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紫霄宮自從門庭冷落後,宮人也變的少了,倒顯出這白瓦白磚的宮殿內更為清雅,宮裏處處皆靜,曌王養的芍藥花期位置,一叢叢蓄根盛著綠葉,倒是不急不躁,耐心生長著。


  霖國三王子,傭兵十萬,手握虎符,本該是門庭若市,朝中重臣。按理說,梁王忌憚那十萬軍士,更應該早早削去他的爵位,找理由收回虎符。可梁王沒有,一來曌王自新王登基後就不再過問朝中之事,這讓梁王找不到理由去削爵收兵,二來世人皆知曌王善文,莫說行軍打仗,就是讓他抓隻雞都不一定能成,自然在梁王眼裏又看輕了他幾分,認定他造不了次,而他也能有個兄友弟恭,賢良的好名聲。


  梁以安手拿一枚方木盒,在嬰廷殿等著遣雲山莊的莊主。


  鄺毓由宮人引著,身後跟著見彌,一路賞著春景,悠哉悠哉地,才踏入殿內。他一入殿便向梁以安行禮,眼光自然瞥見了那枚木盒。他倒是不急,先讓見彌將一副字畫送上,說是聊表心意。


  梁以安正坐殿中,身邊宮人接過卷軸請示於他,而他並沒有要打開看的意思。


  “一等公客氣了。”他賜座看茶,“來我宮裏所為何事?”


  鄺毓知道他明知故問,是在故意與他不痛快。


  “內子言曾於紫霄宮住擾過一段時日,殿下待她猶如兄妹,自然是要來謝過恩典的。”他彬彬有禮,“近日內子突患心疾,鄺某鬥膽,來為內子尋一味良方,這才冒昧前來。”


  “哦?”梁以安順著話便問,“尊夫人所患何疾?”


  “是噬心蠹蟲之蠱。”


  鄺毓說完,看見梁以安指尖在木盒上摩挲了一下。


  “一等公該知,這蠱並非本王所下,又緣何來找本王?”他笑問,眼中不辨好惡。


  “臣下既知不是殿下所為,便也就知道,解蠱母蟲會被送來紫霄宮中。”他飲下一啖茶,似是氣定神閑。


  “既然一等公心下知曉,那自然也就知道這母蟲會被送來本王手中的緣由吧。”


  “自是旨意要曌王解蠱。”


  “一等公可知道解蠱之法?”


  “自然。”


  “既然知道,”梁以安收起木盒藏於袖中,抬眼直視鄺毓,正色道,“又為何來白跑這一趟。”


  這便是拒絕。


  “因你我二人本無仇怨,更不該為心係之人而生嫌隙。”他如實相告,坦蕩大方。


  “難得一等公君子坦然,”梁以安頷首,卻一瞬麵露傲慢,“可若我說,我心早有嫌隙呢?”


  鄺毓聞言,毫不驚訝,他飲盡一杯茶,也點點頭表示認同,“那休怪鄺某失禮。”


  梁以安輕輕笑了,嘴角逸出的聲音帶了一絲譏諷,“若是不怕母蟲受累,一等公盡管無禮便是。”


  見彌在邊上聽得一愣一愣,仿佛看到自家主子和曌王用意念在神仙打架一般,兩人互不相讓,可大殿之上卻毫無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不聽兩人言下之意,旁人恐怕會以為是曌王會客同人談笑風生呢。


  主子始終是笑意盈盈,謙卑得體。


  “不急,這不是尚有一年之期麽。怕隻怕曌王機關算盡,最後內子寧死,也不會要曌王解蠱。”鄺毓起身,“曌王至今不肯認回內子這位義妹,有沒有想過將來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朗聲點明,聲線迷人得要死,“最終不但得不到人心,還永失兄妹情分,再無靠近一步的道理。”他說完,作揖,準備告辭。


  “一等公莫急,”梁以安涵養功夫也是爐火純青,他揮袖,邊上宮人便上前,朝鄺毓呈上同樣一幅卷軸,“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一等公誠心贈我字畫,本王自然也要送上拙作一幅,望一等公親收。”話音剛落,宮人便將手中卷軸放去鄺毓手裏。


  他自是雙手接過。


  “謝殿下賞賜。”他恭敬行禮,帶著見彌退了下去。


  “主子,這曌王也太狂妄了吧,我倒要看看他給您送了什麽東西。”見彌隨鄺毓回了車輦,回程路上忍不住好奇,伸手去開卷軸。


  一幅白芍美人圖躍然眼前。


  美人紅妝,衣著仙麗,頭戴鑲珠鎏金冠,冠上正中那顆異色明珠熠熠生輝。


  這美人不是……見彌認出來是夫人,想著曌王曾經獲賞異色夜明珠,忽覺這畫畫得可惡。


  我們家夫人怎會隨便戴王妃的鎏金冠呢!


  “定是曌王癡心妄想!”他脫口而出,憤憤不平。半晌無人接話。


  他怕主子動氣,趕忙去看,卻見他拿著卷軸看畫,嘴角掛笑,意味不明。


  “曌王實有將才。”他將畫收起,搖頭吃味,又對見彌笑道,“既然把你家夫人畫得如此仙姿綽綽,就掛去我書房吧。”


  在見彌對鄺毓這態度一頭霧水之時,他們二人在紫霄宮的情況已傳到了梁王耳裏。


  “……曌王拿著木盒,寸步不讓。王上,”殷實菅低聲總結,“此二人是談崩了。”


  梁雁染頷首,又問起千彰細作的事情。


  “回王上,千彰王謹慎異常,探子回報,隻能探到泄露消息的,是千彰王宮中之人,至於是公主的霖國陪嫁還是千彰王宮裏的宮人探子,就不得而知了。”


  “再探。且將公主的陪嫁接回宮中,再一一細審。”


  “嗻。”殷實菅欲退,忽又想起件事,“薑撰官那兒,也妥了。”


  “好。”梁雁染摩挲手中玉佩,聲音沒有溫度,“再讓他兒子多欠些賭債,待時機成熟且將她的行程告知於薑官。”


  “嗻。”殷實菅複一行禮,退了出去。


  “怎麽,”梁雁染也不抬眼,漫不經心問身邊人,“是覺得本王可怖?”


  “小的豈敢,”蔡長安正為他沏茶,聞言立刻細聲回道,“大王運籌帷幄,能在大王身邊伺候,是小的前世修來的福氣。”


  薑玲瓏用過午膳就帶著幾個護衛出門去了。


  晚膳時分已過,鄺毓都回了山莊有過兩個時辰,還不見她回來。


  見彌確確實實按照吩咐,把穿著王妃嫁衣的白芍美人圖掛在莊主書房。


  就在鄺毓等不及想要出門去尋時,見他清麗可人的夫人正捧著一株盆栽,滿身塵土地回來了。


  “鄺毓我回來啦。”她一見他在莊子門口,就連忙跑去把盆栽往他麵前一送,迫不及待朝他報喜,“這可是個好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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