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薑玲瓏幾乎是將烏騅推進書房的。


  房門一關,她連窗戶都拴死,才轉回頭步步緊逼眼前舉手作投降狀的刀疤臉漢子,剛要開罵,又怕隔牆有耳,隻能小聲罵罵咧咧,“黑馬大俠,你倒是還有臉回來。”


  那人聽了不氣反笑,操著一口煙嗓低聲求饒,“事急從權,夫人莫怪。”


  這聲夫人可喊得同他人不一般,薑玲瓏心中一跳,就想上前去看他傷勢。


  “誒,別碰別碰,還沒好利索呢。”他堪堪躲開,摸著腰腹,狀似病痛,卻在薑玲瓏怕弄疼他收手之際將人整個攬入懷裏。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輕聲抱歉。這小小一隻東西在他懷裏抖了抖,又吸了吸鼻子,他便知道是又惹了她的金豆子了。


  她從他懷裏伸出一隻手,抹了抹眼淚,嘟囔了一句,“我真以為你出事了。”然後又嗔責著,要他解釋清楚。


  “我曾舍命救過齊霄閣的那位主子,這次便當是他們一命還一命。”


  “你還和六道國有聯係啊?”薑玲瓏想起蘇瑾瑟說過,齊霄閣閣主是六道人士。


  “不是六道。是千彰。”他笑言,“齊霄閣這位主,是千彰王的人。”


  “哦哦。”薑玲瓏似是而非點點頭,心裏奇怪六道同千彰不是勢不兩立麽,怎麽千彰王還和六道的人交好。但別國之事不在她關心的範圍,“那見彌呢?你可知道瑾瑟她……”


  “你莫要同他人說,”他帶繭的手掌小心摩挲著她的指尖,似是把玩不夠,“他去替我送信了。”


  薑玲瓏聞聲這才長舒一口氣,由衷歎道,“太好了。”


  “嘿。”他頗有不滿,“我沒事怎麽沒見你這麽放心?”


  “嘿。”她倒打一耙,“我傷心怎麽沒見你有過動靜?”


  “這不是要騙過梁王,先得騙過自己人麽。”頂著黑馬大俠臉麵的鄺毓作勢求饒,在哄老婆這件事上他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不急,你原本如何打算?”


  “若是留在霖羨,我本想去巡巡鋪子,造些聲勢。”


  “那就這麽辦吧。”他勾唇,“聲勢越大越好。”


  府裏來了這麽一個粗聲糙麵的莽漢,還立刻被當了貼身侍衛,府上的人多少有些看不懂。薑玲瓏便耐著性子將大夥兒召集在一起,一塊兒介紹,說烏騅曾經救過自己性命,信得過。儂語、唐慕楓和蘇瑾僩熟悉家事,他們出去辦事比留在府裏幹守要好。


  蘇瑾僩還有猶豫,硬是要求和烏騅比試了一局,對方左手持刀幾招之內就將他製於肘下。


  鄺毓自然是怕被看出武功路數,特意用的左手,可薑玲瓏不知自己左手也可操刀,一見他氣勢凜人,手起刀落,就忍不住在邊上拍手叫好,他餘光見了,心裏也樂得歡喜。


  至此,眾人皆服,薑玲瓏便吩咐,“橙月,你替烏騅安排一下廂房,挑個離我屋子近的。”


  橙月對著一張刀疤臉,心裏犯怵,但還是硬著頭皮,昂起腦袋,頗有一副府裏大丫鬟的氣勢,“你跟我來。”


  那漢子便在眾目睽睽中跟了上去。鬧過之後,眾人皆散,去做自己的事了。薑玲瓏上揚的嘴角始終沒下來過,目送兩人去了東苑。


  平日唐慕楓站自己身邊也沒這樣,偏偏這個莽漢跟著自己後頭竟覺得有壓迫感,看起來挺結實一人,走起路來還不帶聲,仿佛頭頂上罩了個魂跟著自己。橙月打了個冷顫,緩了步子要和他並排。


  “你是叫烏騅?黑馬那個烏騅?”她給自己壯膽,“和你講,我可是主子身邊的貼身侍女,府裏的大丫鬟。”


  “是是,還望橙月姑姑多多提點。”這烏騅竟非常知情識趣,還彎腰躬了躬身。


  “你喊誰姑姑呢?!”橙月不痛快,“我像宮裏那些個嫁不出去的老宮女嗎?!”


  “是是是,橙月姐姐聰慧可人,水靈得很。”他連忙改口。


  橙月斜睨了他一眼,覺得自己在烏騅麵前立好了威信,便多了幾分底氣,“咱們主子不喜歡別人進她臥房,尤其你一個男子,更要知道避嫌。主子天生清麗濯塵,心儀咱們主子的多了去了,讓你住得近是方便護衛,你可別生什麽妄念。主子永遠是主子。”


  “那是自然,小的知道。”烏騅弓著身,畢恭畢敬。“主子是天上明月,我等凡人能得以遙望已屬幸事。”


  “望什麽望,”橙月一巴掌拍去烏騅胳膊上,“你連望都不許望!一點心思都不能有!知道嗎!還遙望呢。就你嘴皮子利索。”橙月白了他一眼,清了清嗓,“雖然咱們正廳是掛著一封休書,但那是給別人看的。咱們主子心裏隻有莊主,你是沒看見,主子她一顆心巴巴地都在莊主身上。”


  “哦?”不想烏騅這糙漢子來了興致,“主子她如何,巴巴地一顆心都在莊主身上?”


  “哼,你見過拿自己嫁妝給丈夫置辦禮物的不?咱主子就是,還一擲千金,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你見過生死關頭不要性命,幫著丈夫除敵的不?莊主不在了,她硬是把莊裏大夥兒都護的周全。城門懸屍那日,她硬撐著回來,哭得昏了過去,把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你說要不是對莊主情深意切,她一個堂堂郡主,不早回穀悍享福去了,偏要留在這個是非之地?不就是念及莊主,為了我們這些下人麽。嘴裏整天盤算著給莊主報仇,我看她主意沒出來,幾根青絲倒要被她熬出白發了。還有那休書,有哪個姑娘家會把休書裱在自家堂裏的?這些丟臉麵的事情,咱主子做的毫不在意,外邊那些人罵她罵的難聽,她也都受著,為了誰?歸根結底還不是因著和莊主的夫妻情份。哦,還有,你可知主子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動了怒是什麽模樣?她也是會殺人的。別以為她好欺負。”


  她一路說著,見烏騅又不做聲了,偏頭去看他,確實見他麵上沉默。以為是她這些話將人誠心勸退了。


  “主子是重情義的好主子,她既信你,你可要將她保護好了。”橙月叮嚀,“主子平安,我們做下人的,怎麽樣都可以。”


  “小的知道,”他這聲嗓粗沉得很,“主子她重情重義,辛苦多時,小的定護她周全。”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