眾人脖子等地，不由自主又向前邁了一小步。
“嘎……”眾海賊幾乎跳了起來，若非還有這羅拉船長的強大氣勢勉力支撐，眾人早就作鳥獸散了，即便如此，本就汙濁的空氣之中依舊不免飄蕩出一股腥臊之氣。
“如果你們還想見到溫暖的陽光的話，”布魯克豁然抬頭，空洞的眼眶之中幽幽綠焰若隱若現，死死盯著插著海神禦寶前旗幟的木桶，“就絕對不要打開那個東西！”
“呦吼吼吼，各位貴安，聽說這裏正在舉行一場婚禮，已經很久未曾見過活人的我不由激動難耐，還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呦吼呦吼吼吼……”
“骷，骷髏竟然會說話……”
“鬼，鬼魂，惡靈退散，惡靈退散……”已經有手快的船員掏出了大蒜和符水。
“啊，給我一個大蒜……”
“給……”一顆拳頭大的大蒜飛了過來。
“笨蛋，這是洋蔥……”“砰……”接到洋蔥的海賊一拳砸了過去。
“不要就還我。”
“要，要，要，說不定，會有用呢！”一堆惡靈退散從他嘴裏碎碎念出。
骷髏旋轉著頭顱，環顧四方。
“哎呀呀，竟然，竟然是一位小姐，我是一見美女就著迷，雖然骷髏沒有眼睛，能讓我……”
“哢——”布魯克生生將自己的下頜骨卸了下來，“哢哢哢……”
好險，布魯克冷汗之冒，差點說了出來，雖然融合了布魯克的靈魂，但是重生的他來自地球，絕對不是變態，絕對不是，吧？
想完，他暗暗向羅拉的方向投去一瞥，身高與腰圍一樣，碩大的頭顱占了三分之一，這樣的身材比例，如果真的看了，會瞎眼的吧，一定會瞎的吧！之所以想看，不過是穿越的後遺症以及在這暗無天日海域沒有見過雌性而已，我，絕對，絕對不是變態啊！
“在這美好的相遇時刻，我想你們不會拒絕一個疲憊旅人想要喝一小杯的小小請求吧！”布魯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禮貌些。
說完，布魯克也不管這些被嚇壞了的海賊，一路哼著小曲晃動著拐杖劍，沿路隨手摘過一名海賊手中的酒壺，嘩得倒進了自己口中。
果然，毫無感覺，海賊的劣質酒液在他的口腔之中化為了冥泉寒水，除了徹骨的冰寒，什麽感覺也沒有，饑餓與焦渴的依然如同附骨之疽。
布魯克不由再次瞄向眾人溫熱的脖頸，如果割開，相信會有溫熱的血泉噴湧而出，一股噬血的渴望悄然在他鼻翼劍浮動。
布魯克甩甩頭，直接把滿葫蘆的酒液灌進口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悠然走到“流樽”麵前，輕輕一挑，便將一個碩大的木桶抗到了肩膀上，回頭努力做出一個自以為溫暖的表情：
“作為我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批人類，給你們一個善意的提醒，還是就快離開這片海域吧！呦吼，呦吼吼吼……”
他泛著意味不明的微笑，冷冷道，“因為，這片海域，真的鬧鬼啊！”
“不用你說，我們已經看見了啊，混蛋！”羅拉抽出雙劍，“你要把我們的財寶帶到那裏去？你這裝神弄鬼的混蛋！”
“財寶？我想你誤會了……”
“轟——”一側的船舷被淩厲的刀氣切割，羅拉船長倒拖雙刃如一頭奔馳而來的野豬，迫人的風壓直吹的人睜不開眼睛。
布魯克目光轉為凝重緩緩轉身，拐杖劍於空著的右手指尖旋轉飛舞，啪一聲輕響，木杖立於身前三尺，泛著清寒月色的劍刃露出三尺。
“鼻歌三丁！”
“轟……”狂亂如龍卷，刀氣四射，八道劍氣縱橫射向四方，犁過本就飽經摧殘的甲板，眾人慘呼著撲倒躲避。
“轟——”本來幸免於難的次桅轟然倒塌，雜亂的甲板於煙塵與碎木屑中重歸寂靜。
“贏，贏了嗎？不愧是羅拉船長！那個詭異的骷髏連劍都沒能拔出來！”
“羅拉船長萬歲，我就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家夥怎麽可能打得過羅拉船長！”
“燕尾斬——”一聲暴喝打斷眾人。
“鏘——”隨著拐杖劍合鞘。
“噗——”一道身影緩緩倒地，恐怖的傷口橫貫腰腹，暗紅的鮮血凝為冰淩突刺而出。
眾人未曾注意的是，布魯克劍刃之上，絲絲血跡有如活化的水蛭，緩緩向上爬動直到絲絲鑽入布魯克蒼白如雪的指骨，
若能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骷髏貌似光潔的骸骨之上布滿了恍如龜裂的土地一般的裂痕，血絲沒入，有如幹涸已久的沙漠降下一絲春雨，伴隨著呲呲輕響，縷縷青煙冒出。
一絲滿足之感自靈魂深處冒出，布魯克尚來不及發出滿足的歎息，一股更加深沉的饑餓感如潮水湧來。
黃泉的詛咒，布魯克悶哼一聲，強壓下冷冷燃燒，慢慢變紅的空洞眼眶之中的靈魂之火。
“船，船長……”
“幹掉他，為羅拉船長報仇……”一道音於人群之中傳出，“奪回財寶。”
布魯克目光一掃，喊話的竟然是羅拉的逼婚對象，吉布斯船長。
眾人喧鬧前衝，卻見這家夥緩緩後退，悄悄接近這後倉的救生小艇。
“哢，哢，哢……”除了一開始的驚愕恐慌，刀口舔血的海賊從來不缺乏勇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一片怒罵聲中，眾人一一拿起手中劍，掌中斧，緩緩向著布魯克逼近。
“從來隻有我們槍別人，今天竟然有人，阿不，有鬼敢來打我們的主意。”
“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煩了，對於求死這種要求，我們翻滾海賊團向來助人為樂！”
“那就讓他真正的死去吧，變成一具骷髏這樣活著，對誰來說都是一種不幸！”
“幹他娘的……”
“看來，你們十分向往與莫利亞來一場約會，是我多事了，那麽……準備好參加一場僵屍的狂歡派對吧！”
“催眠曲·輪舞！”
劍影出鞘，指尖翻飛之間，疾速的劍舞破空之聲奏響，眾人忽覺斷木殘骸旋轉扭曲，撲麵而來，一陣天旋地轉之間，眾人盡皆倒地，漸漸鼾聲四起。
鬆鼠基兄弟撲倒在地，雙手前伸，用盡最後的力氣，輕道：
“你，幹了什麽……”
明滅的火光之下，布魯克盯著甲板，那本該影子存在的地方，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