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陳恪擺了擺手,“不敢。”他見薑玲瓏說得誠心,小王上也在,也就並未多加推脫,“老臣在洛河任職二十餘載,向來隻做文官。城中都尉還需監管八騎之營,兼任武將,依臣之見,洛河校尉張啟明本就是洛河人士,旗下洛河士兵護城得力。還有驍騎校尉左衡,原是陸濤手下一員猛將,但忠心為國,若是郡主不介意,他也不失為合適人選。再者,新來的射聲校尉鄺毓,出自鐵騎隊功夫了得,雖入營不久,但憑一己之力尋木造箭,射聲營整體戰力也得以提升。此三人均可勝任,臣下年邁,願為輔佐。”
陳恪發現,當他說到射聲校尉的時候,小王上似乎偷偷嗤了下鼻。
薑玲瓏聽得認真。左衡這人她在官本上見過,此役他人也不在陸濤餘黨的名錄上,覺得也無不妥,就對陳恪說,“行,就這三人。陳副,還需煩你安排,將榜張貼出去,分別畫上此三人的畫像,寫上生平,有功勳軍績過人之處的,都一並寫上,七日之後,由城民來選。”
陳恪一時沒有聽明白,追問了句,“臣下愚鈍,敢問郡主,何為‘城民來選’?”
“就是,自己城鎮的官員,要由城民自己來選,我們提出候選,取民望最高者來委任。”薑玲瓏怕是自己還未說清,又說,“可以給洛河城裏每一戶人家每一個成年的男女發官府印記的選票,再準備一個不易損壞的帶鎖箱子,等七日之後想要投票的城民便可來投票點投票。類似這種方法,隻要能保證每個人都可以有投票和棄票的權利,便行了。”
陳恪一時說不出話。
民選官?這不是犯上嗎?
他去瞧小王上眼色。卻見這孩子似乎很激動的樣子,他自己挪不動身子,就從被子裏伸出一隻腳來,去夠坐在床下靠著床沿的薑玲瓏的肩頭。
“玉兔姐姐,我也能投票嗎?”看起來躍躍欲試。
“你是洛河城民嗎?”
“我不是。”
“那不就結了。”
“可是……”
“你有一票否決權,這三個候選人你可認可?”
“……”他心裏將鄺毓的名字轉了好幾轉,雖是不太樂意,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鄺毓跋山救出陸濤妻兒令罪臣開口,尋木製箭也是功績一件,忠心和能力確實均優。他年紀小,但不會仗著孩童耍性子,王叔說過治國平天下,要先有容人之量,要知人善任,要公允也要會變通。反正他這頭點的是洛河都尉的候選人,又不是韶華郡主的郡馬爺。
“我們崢兒最有主君樣子了。”薑玲瓏見他沒有由著私心胡來,也是誇得開心,又對他補充,“等最終結果出來,我會先以城主之名確認,若在我這兒過了,便會呈給國君,到時你若覺得有何不妥,仍可以打回重選。”
司崢細細聽完,點頭說好。
陳恪覺得腳下一軟。
“陳老怎麽了?臉色不太好?”薑玲瓏見了自然關心兩句。
“非也,非也。”老人家退步擺手,竟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接話。
“洛河是本宮封邑,大小事務隻要不是涉及王庭,全憑本宮做主,不過是更改任官的方法,應該沒有違背律法吧?”
“……自是沒有。”
當然沒有,我都問好二哥了的。
“對了,伏魔軍那邊商議得怎樣?王上還在等他們結果,好盡早定奪。”
陳恪又是一愣。怎麽差點忘記還有這一出呢?本以為是定民心的緩兵之計,沒想到竟是認真的。
“似乎有了些眉目。諸位將士為了能公正判罰,還特意查閱了律政典籍和穀悍律法,花費了些時日。”
那些士兵能夠坐下來研讀法典,也是他這個活了半輩子的人從未想到的。
看來這洛河是要翻了天啊。
“那有勞陳副操持一二。”
“臣,遵旨。”
陳恪出了翠巒殿時,背後裏衣盡濕。洛河這座軍機之城原本在各家眼裏是塊人人爭搶的香餑餑,而今被郡主這般動作,恐怕要成為王公貴族的眼中釘,變成眾矢之地了。
洛依依的女兒,果然不好惹。
薑玲瓏隱約覺得自己是在惹禍上身,卻又顧不了那麽許多,昨夜沒睡好,清晨又起太早,她看還有時間,便在翠巒殿裏睡了個回籠覺,回了回精神再去虎賁殿看望曦妃和司晃。
“昨天不是見過了。”司崢見她又要到處跑動,嘴裏開始嘟囔。
“人家一早來找我,我給回了說午後再見。”她捧著肚子,橙月在邊上幫著穿外衣。
“她知道你有孕在身,就該自己再來請安。”司崢越想越不樂意,他母後在宮裏都是招人來見,一步都不用走,怎麽這個城主卻要這般奔波。“何況她雖是王妃但位份低過你一大截。又不是王叔來了。”
“但她是長輩。”
“……那你快點回來。”
“知道啦。”薑玲瓏留下橙月,一會兒禾悠然還會來複診,自己人在總是放心一些。她獨自出了殿,轉身嘲笑微微調戲了司崢,“你這個粘人精。”
她隨便找了個眼熟的宮人陪伴,剛踏進虎賁殿,就看見曦妃帶著司晃匆匆出來。
“喲,郡主。”曦妃也看見了她,更是加快幾步,朝她行禮,“您莫要走動,等本宮過去。”說著就拉著司晃往前走,她步態著急,卻仍舊是搖曳生姿,始終優雅。“早晨宮人說郡主事務繁忙,本宮沒見著人就先回了。方才剛想過去翠巒殿再去請安,您倒是先來了。”她眼眸清亮,一到跟前就抓著薑玲瓏的手說不停,又上下打量,“昨夜天色昏暗,如今讓本宮好好看看。”
“曦妃,您是長輩,不需敬稱。”她鬆著手任趙蒔曦握著,夫人掌中溫度遞到自己手中,溫熱溫熱,暖乎乎的。
“你還一路走著來?”她細細瞧了瞧,又說,“你來,我給你備了轎輦。你試試,合不合用。”
趙蒔曦溫和熱情,拉著薑玲瓏就往裏走。
“母後。”
卻忽地被身後人聲打斷。
趙蒔曦驀然回頭,見是司賢立在身後,更是眉開眼笑,“賢兒,你也在呀!”
“孩兒才聽聞母後半夜入宮,未能及時請安,母後恕罪。”司賢款款上前,恭敬行禮。
“說什麽傻話,一家人還要這般拘禮?”趙蒔曦又去瞧司賢,眼中有些擔心,“你這孩子,人後拚命,又瘦一圈了。”
“母後恕罪,郡主的禦醫候在翠巒殿裏,等著請脈,兒臣來請安,順便受托來請郡主回殿的。攪擾了母後與妹妹相聚。”
“請脈是大事,怎麽不早說呢。”趙蒔曦鬆了薑玲瓏的手,“郡主也是,此等要事也好忘記的。正好你先和你兄長回去,本宮將準備的物件打點打點,稍候一並給你送去。”
薑玲瓏被這兩人說話弄得一陣暈乎,禾悠然早前請過脈了,怎麽又來?她怕是翠巒殿有事司賢不便說話,借口將她接走,也就沒有拆穿,跟著他告退,出了虎賁殿。
“你別去她寢殿。”司賢與薑玲瓏並肩,輕聲告誡,語氣生冷。
她?是指曦妃?
“更不要一個人單獨和她見麵,相處。”他又說。
“為何?她有問題?”薑玲瓏知道司賢向來穩重,卻因趙蒔曦而改了語調,必是情況嚴重。
“不知道。”大抵是覺得自己語氣生硬,他又恢複了往日溫言,“大家都喜愛她。漂亮,端莊,善良,親和,又熱忱。還體諒我父王施政,與自己生父平南王也一直保持距離,怕被人指父王與平南王勾結。”
薑玲瓏聽了頻頻點點頭,覺得後媽做到這個份上真是不容易。
卻聽司賢認真又補了一句,讓她心裏古怪地一沉。
“但我怵她。”
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