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鄺毓斜睨一眼,不置可否。
“瞬草並非沒有解藥,說無藥能解,是因為它毒發迅猛,來勢洶疾,事後解藥,多半無用。”他臉上有了肅色,“這次是你碰巧。下次不可這樣莽撞冒險。”
薑玲瓏瞪大眼,聽懵了。
“鄺毓,你是不是中毒後遺症,想事情沒了邏輯?”她甚至有了隱憂,“到底是誰莽撞冒險?被人一激你就替我喝毒酒?你知道那酒有毒,想法子將它打翻不就行了?需要以身犯險?何況我早就服下了惟心丹,你怎會不知,怎麽這麽傻呢?”
“惟心丹?哪來的惟心丹?我不知道啊。”
“胡說,儂語整天跟著我,怎麽可能不把這些事情告知與你。”
“我隻讓儂語保護你周全,又沒讓他探聽你的行蹤。”他倒有些不悅,“我有想知道的,直接問你不成?何須派人監視,這般不正不良。我不問,儂語就算聽到看到什麽,也不會說的。這才是我選他放在你身邊的理由。”
薑玲瓏一愣,見他模樣真不似說笑,才解釋道,“我以為你都知道……我看芙蕖有意害我,又給了我睚眥扣子,猜想會在宮宴下手,便找曌王要了些消息。惟心丹也是他給我的。”
“所以,”他盯著薑玲瓏,道出她今日一直冷淡曌王的原因,“他有意幫你,也有意殺我。”
“不是的。”薑玲瓏連連搖頭,“我曾在曌王府住了三年。他不是一個心存惡意的人。我說不清楚。可人的本心,是很難說變就變的。”她雙手相握,有些沮喪,“雖然我也確實惱他。”
“他是有意殺我。”兩人對坐,鄺毓見狀拍了拍她膝頭,“但想要我命的人,卻不是他。”
薑玲瓏一怔,對上鄺毓目色,瞬間明白過來。
是梁王授意。
“他知道了?”
鄺毓搖頭,“未必。興許拿我的性命試探曌王忠心。”他想了想又說,“公主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梁王定會命暗影徹查,抓出主謀。這兩天你在莊裏呆著,除了和我一同進宮,哪兒都不要去。”
“這不是很明顯做賊心虛?”
“你平日就鮮少出門。哪來的心虛。”
“這不以前出門少,不知道市井的熱鬧與有趣嘛。”她開始狡辯,討價還價,“那你今日在,我們去街上逛逛吧。”
“……行。別去太遠。”
“不遠不遠,”她立刻來了精神,“這車開到哪兒,我們就去哪兒!”薑玲瓏興衝衝拉開車簾,抬頭一座酒樓燈火通明,酒風帶著胭脂香,朝她鋪麵而來,一聞上頭。她望向樓上牌匾,金漆曼妙寫著——綺羅坊,三個大字。
她心中大動,立馬抓住鄺毓手腕,生怕他逃走似地,雙目發光,向他邀約,“鄺毓,我們逛窯子去!”
“誒?”車上人甚至懷疑自己幻聽,還沒回神,已經被人拉下車輦,“你一個小女子,怎麽——”
話未說完,就見拉著自己的那個姑娘回頭催他,分明打著一肚子壞水,可那明媚的笑,卻在華燈下顯得那般靈巧動人。
她的眼睛嘴巴,一顰一笑,都會說話,分分鍾把人勾去。
鄺毓不知怎的,就跟她往裏走,走了兩步,才聽清她在念叨什麽——“你快進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別以後我走了,你一個人過啊。”
鄺毓頓時黑臉。
這日子沒法過了。
薑玲瓏假裝看不到鄺毓的臭臉,她拉著鄺毓環顧四周,一樓入門便是人群穿梭。中央水台上一纖柔女子正在隨樂舞動,身形輕盈,水袖飛旋,引得堂下一片喝彩。
樓內燈火闌珊,映著女子們身段柔美,她抬頭看向上兩層樓台,卻不見迎客的姑娘,隻有幾位散客倚在欄杆,看著樓下歌樂舞蹈,頗為放鬆享受。
不應該有一個個姑娘探著身子,手拿絲帕在外嬌喊,“來呀,來呀,客官進來玩玩呀”這樣麽?
這可是霖羨第一名的青樓啊。這樓裏的青,去哪兒了都?
薑玲瓏正狐疑,卻聽側邊飄來那軟糯嬌俏的歡迎聲,“喲,歡迎歡迎,老板可是稀客啊。”
對!就是這聲!
她轉頭去看聲源,一瘦腰豐臀,身段絕倫的年輕女子,從那片闌珊中帶香而來,她一身水綠,步履生蓮,桃花眼下還有一顆美人淚痣。
是她,就是她!薑玲瓏心裏一陣激動,這姑娘根本連女子見了都邁不動步啊,她甚至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什麽叫千嬌百媚,什麽叫我見猶憐?這不就是麽!
“鄺毓!這姑娘好!”她悄聲提醒,唯恐自己夫君錯過佳人。
“妾身琅琴,”女子行至兩人身前,恭順行禮,“見過老板,老板娘。”
嗯?
薑玲瓏忽地覺得不太對勁。隻見那女子又朝著鄺毓,恭敬道,“老板今日前來,可是要查賬?前些日子彌總管剛來過。”
“非也。”鄺毓覺得腦袋發脹,“內子好奇,便帶她來看看。”
“啊,難怪夫人隨行,”琅琴笑起來仿佛能融雪化寒,“見過夫人。樓坊地小,夫人擔待。妾這就讓人開間上房,找些好姑娘來。”她又一施禮,便張羅去了。
“遣雲山莊不是開錢莊的麽?怎麽還開青樓?”薑玲瓏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鄺毓,兩人跟著琅琴進了一間雅居,她見一時無人,便問,“你還有什麽瞞著我的?”
“這,並未刻意隱瞞。”鄺毓有些尷尬,又有些說不清的扭捏,“光開錢莊,可養不了莊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人。”
何況還要疏通關係,以及培養照顧暗影。
薑玲瓏聽著在理,覺得自己沒問,鄺毓也沒必要說,不然反倒有些上趕子炫富的嫌疑。
“那除了綺羅坊,你還有別的店嗎?”
“有,”鄺毓有些不好意思,“幕後賬房都是我的。”
“比如?”
“嗯……”他撓了撓頭,“你在霖羨城裏走一走,那些主街上的茶樓,酒樓,戲台子,都是我的。”
薑玲瓏聽著有點暈。她找了椅子坐下,給自己到了杯茶,緩了口氣,“你這是餐飲大佬啊。”
“還有……”
“還有?”
“那些叫的出名兒的當鋪,首飾,古玩鋪,也是我的。”
薑玲瓏差點一口水嗆到,“首飾?那福如樓呢?也是你的?”
“是我的。”
“你幹脆說東福一條街都是你的好了。”
“我畢竟不是手眼通天,能拿下城裏所有的地契,”鄺毓見薑玲瓏的表情,似乎嚐了甜頭,人生第一次小小地顯擺了下,“可整條東福街,確實在我手裏。”
薑玲瓏即使坐著,雙腿卻還會發軟。
“從商總是不入流的,比不上文人武客,”鄺毓笑了,“卻不想你喜歡。”
“我不是喜歡,”薑玲瓏又連喝兩杯,“我是為自己的無知要向你道歉。”
鄺毓這不僅僅是餐飲大佬,也不隻是地產大亨,更不是娛樂產業領軍——他這是霖羨城的馬雲啊!
太糟糕了。
怎麽能讓馬雲隨便娶一個青樓女子呢。
她眼睛一亮,臉上泛起紅光,向著鄺毓承諾,“我一定會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說完,打出一聲嚶嚶的酒嗝,整張臉栽在桌上,睡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