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若離4

  「你和你爹都不是這個世間的人，他說他來自於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那個世界的普通人也可以飛行，大家都沒有法術，但是生活得卻比這裡要好得多。不用自己洗衣煮飯，也不用挑水砍柴，在家就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事，不用傳信符也可以和遠方的人對話，甚至還能相隔千里看到聽到別人的音容笑貌。不要意外，他的原話就是這樣的。他也確實讓人感覺與眾不同，思想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

  「我們相識於微末，雖然他是玉虛宮的傳人，但是和後來的他相比，那時確實是非常『微末』了。我一路看他走來，認識了謝南潯，後來又認識了你娘，在華亭定居，多年未育。後來抱養了你哥哥，這事他也興奮了很久，大概因為你娘想要個孩子吧。再後來，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

  揚羽道人那時候正在黃河邊用符咒炸魚。王傳芳御劍而來，笑罵道：「你也太沒公德心了，炸魚動靜這麼大，嚇道小朋友怎麼辦？就算沒嚇到小朋友，把魚嚇到了不好吃了怎麼辦？」

  「有本事你來！」揚羽道人將魚簍扔了過去。

  王傳芳單手接住再放下，生怕濺出來的水把自己的白衣弄髒。

  「我這劍沒開過刃，是正義之劍，不殺生。」

  「嗯，好，有本事一會兒別吃魚。」

  王傳芳討饒：「沒本事，我沒本事行了吧。好久沒吃你做的魚了，今天還有什麼菜嗎？」

  揚羽道人習慣了他這不要臉蹭飯的樣子：「沒準備你的份，只有釀皮，愛吃吃，不吃滾！」

  「愛吃愛吃！」王傳芳討好地捧上魚簍，「那魚……」

  「等著！」

  揚羽道人甩開這個只會添亂的人，又扔了一張符下去，這次好幾條魚在水面上翻起了肚皮。

  拎著魚簍滿載而歸，回到那個小院，揚羽道人熟練地挑了一條最大的鯉魚，刮鱗掏內臟，將魚鰾單獨分了出來，洗凈后和整條魚一起下了鍋。

  王傳芳捧著飯碗，聞著味道，垂涎了好久，才等到揚羽道人從廚房出來。

  桌上的紅燒魚無言地張著嘴，死不瞑目地等著王傳芳下筷。

  他熟門熟路地往魚肚子里一戳，夾住一個大大的魚鰾，也不顧剛出鍋的滾燙，就往嘴裡塞。

  「你還記得我就好這一口啊，魚泡泡最好吃了。還有嗎？」

  揚羽道人又去廚房，端出三個大碗，其中一碗裡面沒有魚肉，只有大大小小好多魚鰾。還有兩碗則是裝著釀皮，把醋特別多那碗放到了王傳芳面前。

  王傳芳食指大動，熱魚配上冷釀皮，冷熱中和，也沒感覺那麼燙嘴了。紅燒魚配上酸酸的釀皮，就是今天的菜了，連飯都省了。

  吃飽喝足，收了碗筷，換上王傳芳帶來的茶葉，夜談會開始。

  揚羽道人端起茶碗，慢悠悠說道：「我說，你這次來找我有什麼事？不會就是來蹭飯的吧？」

  「哪能呢？當然是……額，哈哈，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想你還不行？」

  「看你的神情就不對，說吧，乘現在我心情好。」

  「是喜事，我要當爹了。」

  「你不是早就當爹了嗎？你家那個兒子都幾歲了？」

  王傳芳連連擺手：「不是，我是說親爹。」

  揚羽道人手裡的茶碗被重重放了下來：「嫂子她，懷上了？那是大喜事，我要準備什麼禮物好？是男是女？」

  「小心輕放，碗都要被你敲碎了。」王傳芳心疼地看著飽受摧殘的茶碗，「你嫂子當然是女的，男的我也不能要啊！」

  「呸！我是問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應該，應該是女的吧。」

  「幾個月了？現在才告訴我？」

  「其實吧，還沒懷上。」

  揚羽道人感覺自己被耍了，狠狠瞪了王傳芳一眼，作勢要打。

  王傳芳趕緊擋住他要落下的手：「君子動口不動手！聽我把話說完先。」

  「說！」

  「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小仙女嗎？」

  「靈樞？」

  「對，就是她，要做我女兒啦！以後我就是仙女的爹，你就是仙女的叔。怎麼樣？意不意外？榮不榮幸？自不自豪？」王傳芳邊說邊挺起了胸膛，還順帶拍了揚羽道人的後背，好讓他也挺起胸膛來，拍得他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你做夢吧，咳咳！」

  「不是做夢，我偷偷回過玉虛宮了。」笑容漸漸從王傳芳的臉上流逝。

  揚羽道人重新端起茶碗的手僵在半空中：「好端端的，回去做什麼？」

  「感覺這個世界的生氣在迅速流失，靈樞又被禁錮著，我不放心，回去看看怎麼回事。」王傳芳站了起來，在小院里來回踱步，「她說要下來只能托生，普通人家恐怕承受不了，所以……」

  「所以只能找你？因為你靈力強大，就該付出，就該奉獻？」

  「哎，別急啊！我不是告訴過你，顏值越高，責任越大嗎？多大的事！再說了，要是世間崩潰，你我也沒好果子吃。與其大家被一鍋端，還不如爭上一爭。」

  「哼！」

  「我就受點累，勉強當個爹。辛苦我一人，幸福千萬家。」說著說著又自發得意起來了。

  「什麼時候生？」

  「還不知道，她說要找個合適的時機。不過她已經把這兩個給我了。」王傳芳從乾坤袋裡拿出兩把劍，正是誅仙和誅邪。

  這是靈樞一直不離身的寶物，揚羽道人也聽說過，當年靈樞就是用這兩把寶劍斬妖除魔，將豐都和魔頭一起封印。能將此雙劍交給王傳芳，說明此事已經不能轉圜。

  「有那麼嚴重嗎？」

  「有，甚至更嚴重。」王傳芳把劍放在桌上，重新坐下，掰著手指頭算起來，「你想啊，懷胎就要十月，這就小一年過去了，然後再瞪她長大，怎麼也得十六年吧？還是童工呢。這就十七年了，再說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下來。」

  「十七年都等不及嗎？」

  「十七年可以等，再久就等不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潰。」

  「這事你怎麼不和謝南潯說去？」

  一股凄涼之意湧上王傳芳的心頭：「他夫人壽數將盡，他這兩年用自己的壽數為她強行續命，我看他已經開始有天人五衰的跡象。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就會……做兄弟果然是有今生沒來世。」

  揚羽道人猶豫道：「要不要我去……」

  「不用了，你去也幫不了什麼。不是中咒也不是生病，就是時候到了。」

  揚羽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王傳芳撫摸著桌上的雙劍，心中無限感慨：「以前總以為死亡是新的開始，到了這裡才知道，死亡就是徹底結束，再也不會有開始。」

  「所以你才要……」

  「是的，等魂魄都消散完，這裡也將死寂一片，天地也將崩潰。何況又不是我自己去，等靈樞來了讓她去。」

  「哦。」